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心的距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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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梓俏并没有食言，他如期出院，只是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一张脸被病号服衬得愈加惨淡。
青河打来电话，让卓羚到路口接应，她在屋内闷了好几天，早就按捺不住，想出来透透气。
隔着老远，青河打横将梓俏抱下出租车后座，放在轮椅里，转身看见卓羚，便朝她挥挥手。
“快来帮忙！”
走近些，他才指着堆在路边的简易折叠床和铺盖卷：“我搬这些，你去帮梓俏哥推轮椅。”
她看到舒梓俏膝头放着盆和毛巾等日用品，双手并用划轮椅的姿势异常吃力，急忙跑上前去。
青河随后跟上，边走边说：
“我待会儿回学校，梓俏哥需要休息，你替我多监督他。”
“…好……”
听说是回学校，卓羚忍不住好奇：“青河哥哥，你是大学生吗？”
他侧过头露出微笑：“是啊，J大，今年刚大一。”
“J大……是…N大旁边的J大吗？”她眼里分明有光彩。
青河挑挑眉：“我们学校旁边就是N大新校区，不过N大可比我们学校好太多了。”
“不不，J大是211，也是很好的学校！”
瞧小姑娘一本正经辩解，青河莫名觉得有点可爱：“你不介意，下次可以来我们学校玩儿。”
她的表情瞬间亮了起来：“好呀！”
回到家，放下折叠床，青河利利索索支好床架，铺上薄褥子：“我在医院陪床时候睡过两次，你要介意可以撒点儿消毒水，不过有这个你晚上就不用睡地铺了。”
卓羚心里很感激：“谢谢你，青河哥哥。”
他抓着后脑：“哎呀，真不用谢我。” 他看了舒梓俏一眼，随后抬起腕表，微微蹙眉，“先不说了，我赶时间，否则下午的课得迟到。”
他用眼神跟卓羚示意了下梓俏的方向，压低声音：“可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儿。”
“嗯……”她点点头，却发现舒梓俏只是冷冷地避开了目光。
卓羚咬住下唇，心里挺不是滋味儿。
青河似乎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回房匆匆拿了几本书，就离开了。
她原地站了会儿，见舒梓俏无视她划着轮椅到桌边，打开电脑，明显是要工作的样子，急忙道：
“青河哥哥说你需要休息。”
他甚至没回头：“我今晚必须交稿。”
“可是……”
“那边箱子有漫画书，你也可以连wifi追剧，我手机所有视频网站都有会员。”他淡淡地解释。
卓羚低下头，无力反驳，予她而言，要说服舒梓俏绝对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想到这里，不免有些自嘲。
她到底算是什么呢？
临近中午，文静拎着饭盒敲门，透过阳台玻璃，她笑容灿烂，一个劲儿地朝舒梓俏挥手。可是进到屋内，见卓羚也在，脸瞬间垮了下来：
“你是不打算回自己家了啊？”随后看到支起的床，脸色更难看了，“这是要常住？！”
“不…我……”她有些支支吾吾。
文静是急性子，说话也直接：“你到这儿到底是干嘛来的？”
就在卓羚不晓得该如何应对时，舒梓俏抬起头打断了她：“文静，你有事吗…”
“当然有啊！”一接收到讯号，她瞬间换上笑意盈盈的表情，蹲在轮椅边，语气有些撒娇的意味，“喏，给你带了午饭！”
他忍不住皱皱眉：“孙飞让你来的？”
文静听到孙飞的名字，顶不高兴：“当然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胡萝卜茄子汤，炒芹菜，还蒸了米饭。”
“店里正缺人手，快点回去帮孙飞的忙，别偷懒。”他面无表情。
文静努着嘴巴：“人家关心你嘛，孙飞说你又病了，我特意来看你的…”
“……不用…”他垂下眼帘，“你不用给我送饭。”
“可是我做都做了…”说着回头瞥了卓羚一眼，眼神有些复杂，遂放下饭盒，轻车熟路地转身到书架旁边，弯腰在收纳箱翻找，“上次的漫画书我已经看完了，梓俏哥，我想借本新的…”
