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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誓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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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楚轩抓住顾渊。
顾渊撤出手来:“无事。”
楚轩犹犹豫豫没有说话。
他轻轻地拨开江弈安额边的发丝冷静道:“楚轩,天冷了,我们烧盆炭火好好暖暖。”
江弈安沉沉地醒来,这一醒,他突然觉得自己神清气爽了许多。
江弈安睁眼,正好看到走进来的楚轩。
“江大哥。”楚轩笑着高兴道。
江弈安起身,一手就碰到了趴在床榻上的顾渊。
楚轩连忙放下汤药走过来:“师……”
“嘘。”
楚轩会意没有叫他,而江弈安看着顾渊就把身边的氅衣轻轻地盖到了他的身上,然后起身穿好衣服猫着脚走到顾渊的身边,俯下身去轻轻朝他后背拍了拍:“顾渊。”
顾渊睡得不沉,江弈安一声轻唤他就醒了过来:“你怎么就……”
“别在这里睡。”
顾渊睡眼朦胧,刚睁开眼睛还未清醒被江弈安轻轻一拍就再次昏睡过去了。
几个时辰后,顾渊醒来才发现自己舒服地躺在床榻上,他猛然坐起,随便套好鞋袜就快步走了出去。
顾渊跑到院子发现院子里空无一人,正堂、后院都空无一人。
楚轩呢?死小子又跑到哪里去了。
江弈安也不在,他不会……他不会又走了吧。
顾渊站在院子中间左右看着,直到身后的的木门被推开。
楚轩一只手拎着一个包裹关门,看到顾渊就笑嘻嘻地叫:“师父,你怎么就醒了?”
楚轩刚进门,紧接着江弈安也走了进来。
顾渊看到江弈安还在顿时才松了一口气。
他开口故意装作有气道:“你们出去也不招呼一声。”
“楚轩说想吃巷尾的糖包,我看你还没醒就跟他出去买了些东西。”
“买了多少我看看。”顾渊靠过去。
江弈安看着他凑过来往后退了一步。
“干什么?”
江弈安道:“衣服不好好穿脱了也好,省钱省布料。”
顾渊一听低头,发现自己只穿了件内衫,连领口也乱糟糟的没有拉好,这才感觉到寒气袭来。
等顾渊好衣服走到正堂,发现二人在好好地下围棋。
顾渊又凑过去,而江弈安头也不抬:“你怕是看不懂吧。”
顾渊冷笑:“看不懂?你以为这小子的棋艺是谁教的?”
楚轩目不转睛地盯着棋盘思考战术,根本不管两人怎么说。
“我说他为什么下的这般吃力,原来是你教的。”江弈安得意一笑。
顾渊:……
江弈安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棋子一摆,楚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路被这枚棋子围得水泄不通,输赢昭然若揭。
“啊……又输了……”楚轩撅着嘴。
“你的师父是顾渊不输才奇怪。”
到了夜里,江弈安将整个什草集都罩在一个巨大的屏障之中,楚轩也得以安心地入睡。
入秋,整个宣州的风都萧瑟起来,江弈安披着氅衣坐在屋顶,安静地看着眼前的月牙。
“你倒是挺喜欢我家屋顶的。”顾渊仰着头站在院心。
江弈安转头,顾渊说完一跃而上,坐到江弈安的身边。
江弈安摇了摇头:“屋顶我是挺喜欢的,不过不是喜欢你家的,我在长生门的时候也能看到这般风景,夜里只要推开卧房的窗户,就能看到十七殿前百鹿泽上的新月。”
“百鹿泽?”
江弈安笑了笑解释道:“长留在群山山前,山下有一片广海叫百鹿泽,夜晚星点别有一番趣味,无聊的时候看看心情也好些,我住的殿前就正好可以将它一览无遗。”
“嗯……那等我去了长生门,我一定要好好看看。”
江弈安顿了顿:“你……决定好了?”
