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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是什么人呢 ...

  •   一切并没有持续平静下去,舒梓俏再次高烧入院,卓羚才意识到,生活早已发生了巨变。

      在她眼中,舒梓俏异常沉默寡言,生活也异乎寻常地单调,工作,吃饭,休息。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在玩命工作,就是在睡觉。一开始,卓羚只以为这是出于习惯,后来才知道,并不是。
      那天,发烧是从晚饭后他躺在床上时开始的,量过体温,只是略微升高,不太严重,她还天真地问:
      “是感冒了吗?家里有没有感冒药?”
      他无力地摇摇头:“没事,你帮我拿点消炎药。”
      卓羚忍不住朝尿袋看过去,却不曾想他直接用手臂挡住:“不是……”

      她没深究这句“不是”,因为他身上连着尿袋她早就知道,舒梓俏也没有刻意避开过,或者说其实他避不开,可是这是第一次,伸手遮掩。
      兴许觉得失态,于是很快恢复如常。只淡淡地说了句:“找点消炎药给我,别给青河打电话,他有期末考试。”
      “哦。”卓羚在抽屉翻出一盒阿莫西林,“这个可以吗?”
      他瞥了眼:“行。”

      吃过药,梓俏便睡了,卓羚本以为很快会好,但显然她低估了病情。
      隔天醒来,听到奇怪的响动,察觉来自舒梓俏的方向,卓羚瞬间坐起身跳下床,眼前的一幕只能用可怕来形容,他身体抽搐,枕头上都是呕吐物,人早就失去了意识,卓羚吓得脸色煞白,急忙抓过手机拨打120。
      接着她想到通知季青河,可是梓俏的话犹在耳边,翻了一圈通讯录,孙飞…她咬了咬牙,拨通。

      隔了几秒才听到对方略带睡意的声音:“喂…”
      “你,你好,我是陶卓羚,梓俏哥哥出事了!”

      “怎么……你说什么?”他讲话本来就不太清楚,隔着手机,就更难听清,卓羚已顾不得这些,大声说:
      “梓俏哥哥晕过去了!”

      “哦,明白。”

      可能是住得近,孙飞比救护车来得早,开门后他急匆匆上前查看情况。
      卓羚无措地站在角落。还没反应过来,就接到急救打来的电话,原来小区大门的链锁拦住了救护车,她已经不记得是怎么踩着拖鞋,穿着睡裙跑向门口去接应,也不记得和孙飞是什么时候跳上车的。
      医生要做紧急处理,孙飞几乎同时伸手捂住她的眼睛,她意识到,便识趣地背过身。

      到达医院,梓俏被送往治疗,孙飞则把卓羚拦在了门外,回头瞪视着,语气不善:
      “怎么搞得,拖这么严重!”

      卓羚战战兢兢不敢吱声,孙飞拿出手机:
      “文静,到区二院来,舒梓俏可能有生命危险。”他顿了顿,“嗯,帮他拿身份证,社保卡还有…病历也带着吧。”

      …有生命危险…卓羚顿感五雷轰顶。她转身瘫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明明是夏天,却从头冰到脚趾头尖。

      不多一会儿,文静赶到,楼上楼下缴费拿药,办住院手续,孙飞一直随时等待医生差遣,顺便赶卓羚到走廊上,不让她近梓俏的身,只说是不方便。
      用过药,情况似乎也平稳了,他被转去普通病房时,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之后。

      卓羚一路跟着,这才感到坐得麻木的手脚恢复了些许知觉,身上还穿着睡裙,脚下还踩着拖鞋…这些都是几天前舒梓俏在网上新买的。然而跑得急,右脚的鞋面和鞋底几乎分家。她盯着出神,眼泪便“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文静拎着早餐,大步流星穿过住院部走廊,赶往病房,谁知在病房门口恰好看到这一幕,就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卓羚低着头,只见一双穿着蓝色板鞋的脚停在面前,并且缓缓正对,回过神扬起挂满泪珠的脸。
      “你哭什么哭?有什么资格在这儿哭?”

      文静怒气冲天:
      “别跟我装无辜!…你个大活人,就在他身边儿待着,却险些害他没命!竟然还有脸哭!”

      卓羚自知理亏,又说不上眼泪为什么直掉,根本控制不住,她想若是前一天能多留个心眼,晚上睡得不那么死,兴许就可以早点发现舒梓俏身体抱恙,送他到医院。

      文静瞧她只知道哭哭啼啼,更是窝火:“他凭什么收留你这废物啊!你知不知道他一个月收入才多少?就叫救护车?舒梓俏维持自己的生活和治疗就很困难了,你难道看不出他已经超负荷工作了吗?!”

      “文静!”孙飞推门,快步走来,打断了她,“别说了。”
      语毕,从怒目圆睁的小姑娘手里接过早餐袋子,转身把豆浆和包子递给卓羚:“拿着。”

      文静跳了起来:“孙飞你什么意思啊?!那是我给你买的!!”
      他皱了皱眉:“我不饿,一个包子就够了。”
      “开什么玩笑!你不吃也不能便宜了她!”

