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生病也没关系 ...
-
粉丝给梓俏的礼物，确如张张姐所言，不乏一些奇奇怪怪的。有成串的千纸鹤，手工折的幸运星，还有一些粉丝画的同人图，手绘明信片，不过更多的是平安扣，护身符，最奇怪的是有人寄了根树枝，卓羚很疑惑，不过梓俏没打算跟她解释，而是盯着一张成绩单，那封随附的信件十分稚嫩，估计还是小学生，他捧着看了许久，露出笑容，自从来这里，卓羚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那么温柔。
看着两大包东西堆满桌子，她忍不住赞叹：“梓俏哥哥，你一定是很厉害的漫画家吧。”
他抬起头，不懂卓羚是从哪里看出来的：“不是。”
女孩儿只当他是谦虚，梓俏却打心底里不想被误会：
“我拖更两个月，网站发了声明。”
卓羚想起张张姐的话，意识到这些礼物都是用来慰问病人的，才有点儿明白过来。那声明一定是关于梓俏手受了伤，所以大家才会寄这么多慰问品，他难得地低声解释：
“张张姐很照顾我。”
之后的日子，舒梓俏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甚至有些废寝忘食……就在这宛如复制粘贴般的日子里，早晨，他意外地说要出门。
他其实和大多数残疾人一样，几乎24小时待在家里，平时除了叫外卖就是工作，要买东西也是网购，京东的小哥哥和他相熟，知道不方便，会送上门来。
既然是他说要出去，卓羚自是欣然陪同，毕竟天天窝在屋里，已经快长蘑菇了，甚至都可以不在乎舒梓俏是不是会被路人行注目礼。
他们没走太远，巷子口，他是去配钥匙的。
负责配钥匙的大哥也有残疾，衣着破旧，一副腋拐搁在身侧，始终埋头专心致志做事。配好付过钱，梓俏便径直将钥匙递到卓羚手中：
“你拿着。”
她没问，心里却明白舒梓俏的意思，这是想告诉她，从即刻起，她就可以安心住在这里了。心里顿时多出几分踏实。
只是悠闲的日子没过几天，当她惊觉已经住了一个多星期，便再次遭遇了文静和孙飞。
舒梓俏连夜交稿，清晨简单打理过自己，便合上眼沉沉睡去，卓羚不敢扰他休息，默默在旁边玩手机，孙飞是和文静一同造访的，他们开门看到卓羚时，显然不太高兴，文静瞧了瞧床上的梓俏，压低声音：
“被我说中了吧？她还在。”孙飞一语不发，动作很轻，利利索索帮梓俏整理打扫房间，屋里其实并不脏乱，舒梓俏的生活习惯极好，反倒是卓羚，粗枝大叶，常常忘记扔垃圾，随手乱放东西，当孙飞麻利整理好茶几，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
这并非第一次感到被人排斥，之前她认为文静的敌意来自她对舒梓俏的感情，可是现在就连孙飞都对她没有好脸色，只觉芒刺在背。
做完打扫，文静朝她勾勾手指：
“你出来，有事。”
卓羚内心忐忑，不过还是顺从地跟上。
离开屋子，走出一段距离，才停下脚步。
文静心直口快：“你为什么来找舒梓俏？”
自从上次见识过梓俏对她的态度，卓羚并不想示弱：“和你无关。”
文静的性格与她的名字就是两极：“喂！你算什么东西？这么嚣张。”
孙飞拦住恨不得上前打人的她，目光触及卓羚，充满不屑和冷漠，他的嘴唇有一道明显的疤痕，卓羚想到，那应该是做过唇腭裂修复手术留下来的。
文静深呼吸：“你叫陶卓羚，是吧？我劝你善良，你在家啃你父母的老当然没人管你，可你要在舒梓俏这里做寄生虫，我们不答应。”
卓羚咬着牙：“这是我和梓俏哥哥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她冷哼：“没关系？舒梓俏的事情就是我们的事，你又跟他算什么？”
“……”
卓羚不想再继续纠缠，转身要走，文静却一把揪住她：“站住！你说不过人就跑吗？”
她咬着牙，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她知道文静可能是出于吃醋才找事，可又不能否认，她句句是真，每个字都如利刃扎在心上。
孙飞上前，居高临下：“舒梓俏不宽裕，你不能靠一个残疾人养着。”