“算是吧,毕竟我不能把你一直留在宣州,”顾渊坦然地笑了笑,“我倒是贪生怕死,有人护着何乐而不为呢,楚轩也不能一直跟着我涉险,只是这什草集……”
江弈安微微弯起嘴角:“是啊,去了长留可能就再也回不了宣州了,这其中的取舍你可要考虑清楚。”
“阿洛四处寻找并蒂莲的下落,我也……不希望你再如那天般惊险。”
“蘅芜君是在担心我吗?”顾渊期待地看着江弈安。
江弈安没有看他久久才道:“嗯。”
顾渊笑了。
“我说了,此事本就因我和无名而起,若不是我们或许你还过着这悠闲安全的日子,我是真的出于愧疚。”
顾渊一听故意道:“那我也可以去找无名,都是仙门也能保护好我和楚轩。”
江弈安低头笑了笑:“无名拿走并蒂莲让你背锅,你居然还敢这么说。”
顾渊一听顿时才想起这件事来:“所以我才要去找他算账啊。”他强行解释着。
江弈安笑起来。
顾渊严肃道:“但去长留之前,我还有两件事要办。”
江弈安一怔猛然想起什么,他的心颤动着,开始明知故问:“……还、还有什么事?”
顾渊微微仰着头:“你不是说我要成亲吗?你忘了?”
江弈安的心在重重击打着胸腔:“……没忘。”
“等我成亲之后我就跟你走。”
江弈安不自觉的地低下头去,他撑在两边的手渐渐攥紧,可脸上却还是一脸平静,让顾渊看不出一点破绽来。
“还有一件。”
江弈安一听回神。
顾渊转过头看着江弈安,他看到夜风吹着江弈安的发丝,夜里江弈安褪下了头上的银冠,简单的发绳显得他平常至极,就好像,本就是这是什草集的人一般。
江弈安没有说话,只是顾渊开口:“要等你伤好了以后我们才能走。”
江弈安一听,有些惊讶地抬眼看向顾渊。
顾渊笑了笑:“外伤、蛊毒,一个不好我也不会走。”
“为什……”江弈安的瞳孔渐渐放大。
顾渊笑了笑:“你也看到了,我可以治好你的。”
江弈安一听反驳道:“你不必逞强,这蛊我在长生门都未好几分,你一个凡人大夫何必说这般大话,那日是我运气将其压制,并不是你说解就能解的。”
“你原本的蛊毒入夜就会复发,现在呢?”顾渊笑出了声指着两人面前的月亮,“现在已经入夜,到了子时你才会有痛感,你还敢质疑我医术、质疑我什草集的药效不好吗?”
江弈安继续嘴硬道:“那、那是因为我本就仙术加身,灵气自愈罢了。”
“我不管,反正你没好就不能回去,要是出城又遇到那个什么阿洛那可怎么办,我可打不过她。”顾渊玩笑。
江弈安先是一愣,接着一下子笑了出来:“嗯。”
江弈安这一个嗯字是他曾经不会妥协的。
回想起那日自己刚从酒馆出来便看到釜川两名女子突然出现在宣州,他心觉不妙上前阻拦却最后被女子甩开这才趁夜跟过来。
等他看到顾渊站在屋顶安然无恙,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知道他自己没有来迟。
他知道自己对顾渊已不再是初见那般陌生,也不是中秋那夜的慌乱。
可他顾渊终究是要与别人结亲的。
九境的蘅芜曾经每夜都独自看着百鹿泽上的月,此时有人同他看着这这与长生门一般的风景,竟会变得如此凄冷。
凄冷吗?这本就是顾渊该有的,他与顾渊,本就是悬空临月,各有各的命途。
“江弈安,你们仙家踪迹无常,你走的这两个月我不知去哪寻你,我就只能待在什草集。”顾渊突然开口。
“中秋那日你对我说你会回来喝桂花酒的,我信你了,那时我才知道,其实人之间真的可以做到毫无理由的相信,就像老先生和郭大人对我一样。”
“楚轩问我你去哪儿了,我骗他说你嫌自己做的灯笼太丑,给他买新的去了,他居然还信了……”
“你走的那晚,给我留下满院子的红光我看到了,”顾渊转头看着他,“我很喜欢。”
江弈安鼻头一酸。
“前些天你出现的突然,那一瞬间我还以为是自己未醒,像是在做一个梦……”
“一看到你我就想说好多的话,可没想到你竟然受了那么重的伤,对不起我只顾自己了。”
“……”江弈安微微低头,像是个有心思的孩子。
“难道是在韶山?”顾渊侧过身对着江弈安自顾自地说:“倘若你知道那日前去会这般凶险,你还会回去吗?”