      卓羚见状,一边吸鼻涕,一边嗫嚅:“我不吃…谢谢…”
      孙飞摇摇头:“叫你拿着就拿着,刚才梓俏哥喊你进去,你先进去吧。”
      文静倒是反应快:“哎,舒梓俏醒了吗?我去看看他!”
      孙飞气不过,大力将早餐塞到卓羚手中。抓住文静:“你跟我走,陪我到楼下透透气!”
      可文静气急败坏,挡开孙飞的手后,压低声音扯住卓羚的衣领:“你爸妈收养他,然后又抛弃他,到底想过他的感受没?!你又算什么东西赖在这儿?!”

      什么收养…抛弃?

      孙飞揪住文静:“哎…我说…你适可而止。”
      眼看着两人渐次进入楼梯间,卓羚心中的那根弦,“啪嚓”一声断了。

      原来文静和孙飞的不友善,从始至终都不是无中生有,她总算明白过来,可惜她明白得太晚。

      卓羚使劲儿擦掉眼泪,忍住哭泣的冲动,拎着早餐走进病房,相比人满为患的省市级医院,这里只有舒梓俏一人侧身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旁边的位置空着,还没有病人入住。
      在她眼里,梓俏本就不怎么健康,此刻愈显虚弱。
      右臂的衣袖被撩起,插着输液针,残缺的手袒露在外,卓羚多看了两眼。

      他却抬起眸子:“好看吗?”
      卓羚紧张地绷直背,眼睛不知该盯哪里:“…我…不是…”
      “你看吧,也没什么。”他的语气很淡。

      沉默,令气氛有些尴尬,卓羚低头望着足尖,盘算该如何跟他道歉,可他却先开口问:“哭了?”

      仅两个字便轻易打碎伪装,泪珠汹涌而出:“我…我才…没,没有。”

      他静静看着她,她只感到胸口像压着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
      舒梓俏转开视线,瞧着床头柜一角,轻声问:“我没吓到你吧?”

      她微微点头道:“…有一点。”
      可他只轻描淡写:“抱歉。”

      卓羚的眼泪愈加无法控制:“那个,拖鞋…我把拖鞋穿坏了……对不起…”
      他低声说:“回去再买新的。”

      可卓羚使劲儿摇着头:“我不要……”
      “……”

      所以,舒梓俏对她来说,到底是什么人呢?

      这次生病,他住了很久的医院。孙飞要顾店,所以交班给放了暑假的青河全程照看,没有人告诉卓羚,舒梓俏生了什么病。她也没敢问。

      而关于文静说得那些,就像烙铁烙在了心里,卓羚倚靠着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栏,抬头望向天空中变幻莫测的流云。
      做了决定,她要放弃上大学,再也不惦记曾经心心念念的N大,也不幻想自己还是从前的那个有家人疼,有未来,有希望的人,她得找工作赚钱,尽快搬出去,这些天的无知,一定再次给舒梓俏带来了伤害。她欠舒梓俏的不是感谢,是道歉。
      既然说开了,留在医院的日子,卓羚便受尽了文静的白眼,孙飞虽不似文静直接,却也没什么好脸色。

      夏天,开始变得有些漫长,没事做的时候,她关闭了朋友圈,想在看到高中同学晒录取通知前就做这件事,然后频繁搜索一切同城招聘信息。

      “怎么又自己躲外边儿玩手机啊?”她站起身,只见青河弹了弹鸭舌帽帽檐,朝她走来,卓羚没敢说是觉得病房里空气不好,也没敢说自己的想法。随口问:“梓俏哥哥需要什么帮助吗?”

      他笑着摇摇头:“走,带你出去玩。”
      卓羚很疑惑:“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他说:“梓俏哥怕你总待医院闷坏了,到我们这儿以后还没去过什么景点吧?之前不是说好带你去我们学校吗?旁边还有N大。”
      令青河感到意外的是,这次,卓羚并未像之前提及时表现出期待,反而有些抗拒:“我不觉得闷,梓俏哥哥不也天天在这医院吗?他都不闷,我也不觉得。”

      青河却道:“傻丫头,他怎么可能不闷呐?他那是没办法……”

      卓羚在青河眼里捕捉到一丝惆怅,左手不自觉地抠着手机壳凸起的纹路:“梓俏哥哥什么时候出院?”

      他摇摇头:“没退烧,医生不让出院。”
      卓羚低下头:“那他还有心情惦记着让你带我出去玩……你不在,谁照顾他?”