之前卓羚从未听他说过完整的句子，此刻才明白他之所以话少，是因为他讲话有些口齿不清。准是和先天缺陷有关的。她第一次意识到，舒梓俏身边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些残缺，他们到底又因何相识？只是朋友这么简单吗……
卓羚转过身，倔强地不肯低头：“梓俏哥哥的事自然也是我的事，我才不是什么寄生虫。”
文静冷笑，孙飞则是用一种更为复杂的眼神看着她，卓羚匆匆转身，她越走越快，直至跑起来。
气喘吁吁回屋，迅速关上门，房间内已然干净整齐，焕然一新，她呆呆站着，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委屈吗？又有什么资格委屈？孙飞和文静开着小饭馆，能够自食其力，她从来到这里投奔，除了给舒梓俏添麻烦外，又做过什么？文静没错，她可不就是个寄生虫？孙飞也没错，她竟恬不知耻让身有残疾的梓俏养活她，这还是人能做出的事么？
卓羚抹了抹泪，她想，再这样下去，自己都嫌弃自己。
反观目送她离开的孙飞和文静，两个人则面面相觑，文静忿忿地努起了嘴巴：
“为什么不和她讲清楚？他们明明对舒梓俏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孙飞摇摇头：“跟她无关。”
“怎么没关系？你忘了，她来店里吃饭，忍不住叫舒梓俏哥哥，她肯定记得，就算不记得，也一定知道！”文静不依不饶。孙飞却道：
“你推算一下年龄也懂吧？她那时候顶多三岁，能干什么？”
文静自知理亏，却又不死心：“你怎么知道她爸妈没和她说过？”
孙飞叹了口气：“唉，你都多大的人了，和一个高中生计较，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穿着校服就是高中生？那下次我也买一件来穿，平时你们都最护着舒梓俏，现在怎么怂了。”
“让你去上学，你不愿意去，现在倒想着穿校服了…”
“孙飞你给我过来！保证不打死你！”
“我又不傻……”
……
卓羚心如死灰，晚饭时，他望着舒梓俏埋头吃饭的背影，终究忍不住：
“梓俏哥哥，今天孙飞和文静过来帮忙打扫了。”
“嗯。”他应了声表示知道。
卓羚犹犹豫豫问出心底疑问：“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舒梓俏皱起眉，划着轮椅转过身：“孙飞跟你说什么了？”
“啊，没，我在想他们会过来帮忙，是不是因为和你是朋友。”
他说：“以前我们在同一个福利院。”
卓羚陷入沉思，好半天都没动，饭也不吃了，舒梓俏问：
“不合胃口？”
卓羚连忙摇头：“啊，不是。”
福利院么……她有些心疼，原来孙飞、文静还有梓俏都是孤儿……难怪文静从始至终都觉得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公主。和他们比起来，她可不就是朵温室的小花，没经过什么现实的磨难，可如今，她和他们又有什么分别呢？
“梓俏哥哥，谢谢。”
“谢什么？”
卓羚低下头：“谢谢你收留我。”
舒梓俏脸颊飞起两片红晕，淡淡地道：“这有什么好谢的。”
的确，大恩不言谢。
北方的夏天虽然不似南方湿闷，饶是如此，进入最酷热难耐的季节后，卓羚确定是病了，她身上接触衣服的地方长了皮疹，又痒又痛。但是每每想起孙飞和文静的话，强耐着身体的痛楚，穿长袖的衣服遮掩。她每日早起做家务，端茶递水，就像是舒梓俏的小助理。他看着她忙忙碌碌的身影，意识到事出蹊跷，却又什么都没说。
卓羚自是不敢告诉他的，生怕治病花钱，寄希望更加勤快地洗澡，能缓解症状，默默忍耐了几天，纸包不住火，还是一不小心被发现了。
舒梓俏注意到大夏天她还总穿长袖，随后便在她不小心露出的脖子上看到了一小片红疹：
“你身体不舒服？”
“啊，没有啊。”
舒梓俏示意了下位置。
她急忙用手捂住脖子：“唔…没有，没事的…哦…可能，可能天气热，长痱子了。”
舒梓俏却冷道：“热为什么穿长袖？跟我去社区医院。”
他语气很强硬，卓羚根本没有辩驳的机会。
虽然出行不便，他仍不辞辛苦地陪着卓羚外出。这座城市的夏天，热得人浑身难受，由于所在社区是老城，居民众多，医院虽不大，偏偏病人排长队，看到门口横着两级台阶，卓羚偷偷瞧去，舒梓俏只是平静地划着轮椅，拦住路人求助。他被拒绝了两次，却并没有气馁。