江弈安没想到顾渊会对他说这些话,半晌他平静地看着顾渊:“顾渊,我跟你说过,你我处境不同,仙家之事纷乱复杂,许多事你知之甚少,我受伤就算再能预料,但倘若受伤的不是我或许还会发生更多变故。”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及时赶到,或许他们也没有那么需要你出现。”
江弈安一听顿住了,季子雍、方小棠、长生门都是需要他的,他的挚友,他的师门都是需要他的。
“同门不可割舍自是情理,可其他人呢,他们珍惜你吗?”顾渊的声音沉下去,“你伤成这般,他们会念你蘅芜一名,念同为仙家之名反省自己的过失吗?伤心的不过只是你口中的那些同门罢了。”
江弈安陷入沉思。
“江弈安,你明知道这九境纷争大乱如此,还每每自投罗网,大义果然是会让人偏体鳞伤的,你不必做恶人,但是也要懂得保全自己。”
“其他的尚且不论,我如今只经历并蒂莲就如此,可见这之中有多少明争暗斗。”
“仙家也同这明屿当中的普通人一般,都是人心罢了。”
“顾渊,人的命数如此,有些可抗,可有些只能在这样的处境中寻求生长,你告诉我你到宣州之前九死一生,不也是遵循了这个道理吗?”江弈安平静地说。
“蘅芜一名我受之有愧,到了今天这种地步也绝非是我所能掌控的,可环境如此,而人只不过是这山海中的一粟,明屿也好,仙门也罢,自己就只是群树中的一枝,稍有不慎还会身陷洪流。有些东西算得到,可有些却算不到。我师父以前对我说过,人皆有命数,命数可改可人是改不了的,世事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或许只是换了种模样罢了。”
“就好像我和无名同时出现在这宣州,我料不到并蒂莲会就此现身,更料不到会出现一个你。”
“倘若我早知你会出现,我就算重新选择也定不会将你牵扯其中,这是我作为九境蘅芜的道义;而你因我险困,我要带你会长生门保护你,这是我作为我自己的道义。”
顾渊的心沉静了下来。
“你以前过问我我们是否曾经见过,那时候我就在想,倘若真的见过,或许你我相识也会长久些,有些事情或许就会更游刃有余些,可却事实并非如此,这九境广阔,有些人就算只是擦肩而过也是一种缘分。”
可你我的缘分似乎本就不是我命数中的一环。
江弈安对顾渊说的坦诚,他轻轻一笑,话到此,他才感觉在顾渊身边竟是这般轻松。
可他知道自己这些话里还含着惋惜。
“你知道那天你能回来我有多高兴吗?”顾渊打断他。
江弈安一愣。
“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我在等你回来找我。”顾渊小声说着,慢慢地凑过去。
江弈安睁大眼睛看着他,看着顾渊那对如同潭水一般深邃的瞳孔。
“顾渊……”
顾渊沉沉地看着江弈安:“如今整个宣州都知道我要成亲,”他慢慢靠近,此时的江弈安如同薄幕一般透明灵动,“这些话放出去了怕是就收不回来了。”
“我知道的……”江弈安有些不自然。
“可何人与我成亲?我顾渊生在他乡辗转来到宣州,如今整个宣州都知道了我撒下的这个谎,那谁来跟我圆谎呢?”
江弈安的瞳孔渐渐放大。
顾渊浅笑:“我的意思就是,我不过是在等一个人罢了。”
弈安,跟我成亲吧。他说。
宣州下,唯有顾江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