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酒趁年华》山与涵

15、灯光

　　秦风在小区路口右转，独自回家。

　　欧恒和宜家例行和小区保安小哥打招呼：“小哥，辛苦了！”

　　小哥憨憨的笑道：“不辛苦，应该的。”他长着一张憨厚老实的肉呼呼的脸，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线。体格倒健壮，一看就属于吃苦耐劳的勤劳者。

　　和保安小哥互道再见，两个人骑着车子，说笑一番，在宜家家门口停下。院子门口挂着两盏明亮炽热的灯，罩着圆形铜制灯罩。院子里三层楼，每一层都透着光。

　　“快进去吧，叔叔阿姨都在等着你吧？”

　　“嗯，那你？”

　　“我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是吗？可别害怕半夜躲在被窝偷偷哭哦？”

　　“怎么会，你也太小看我了！快进去吧，我看着你进去，我再走。”

　　“嗯，那我走了，你路上小心点。”

　　“罗里吧嗦，不就两栋楼的距离。”

　　“好好，那明天记得早点过来，等着你吃饭。”

　　“嗯。”

　　欧恒冲她挥挥手，看她进院子，把门关上。这才叮铃一声，骑着车子离开。

　　迎接欧恒的是黑暗的房间。

　　他掏出钥匙，推开房门，打开灯。换了几次灯光，开启暖黄色。他喜欢这种光线，温暖的，有安全感。

　　客厅陈设简单，一尘不染，有阿姨定期过来打扫。对于这种生活，他从前有过抗拒，叛逆，对抗，对峙。那段时光，他不愿意多想，秦风那么铁的哥们，只有他，陪自己走过那段。

　　他关上房门，空荡荡的回音。冷清的厨房客厅。

　　他径直走向卫生间，洗澡。洗澡时唱歌，唱一些欢快的，令人忘记自己是一个人的歌曲。歌曲具有治愈能力，可是他唱着唱歌，居然越来越悲伤。

　　真他妈莫名其妙！

　　莫不是看到宜家家里的灯光？有灯光的房间，是不是代表着等待和陪伴？

　　少年对于财富，没有多大的概念和渴望。他觉得自己穷，除了金钱什么也没有。陪伴，温情，家庭，港湾，热闹，温暖。他从记事起就没怎么感受到过。

　　大人们用自以为是的方式，爱孩子。他讨厌那些自以为是的大人，他开始自己摸索着寻找那些属于美好的词语。他开始用自己的方式，少年人特有的幼稚，笨拙，斗争的方式。

　　你当我是浮夸吧
　　夸张只因我很怕

　　可是，哪个父母不想把最好的一切给自己的孩子？哪个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哪个父母不是费尽心思培养孩子。

　　可是，孩子需要什么？

　　大人们以为他们该自己长大了，该自己懂事了，该思想形成了能够理解父母的行为，该孝顺了不给父母添麻烦拖后腿，该上进了能够学有所成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

　　孩子说，我从哪里能够学会怎么长大？我从哪里可以学会懂事？我从里可以学会理解？我从哪里可以学会孝顺？我从哪里可以学会上进？

　　谁又理解我？谁又心疼我？

　　谁又能知道那些自虐的行为是为了什么？在身体最敏感的地方刺青，心里疼的麻木了，需要身体的疼，提议自己，你还在，还会感受，还在这个世界上，还是鲜活的，还是勇敢的存在。

　　给他尽量多的金钱。

　　金钱，在大人世界里是目标，是最好的。所以他们把它给孩子，作为代替品，用金钱代替陪伴，他们和孩子之间得陪伴。

　　金钱，在他的眼里，却一文不名，冷冰冰，凉飕飕。孩子眼中，甚至觉得是它夺走了父母对自己的爱和陪伴。

　　他冲洗完毕，从卫生出来，回到卧室。欧恒好久没有做那种从高空坠落的梦了。

　　刺，是一根一根长成的，变成一头刺猬，保护自己。也伤害别人。一旦刺生成，想要拔除，谈何容易？

　　成为刺猬的那一天，他就已经忘了陪伴，是什么感觉。

　　一旦有人接近他，他就会条件反射，用满身的刺，回应。他心里的渴望和那些刺一般，渐渐的不受控制。他在心里，找啊找，他不知道能不能找得到一些自我和解的方法。

　　善良心软的刺猬，会更加的痛苦，它不能不下别人，因为满身的刺已经形成。如果要做到不再刺人，它要么拔掉刺，要么把刺刺进身体，用身体把刺融化掉。

　　有什么办法呢？

　　“欧恒，妈妈很爱你。”
　　“那你爱钱吗？”
　　“欧恒，你知道吗？爸爸妈妈只有赚够足够多的钱，我们才能给你带来幸福！而且，你知道吗，那也是我们的事业。”
　　“妈妈，我听不懂。”
　　“没关系，儿子。爸爸妈妈会给你最好的。”

　　“今天晚上我们不回来了，给你100块钱，你出自己出去吃点。”
　　“我想吃你做的混沌，三鲜馅的。”
　　“我哪里有时间给你做混沌，今天晚上我们要出去请一位客户，这个项目对我们公司以后的发展非常重要。听话，我们很快回来。
　　孩子抱着一个变形金刚玩具，站在门口，妈妈急匆匆的离开。

　　“想吃馄炖出去买去，给你那么多钱了。”
　　“我不想要那么多钱。”
　　“不要钱，不要钱，喝西北风去。天天在公司受客户气。你能不能懂事点，别给我添堵了。你看看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吗？不想出去买，就自己在家里下点。”
　　“妈妈，我不会下饺子。”
　　“算了算了，改天我给你专门请个保姆。现在保姆工资可不低。妈妈这么忙着赚钱，都是为了你。”
　　哐，门被紧紧关上。

　　“今天晚上你自己安排吃饭。”
　　“钱！”
　　“上次给你那么多，都花完了？”
　　“是啊，都花完了。”
　　“省着点花。”
　　“你们不有的是钱，省什么！”
　　哐，门被紧紧关上。
　　“哎，我说你这孩子，我这刚下班，你就要出去。这么晚了你去哪？”

　　“你怎么还不出去？”
　　“今天晚上妈妈决定陪你，给你做馄炖。”
　　“我约了同学，吃海鲜。”
　　“我好不容易，专门为你空出时间，今天晚上有个饭局都推掉了。”
　　“现在还可以去啊。”
　　“儿子，别这样，妈妈买了虾仁，晚上咱娘俩好好吃一顿饭，好吗？”
　　“你怎么这么啰嗦，我走了，你自己吃吧”

　　“妈，钱呢？我要出去了”
　　“给你卡，作业做了吗？这么晚还出去？”
　　“你不是有的是钱，做什么作业？”
　　“这有什么关系啊，儿子，学习……”
　　“你不是早买了重点高中的学区房了。”
　　“那你，那你也……”
　　门，哐的一声紧紧关上了。

　　家是什么，是和狐朋狗友的彻夜狂欢，是叛逆是抽烟打架，是在身体最敏感的位置纹上痛感最强烈的刺青？

　　欧恒被噩梦惊醒，无边的黑暗浓雾一般把他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