然而舒梓俏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索性不再搭理她，她挑选漫画书磨磨唧唧，显然是找借口赖着，过了个把钟头，舒梓俏始终无视她，这才悻悻离开。
都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在卓羚看来，文静很可能是对舒梓俏怀有特别的情愫。嗯……就算舒梓俏眉清目秀，可是那近乎扭曲残疾的身体，她…不在乎吗？
待文静出门走远，她才上前拿过饭盒：“梓俏哥哥，我去帮你热一下……”
打开来，只见汤泛着诡异的颜色，芹菜糊的，米饭也夹生……
舒梓俏目光触及卓羚，淡淡地道：“手机给我，叫外卖…”
房间里实在简陋，卓羚端着一次性餐盒坐在折叠床床沿，可盒子隔热不好，烫得拿不住，她只好先放地上，蹲着吃，舒梓俏一直静静看着她，眉头动了动：
“你放桌上……”
她愣了愣，有点不情愿，与舒梓俏面对面都好说，只要他不介意，可卓羚不想靠近他的真实原因，是舒梓俏身上总有股驱散不了的怪味，卓羚从小嗅觉灵敏，老妈以前还总开玩笑，说嗅觉好的人，记忆力就好，记忆力好不好她不知道，然而从她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开始，就已经闻到了那股味道，尤其是舒梓俏回来后，就更加强烈。
“我蹲这里一样的。没关系。”
意外的是，他没强求，而是背对她，专心致志继续埋头吃饭。
填饱了肚子，舒梓俏再次投入工作。卓羚则依言拿着手机追剧，看困了，就睡觉。高考的疲惫和母亲临别的悲伤，属实压得她喘不过气，困倦就如魔咒，只要有张床，她就能睡到昏天黑地。仿佛唯有梦境才能击碎现实的黑暗。
醒来时，已经过了晚饭的点，她饿得前胸贴后背，又张不开嘴问舒梓俏要东西吃。可能是注意到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舒梓俏沉声：
“起来吃东西，吃完再睡。”
她“噌”得弹起来，然而注意到舒梓俏略显诧异的眼神，登时羞得满脸通红。
桌上放着一盒未开封的鸭锁骨，旁边是一盒包装十分漂亮，四种口味的雪媚娘。看着就叫人流口水。她一边撕开包装，一边问：
“梓俏哥哥，你吃过晚饭了吗？”
“嗯。”
他专心画画，这次没介意。
即便卓羚之前已经知道他的手是残疾的，可近距离看到那细弱无力的几根手指，还是觉得有点可怕。
她不敢多打扰，拿了吃的东西，乖乖坐在床沿，雪媚娘是冰冰凉凉的口感，外卖应该刚叫来不久，难道舒梓俏是神仙？知道她什么时候醒，什么时候想吃饭？卓羚失笑，怎么就变得神神叨叨的了。
那天，他仍然加班加点工作到很晚。
可能是生物钟的关系，隔天，卓羚早早醒了，这次，舒梓俏睡得很安稳，她舒了口气，玩了会儿手机，躺得背疼，就悄悄起身去洗漱。
舒梓俏也没赖床，她冲完澡出来，他已经换好衣服并且坐在了轮椅上。双腿用薄毯子遮盖着，卓羚从来没见过全貌。
见到他，遂问：“不再睡一会儿吗？昨晚熬夜，根本都没睡几小时。”
他却答非所问：“今天陪我出去办点事。”
“…哦，好。”
卓羚不太期待，他坐着轮椅，到哪里都不会方便。可是吃着舒梓俏的，住着舒梓俏的，好像也不容她拒绝。
果然，才刚出门就不太顺利，一辆辆空车擦身而过，任凭卓羚怎么跑前跑后地招手都无济于事，好不容易拦到一辆，人家看了舒梓俏一眼，就直接拒绝了。
简直寸步难行，这就是残疾人出行的状况？他们越是打不到车，过路的人就越是用看稀奇的目光审视着，卓羚已是浑身不自在，情绪快崩了。
“你们去哪里？”终于有司机师傅摇下车窗问道。他看了梓俏一眼，并没有要拒载的意思，反而有些好奇。
舒梓俏答：“去家具城，距这儿最近的。”
司机师傅愣了几秒：
“嗯……好，你自己能上车吗？”
他摇摇头：“不行，需要您帮我。”
“哦。”他开门下车，走到梓俏身边儿，“我怎么做？”
“您抱我到车里，轮椅可以折叠放后备箱。”他解释。
卓羚再不敢当旁观者，上前时不时搭把手，心思却早就飘远了，她琢磨起此去家具城的目的，琢磨不清楚也不敢直接问。在梓俏的指导下，司机师傅收好轮椅，卓羚钻进另一边的后座，两人并排。
车子发动后，司机道：“附近的家具城有两家，一家在梧桐大道，一家在大悦城斜对面，都不远，你们要去哪家？”
“您随意，哪家都行。”舒梓俏望着窗外。
司机师傅想了想说：“那去大悦城吧。”
“好。麻烦您了。”
尽管舒梓俏有些冷言寡语，司机却非常健谈，还八卦：
“你俩新婚吗？这是为结婚买东西？”
梓俏神色瞬间结了冰：
“她…是我妹妹。”
