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传》透明的蛋黄派

7、第七章

　　卷一 情
　　卷首语
　　嫩芽新绽，一树葱茸。歌絮慵慵为谁弄？
　　小径残梦，十里随风。沉香依依为谁浓？
　　第七章仇恨
　　青龙山，心殿——
　　“孩子，喝了吧？”
　　“不要！”
　　“孩子，这儿不比世子府，可不能胡来！来，喝了这汤药。先尊吩咐过了，你喝了这汤药，病就会好起来的。”
　　“我说过了，我没有生病！”
　　男孩将他娘托着药的瓷盘打翻，瓷碗碎成两瓣，暗红色的药汤有的溅在男孩脸上，有的顺着地势在地面上慢慢地流淌。
　　血，多像爹爹被斩首的时候，身子底下流下来的一滩血啊。
　　女子呆住了。此刻儿子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仇恨，是做娘的她从未在儿子脸上见过的恨。
　　男孩突然握紧女子的手，两眼发红，发起毒誓：“娘，孩儿若不能为李家报仇雪恨，孩儿便魂飞魄散，永世不得翻身！”
　　女子泪如泉涌，嘴唇被自己咬得发紫，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虎崖，白虎堂——
　　“出来吧，我知道你来了。”
　　杨绯现出身来，软玉并没有跟着。
　　“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什么事？”姜如槐说这句话时眼皮都没抬一下，依旧蘸墨作画。
　　“哼，”杨绯一声冷笑，“假正经，你早知道我会来找你，是不是？”
　　“明尊说笑呢，姜某怎么会知道？”姜如槐微微一笑，似乎并不在意。
　　“还装！你派人追杀陆漓，我都知道了！”
　　“那又如何？你不是讨厌她么，有人追杀她，这不是好事吗？”
　　“你只说派人去探她的底细，没说要动手！”杨绯气急败坏。
　　姜如槐没再搭理杨绯，只说了一句：“白烈，替我送客。”
　　候在一旁的姜如梧说：“明尊，请回吧。”
　　“你……”杨绯其实早就注意到旁边的姜如梧，却没想到，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竟如此冷淡。
　　“好，我走。”杨绯正欲离开，又回头留下一句话：“白烈哥，替我跟你兄长说一声，我杨绯向来光明正大，请他以后不要背着我做乘人之危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杨绯走了，姜如槐依旧坐在案前。画笔在他那只白净的手上轻松流畅地游动，仿佛笔尖所走的每一步，都早已了然于作画者胸中。
　　姜如槐画技一流，可他从不精雕细琢。观他作画即会发现，他不会浪费每一笔。因此画作极美，又极简。
　　白虎堂夜晚很少点灯，此时只有月光进来。画毕，幽幽的月色底下，姜如槐抿嘴一笑。
　　可谁知道，简单的水墨画里，藏着多深的城府？浅浅的笑里，又藏着多少机关算尽的心思？

　　旭日东升。青龙山，青龙殿——
　　“师父，李家小公子到现在都不肯喝药，昨天夜里还把药打翻了。”
　　“好，知道了。你们也不用再强逼。午后，把李小公子带到净殿正厅，只让他一人来。”
　　“是，师父。”陆予说罢告退。

　　净殿。陆漓立在正厅内，等待那个即将被仇恨湮没的小公子。
　　“放开我，放开我！我才不要来这里，你放开我！”男孩被陆予从后面一把抱着，他两只脚胡乱地蹬，全蹬在陆予身上。两只小手用力扳陆予的手指。陆予向上翻了个白眼，心想，这小崽子咋这么能闹腾？要不是师父吩咐不准伤害你……
　　“予儿，你退下吧。”陆漓开口说。
　　“是，师父。”
　　小公子听见陆漓冰冷的声音，有一瞬间停止了闹腾，可不一会儿，又扯开嗓子大叫起来。
　　“你，你就是那什么先尊对吧？你把我抓到这里干什么？”他恶狠狠地瞪着陆漓，可陆漓却看都没看他一眼，这让他非常气愤。
　　“带你来这儿，是想告诉你，你娘活不了多久了。”
　　男孩愤怒变成了激愤，他跳起来，抓住陆漓的领口。
　　“你胡说！我娘才不会离开我！”
　　陆漓不慌不忙，就着旁边的椅子坐下来，这样小公子抓着她的衣服不会太累。
　　“你娘本是仙界的子弟，可她逃下凡间十年，功力早已所剩无多。凡人若想进入仙界，必要有足够的功力。你娘将真气全数传给了你，所以你跨越仙凡两界时才平安无事。可你娘却受了重创，又无功力抵御，她已注定活不过明日。”
　　小公子听了，想起娘带他逃亡之前，说要为他御寒，传他一些真气。可没想到，娘将全部真气传给了他。他抓着陆漓衣领的手松开了，腿一软，瘫坐在地上，表情木然。
　　“你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你能平安地长大。”陆漓蹲下身，轻抚男孩的额头，忽然又放下手，背过身去。“可你整日为仇恨所困，已成心病，又不肯喝药。试想，若有一日，未等你复仇成功，你已经走火入魔，九泉之下你娘作何感想？”
　　男孩一句话也说不出，沉默良久，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陆漓心中隐隐作痛。小小年纪，他已承受了这个年龄所不该有的苦痛。
　　“孩子，我知道，失去所有亲人让你分外痛苦。可是，世态炎凉，很多事情一旦发生便不可挽回。你想为这不可挽回的事而仇恨一辈子吗？
　　“其实，在天大的挫折面前，要恨很简单，要发脾气要疯要癫都很简单，只要沉迷其中就可以做到。但若你还敢爱这个世界，还敢爱那些对你好、没有伤害过你的人，还敢爱你自己，你才可能走出阴霾。你这么聪明，应该明白。”
　　男孩一下一下地吸着红红的鼻子，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李晟。”男孩小声说。此时他已没有力气。
　　“凡界应该还有很多人在追杀你，这个名字不能再叫了。我问过你娘，她给你另取了一个新名字——李勇骁。勇敢的勇，骁勇善战的骁。她希望你像一匹小马驹一样，勇敢地朝前方奔跑。你可满意？”
　　男孩轻轻点头，算是默许。尚年幼的他似乎还没有学会如何苦笑，就已经体会到了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