顺利进到医院挂完号，两人挤在热烘烘的走廊等待，周围大多是哭闹不止的小孩子及焦虑万分的家长。也不知排了多久，卓羚看完一集半动画，总算被叫到，人太多了，她要顾着梓俏挤上前，还要在嘈杂中回应小护士，小护士的目光搜索到他俩，急忙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挤过来帮忙推轮椅。
医生显然是认识舒梓俏的，而且本能地把他当成了病人：
“怎么？又感染了？”
梓俏有点尴尬：“不是，是她。”
医生挑起眉，意外地打量了卓羚一番，才道：“小姑娘，过来这边坐吧。”
检查后，他解释道：“这应该就是普通的过敏。最近有接触什么过敏源吗？”
卓羚一本正经：“我最近都有认认真真洗澡和洗衣服呀。”
医生看着她：“贴身衣服用洗衣粉洗的？”
“哎？”卓羚愣住，“是，不能用洗衣粉吗？”
洗衣粉难道不是用来洗衣服的？
医生没有回答：“贴身衣物有洗衣粉残留就会过敏，回去衣服清水多过几遍。给你拿点抗过敏的药。”
卓羚没太听明白：“衣服用洗衣粉洗过不能直接晾的吗？”
医生看了梓俏一眼，笑着没回答。
拿完药，跟着梓俏回到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梓俏则划着轮椅帮她倒了杯水：“你不会洗衣服吗？”
卓羚就着杯子吞下药片，却不敢将杯子拿开，好像这样就能躲过他的目光。瓮声瓮气道：
“你笑我吧……”
“笑你做什么？”
偷偷望去，舒梓俏一脸疲惫，有些心不在焉。
“那个，梓俏哥哥……”
他侧过头。
卓羚嗫嚅道：“你能，教我洗衣服吗？”
他坐直了些：“嗯。”
随后划着轮椅，陪她到厨房，卓羚犹豫再三，其实内心挺不情愿：“可以先借件衣服给我穿吗？身上这件也要洗……”
舒梓俏愣了几秒：
“可以。”
她忍不住壮着胆子问他：“你会不会也觉得热？”她无法理解他身上那股难闻的味道从哪里来，也不明白大夏天，他为何总包得严严实实。
梓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划着轮椅带路：“你跟我来。”
卓羚接过衣服，他便去厨房回避，仔细端详这件白T恤，最显眼的胸口印有巨大的logo和二维码。是他签约的公司文化衫。另一条格子沙滩裤，更像是睡裤……她从没见过他的腿，却优先见到了他的裤子。
忍不住偷偷闻了下，衣服上并没有怪味道，这才安心穿上。
回到厨房，舒梓俏等在那里，他已将盆里装满清水，放在贴了瓷砖的水槽中，看他有些疲惫，卓羚急忙上前把衣服浸透。
笨手笨脚地抓了两把，他说：“不对。”
略微犹豫，梓俏伸出手，捞起衣服递到她手边，因为坐着，要比卓羚矮上一截，卓羚只能瞧见他头顶上的两个小旋，有些分心。
“拿好，我告诉你怎么做。”
她想得入迷，好半天没动，梓俏抬起头来，午后的阳光将瞳色照得有些透亮。怎会有人生来就长这么长的睫毛，像婴儿一样，卓羚看得失神。舒梓俏却习惯性皱起眉：
“看什么？”
女孩儿红了脸：“哦，没……”急忙接过衣服，抛开杂念。
“右手在下，手心朝上，拿稳，左手抓这边…对。”
他的声线极其动听，既不刺耳，也不低沉，温柔中透着股力量。
随后，用残缺的双手示范了下搓洗衣服的动作，卓羚领会要义。一边洗一边问，“梓俏哥哥，你平日也这么洗衣服的吗？”她知道洗衣服他都自己做。
梓俏微微蜷起手指，冷冷回答：“不是。”
卓羚心口一紧，知道可能说错了话，即刻闭了嘴，他却并未责备，而是抽出角落的搓衣板示意了下：“我用这个。”
“怎么用的？我可以用用看吗？”卓羚跃跃欲试。
舒梓俏瞧了她一眼，直起身：“想用买新的。”
她立马偃旗息鼓：“不用的，太破费了。”
“又不贵。”
卓羚一时没反应过来，歪着头直眨巴眼睛：“为什么不跪，老爸犯错误的时候，我妈妈就罚他跪搓衣板。”
意识到舒梓俏正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过来，她才想明白，整张脸顿时涨得通红。
他摇摇头：“想什么呢……”说完划着轮椅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生病也没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