司机没有任何愧疚感：“抱歉抱歉，你俩长得不太像，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
……
后面他絮叨了什么，卓羚一句没听进去，她心想，舒梓俏原来把自己当妹妹看。
下车后，他划着轮椅，卓羚就不紧不慢跟着，然而，他却有些余怒未消。
卓羚大气儿不敢出，好一会儿，觉得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为缓和气氛，鼓起勇气半开玩笑道：“哥哥，我是不是长得老啊……才十七岁，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你穿校服…！”他停下动作，打断她，肩膀微微颤抖着，咬了咬牙，“抱歉…”
卓羚显然没明白：“为什么要道歉？”
隔了会儿，他才说：“你不必叫我哥哥，我不是你哥哥。”
到了家具城门前，舒梓俏的脸色更阴沉了，宽敞的大门外，横着三级台阶，拦住了去路。
卓羚也总算明白过来，她穿了校服，司机还不顾事实乱说，就是故意给他们难堪……舒梓俏怎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卓羚看着他，主动赶上前：“我去找人帮忙。”
说完一路小跑到保安亭。这事儿搁谁第一个想到的应该都是保安。
这次，保安不仅爽快答应，还叫上同事，两人合力将轮椅抬进门后，还热心道：“待会儿出来的时候要不方便，也尽管来找我们。”
“谢谢。”舒梓俏在卓羚之前，开口道谢。
在卓羚看来，他本身是寡言的，哪怕道谢，也很难听出情绪。
梓俏划着轮椅，卓羚跟着他。直到他被一家店的导购阿姨叫住，说是要买沙发，卓羚才意识到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导购阿姨看他们停下了，上前口若悬河地推荐。
“您要是喜欢，坐着试试呗！特别舒服！”刚一说完，就意识到有些不对。扫了眼轮椅。
梓俏却不以为意，回过头对卓羚说：“你试试。”
接到讯号，她很是诧异，指着鼻子尖儿：“我吗？”
他歪着头，微微挑眉：“不然呢？”
卓羚只好乖乖上前。原来，他这次叫她一起出门，就是为了让她帮忙试沙发……
试过后，导购阿姨已经志在必得：“怎样？”
卓羚却不知该不该说实话，看她犹豫，梓俏便道：“你照实说就好。”
“有点硬…”
阿姨脸色明显不好看，态度也有所转变：“小姑娘，你看看我这做工和材质，你在这儿哪还买得到这么高性价比的！”
见此状况，卓羚有些无措。
梓俏却并没太放心上，而是划起轮椅：“不喜欢就看看别的。”
说完离开。卓羚怯生生跟着，结果发现整个家具城都再没比阿姨家便宜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她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一张老式沙发床，再看价格，立马说道：“这个可以。”
舒梓俏明显皱起眉头：“我不可以。”
她尴尬地起身，小心翼翼：“我觉得挺好……”
“哪儿好？”
小沙发床的位置很偏，旁边还放着很多看起来类似城乡结合部风格的家具，梓俏的轮椅完全进不到小沙发床旁边，他撑起身体，略微变换姿势。
当卓羚意识到他还在等待答案，就胡诌起来：“我觉得这个坐着很舒服。”
“比刚才那个软吗？”他的话可以轻易戳穿谎言。卓羚仗着他无法靠近，便道：“软的。”
“软也不行，我不同意。”说完，他自顾自划着轮椅离开了。
卓羚只好起身，这家的导购，看着他俩直乐：“小姑娘，男人不要面子的啊，别老想着给他省钱。”
这话令她的疑问再次回到心头，于是打算问问清楚：
“梓俏哥哥。”
他停下动作，回过头。
“你为什么不让我叫你哥哥？”
他说：“你想要我这样的哥哥？”
卓羚愣了下，回答：“我…没想那么多，我小时候，不是就叫你哥哥的吗？”
他沉默，好半天才道：“你…记得啊？”
“记得。”
舒梓俏撇了撇嘴角，转开了话题：“去挑个你喜欢的沙发，不要考虑价钱，我没办法帮你试。”他随意比划了下位置，卓羚也没看清是胸口还是腰，他说，“这以下，感觉不太灵敏，所以你得自己试。不许选刚才那么丑的。”
卓羚有点忍俊不禁，没理解错的话，他是因为她才买？
也就是说，舒梓俏同意收留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心的距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