      “哈……我还以为,在你心里梓俏哥什么都不是,看这样子,你心里也有他,真好。”青河扬起笑脸,“没关系,等太阳落山以后,我们再出发,你应该知道的,我怕阳光,尤其还是这样的大晴天。”

      他是月亮的孩子。白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甚至连睫毛都是白色的。

      “青河哥哥,有件事不晓得能不能问。”她转过身。
      “什么事?你问。”
      卓羚一字一句:“你和梓俏哥哥也是在同个福利院长大的吗?”
      他愣了神,摇头笑道:“我不是,孙飞和文静才是。”
      “哦,所以你不在福利院长大?”卓羚试图确认。
      他清清楚楚地解释:“我在。只不过是另外的城市,另外的福利院。”

      难怪他对她的态度和文静孙飞不一样:“那你与梓俏哥哥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应该…去年考上大学租房子的时候吧。怎么?”
      卓羚很意外:“才这么短的时间吗?……那你不会觉得梓俏哥哥是累赘吗?好不容易放暑假,还得在医院照顾他。”

      青河脸色变了变,默默站起身:“什么意思?我不觉得他是累赘,梓俏哥他人很好,而且我们这些人从小生活在福利院,我们福利院的兄弟姐妹,就跟亲兄弟姐妹一样的。”
      他看着卓羚讷讷的样子,似乎有点生气:“你在想什么?你嫌弃他了?既然嫌弃又干嘛假惺惺地关心他?……难道不是你自己找过来的吗?你看看你现在吃的,用的,哪样不是梓俏哥给你的。你这样说他太过分了。”
      季青河转身离开。卓羚只觉得他完全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本想解释,想到迟早要搬出去,又放弃了。再者,青河的话,或许也没有错……她并不是一个多么高尚伟大的人

      白天,卓羚远离医院,出门到处去面试。间隙,就游荡在街头无所事事。有时在商场一坐就是半天,她最喜欢去N大附近的电影院,不看电影,只是坐着看人,单纯地,放肆地羡慕,反正也不会有人知道。身无分文时,就像一个乞丐,不,活脱脱就是乞丐,肚子饿得不行,便去路边的金店讨口水喝,还去超市要过试吃。

      现实不易……接二连三的碰壁,令她越来越沮丧。五六天后,结束最后一场面试,她的心情就像插上了小翅膀,飞得很高很高,那家化妆品销售公司已经同意录用她,要不是忘带身份证,合同都能马上签。她踩着轻快的脚步准备隔天再来。
      夜幕已然降临,华灯初上,身无分文和唱空城计的胃都不能影响她的好心情,哼着歌打算沿路先返回医院。

      白天过来的时候,她没觉得路远,回去的时候,四周黑黢黢静悄悄的,有点恐怖。于是加快步伐,想早一点到正街。

      “你是刚才参加面试的那个女孩子吗?”
      一辆宝蓝色汽车打着车灯停在卓羚身侧,司机摇下车窗,友善地看过来。可能老爸曾是警察的关系,卓羚天生就比普通人对危险有更敏锐的嗅觉。她十分警惕,看那司机不是生面孔,认出来是方才的面试官之一。
      “你去哪里?上车吧,我可以送你。”

      卓羚强装镇定:“谢谢,我家很近,就在前面,而且我哥哥和我爸爸说好来接我的。”

      她仔细观察,心里发怵,因为整条路都僻背,根本没有向他人求救的机会。
      “刚看你填表,还不到十八岁,这么小就出来挣钱,不容易,你上车,哥哥请你吃饭。”
      她回过头,隐约在车内,看到后座好像有人,感觉不妙。
      “我哥哥就快到了。”
      卓羚双手颤抖,很怕立马拿手机报警,车上的人就会跳下来将她制服,只能小心翼翼周旋。
      “你上车吧,哥哥知道附近有一家蛋糕店很好吃。”

      卓羚使劲咬嘴唇,说道:“我出来的时候就和家里人打过电话,发过定位了。”

      “那你家人怎么还没来?刚从楼上下来,我怎么记得,你没用过手机。”

      这已经不能仅仅用可疑来形容。

      卓羚告诉自己冷静,继续偷偷观察,伺机逃走,终于瞧见前方有路牌,于是猛然加速狂奔,听到身后车门开关的声音,已顾不得了,边跑边按亮手机,屏幕上躺着十几通未接来电,她没有设置紧急按键,只来得及按回拨。

      本来还担心没人接听,谁知一秒钟就接通了,她高喊着:“哥哥,我在枫南路,你快来救我!!”
      由于声音过于洪亮,身后瞬间没了动静。
      她将接通的手机对着后方:
      “你们别过来!!我家里人知道我在哪!!”
      就在此刻,远处的街道,莫名传来几声警笛。
      卓羚多了些气势,似乎几个黑影也被震慑住了,他们没动,只听熟悉的声音道:“小妹妹,我们只是想请你吃个饭,既然你家里人要接你,那就算了。”

      说完,他们上车,擦着卓羚的身体开了过去。

      至此,她才感到后怕,不知道是该感激接电话的人速度快,还是该感激那几声远处的警笛。

      她瘫坐在地上,怎么都爬不起来,一摸脸上,全是凉凉的眼泪。
      “卓羚…喂…卓羚……”

      那边还没挂断,她颤巍巍地举起手机,低声啜泣:“喂……”

      “你怎样了?”
      那是舒梓俏的声音。
      “我没事儿……”

      说完,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忙挂断电话,感觉缓过来些,才起身狂奔起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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