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龙传》透明的蛋黄派

10、第十章

　　第十章背叛与爱
　　“最好的？除了你和爹爹，还有谁会说我是最好的？”
　　杨绯流下一行泪来，泪水打湿了腮边的胭脂。软玉见此，以为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杨绯难受，连忙跪倒在地。
　　“是啊，你这么说，不过是想要哄我开心。爹爹这么说，”她停住，微笑，“也不过是觉得对不起娘，想要弥补罢了。”
　　杨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从她记事起，摇篮曲都是爹爹在为她唱。她不止一次问爹爹，娘去了哪里？这时候，杨纩总是望向远方，说：“嫣儿她……她生爹爹的气，不想见到爹爹。是爹爹对不起你娘。”
　　娘留给她唯一的念想是一块血玉，据说这是娘离开他们前留给她的。但是爹爹从来不看这块血色的石头。她将血玉小心翼翼地锁在首饰盒里，藏在柜子的最里面。孤独的时候，会拿出来看。
　　对，孤单的时候。

　　杨纩此次远行，确实是为了寻找他曾经的爱妻——李嫣儿。杨纩对女儿说的是实话。准确来说，大部分是实话。杨纩的确背叛过妻子，妻子不想见自己也是真的。但李嫣儿，从来没有生过丈夫的气。
　　杨纩此行，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只是觉得，自从妻子离开，他的心里就系上了一个结。至今这个结已经系了一百二十余年，他本以为自己会渐渐遗忘。百二十年来，他竟不敢再爱上另外一个女人。因为他知道，一旦自己寻了新欢，且不说女儿会受委屈，他心里的那个结也会渐渐勒紧，直到渗出血来。
　　他曾和嫣儿许下过海誓山盟。

　　那时嫣儿还不过十五六岁。而他，也还是一个羞涩的青年。说来好笑，嫣儿喜欢上杨纩，是因为他不俗的容貌。第一眼见他，就忘不了他长而形似柳叶的眉，忘不了他薄而红若樱桃的唇，更忘不了，他修长又白皙的手指，在玉琴上时起时落的模样。相比杨纩，嫣儿的身形显得可爱许多，脸蛋圆圆，眼睛大大，一双娇小的手玉润珠圆，很是活泼。
　　他们曾一起读书，一起舞剑，一起潜入湖里，比谁在水中能憋得更久；杨纩给她写诗，每天傍晚悄悄从窗户缝里递进去；杨纩替她梳头，为她挽起一个漂亮的发髻，用一支银白色的簪子束好；她给杨纩折小人儿，她不在的时候，杨纩会拿出小人儿，对纸片人说话……这些都只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是他不愿，不愿爹娘知道他道行尚浅竟沉迷男女欢爱，不愿师兄弟们见了笑话。尽
　　管如此，他依旧无法拒绝自己对这个可爱女孩的爱慕。
　　嫣儿同意不公开他们的关系了。她有些忧伤地说：“杨，我知道，我知道你有难处。我可以等，等有一天，你光明正大把我娶回家。”

　　嫣儿已经怀上了杨绯。她泪汪汪地求杨纩：“杨，你娶我吧！我们那么相爱，为什么要害怕别人的目光呢？”
　　嫣儿肚子渐渐隆起来，纸再也包不住火。杨纩终于将嫣儿娶过门。他真诚地对他的嫣儿说：“我们既已结成连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永远深爱你，保护你，直到我死期将至。”这句话在年少的嫣儿脑中反反复复出现了无数次，每一次，她心窝里都似吃了蜜一般的甜。
　　女人的感觉总是那么不讲道理。她那时便已认定，此生随夫。小小的她天真地以为，夫君就是全世界。

　　幸运的是，杨纩的父亲杨纲同意两人的婚事，也同意嫣儿将孩子生下来。但不幸的是，无论李嫣儿如何委曲求全，她在公公那儿都不讨巧——李嫣儿只是一个名分不高的小门徒。小杨绯断奶刚一周，杨纲就严令杨纩以“无才无能”为由将嫣儿休了。是的，自始至终杨纲在意的只有儿子的声誉和儿媳肚里的娃娃。杨纩自是不忍休掉爱妻，但父令如山，作为孝子，不得不从。
　　当杨纩在朱雀洲正门口沾巾惜别嫣儿——杨纲不允许杨纩将嫣儿送达崇山——时，嫣儿泪流满面。她努力地微笑，对泣不成声的杨纲说：“夫君，妾身明白，以妾身之资，远不足以辅君继承掌门之位。还望夫君莫因儿女之情误了大业！”
　　嫣儿启程。杨纩扭头，不忍见嫣儿瘦削的背影。忽而，杨纩回过头，撕心裂肺地吼道：“嫣儿！你等着，等我继任掌门，定重新迎娶你！”
　　嫣儿走了还不到三十步，但两人的相隔仿佛已有千里。遥远距离的另一端，听见这句话，泪如决堤之水。这可能是杨纲这一生以来说过的最勇敢的话。
　　一柄宝剑何用？一身武功何用？关键时刻，连最爱的人都没法保护。黄昏中，夕阳将李嫣儿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只可惜，他再不能追随这影子了。

　　这一生中最勇敢的话，杨纩没有兑现。原因是，嫣儿搬至崇山不久，遭山匪劫掠。那一夜，祸从天降。小小的李嫣儿，背负上了身为女子最为惨痛的命运。
　　娇憨弱小的女子，在空荡荡无处可藏的小茅屋里，孤零零地面对一群满脸横肉、贪婪如虎狼的强盗，她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将是怎样的恐惧与绝望？杨纩不能想象。
　　是的，倘若嫣儿安然无恙，不论等多久，杨纩都有可能将她接回来；但一旦发生这种事，就应另当别论了。杨纩悲痛欲绝，不思寝食，但又能怎么样呢他只能偷偷地派一名武艺高强的女子，在崇山保护她，照顾她。除此以外，别无他法。
　　因为自己的背叛，女儿失去了娘，他和嫣儿则失掉了彼此。他深知自己懦弱本性，因此不敢再迈出雷池一步。背叛在尚存良知的人心里，会化成一根根尖刺，把这颗懦弱的心刺得千疮百孔。
　　是的，他要去崇山。不论如何，他想见到嫣儿。

　　“听说，被杨纩休掉的女子，在山匪劫掠以后还生了一个孩子”姜如槐眯起眼，问立在一旁的幕僚。
　　“而且，这个孩子，听说很不寻常呢。”姜如槐接着说。
　　“的确如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