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触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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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大晴天，外面仍冷得能冻掉耳朵，好在这几日都有清扫积雪，已经不太可能摔跤，饶是如此，梓俏还是把右手递给卓羚：
“拉着我。”
“嗯。”她喜滋滋的，不过这样一来，他就要换左手操控轮椅，左手的情况本就严重些，也不知道会不会有问题。
“可以的。”他未抬头，也知道她想什么。
“哦，好。”
街上人来人往，附近的巷子不好走，路旁全是挂满春联和年画的小摊位，就更难走了，她抓着他的手，不担心会走丢，有他在，便觉踏实，笑容也不由自主爬上唇角。两人挑选好对联，门神画，逛了一小会儿，卓羚实在冻得不行。
看她抗不住，梓俏示意路边的德克士：“去暖和一下？”
小姑娘点头如捣蒜。
可能不是饭点，里面人不多，她笨拙地搬开椅子，让梓俏的轮椅进去，店里不强制消费，两人便只是靠窗边坐着。
“梓俏，以前，春节你都怎么过？”
他愣了下，摇摇头：“不过。”
卓羚抿了抿嘴唇，有点陷入回忆：“以前我和爸爸妈妈，每到除夕都早起贴春联，还要和妈妈做年夜饭，现在应该已经很少人看春晚了吧，但我和妈妈每年都会看，爸爸在的时候也是。”
他听她讲起这些，保持着沉默，随后在小姑娘一再的追问下，才勉强说起小时候福利院里过年的情形：“会一起包饺子，孙飞包的好。”
“你呢？”卓羚好奇。
他说：“很烂…”然而，他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因为身上长期有味道，每次包饺子活动都不用参加。
“要不，我们买点现成的材料回去包饺子吧。”她开心地咧着嘴巴。
“行。”
坐了会儿，梓俏忽然开口：“卓羚，在我之前，你，有没有和别的男人谈过恋爱？”
“嗯？”小姑娘正沉浸在过节的气氛中，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当然没有，高中生谈恋爱会被班主任抓去喝茶的。”
他微微垂下头：
“不会后悔吗？”
“后悔？”她不太明白，“后悔什么？”
舒梓俏接着道：“你没和健康的人在一起过，不会后悔吗？”
“你为什么这么说。”
他勾了勾唇角，却并不是想笑：“你一开始喊我哥哥，我想你是不是记得以前的事，可我不想做你哥哥，因为如果我们是亲人，我就会成为你一辈子的负担……后来，你跟我说起那些，我想也许成为男朋友会是更好的选择，假如你遇到比我好的男人，就还能追求幸福…可你说要嫁给我……”他笑，“卓羚，你别嫁给我。”
“难道你不喜欢我？”她可以理解他的想法，却不能理解为什么心脏要痛。
“不是……你知道我以前经历过什么…说起来，我连真正的男人都算不上，其实娶不娶妻，对我没意义。”他睫毛真长，阳光打在上面，还有一层薄薄的投影。显得眼睛愈发好看。
卓羚起身，迅速啄了下他的嘴唇，舒梓俏起先没反应过来，等意识到，整张脸涨的通红。
“你胡说什么？如果你不是男人，你为什么脸红？”
“我……”他张口结舌。
卓羚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胡茬：“那这些又是什么？”
他抬手蹭了下：“呃，今早才刮的……”
看他略显窝火的样子，卓羚反而笑了。
他说：“就算我有男人对女人的正常感受，可我的身体不完整……卓羚，你别那么草率。”
说着用手指无意义地擦嘴唇，仿佛可以擦掉刚才的触感，卓羚看他这样，十分郁闷：
“你不能因为我年龄小，就否认我的判断力，这是偏见！我对你很认真。”
“那也应该是和正常的男人交往过以后再说比较有说服力…”
“哎，你还是不是我男友！哪有你这样做人男朋友的！你不相信我，那今晚就让你睡！”
见店员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他吓坏了：“祖宗，小点儿声……”
“是你先惹我了！”她伤心无比，眼睛一红，又要哭，“我现在只有你，你还不要我！”
他解释说：“我没不要你啊。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舒梓俏，你怎么变成胆小鬼的？？因为很在乎我才这样吗？”
他有点烦躁：“嗯，没错，我很在乎，但你能否认我说的吗？……”
卓羚想了想，她不能。
她没有办法斩钉截铁地回答。因为他们之间，太多问题，三言两语说不清。正常的男人是什么样呢？小说里，电视剧里，童话故事里那样吗？
“那你让我和你睡。”
“靠…”
这算什么，除夕讨论一起睡的问题？舒梓俏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对她是有男女之间的感情的，可是他算什么男人啊？明明什么都给不了这个漂亮可爱聪敏优秀的女孩子。真该死。他偏偏爱上了她。
她满十八岁了吗？他脑袋里一团乱麻。
从德克士出来，冷风一吹，总算清醒，卓羚变得有些沉默，他想到可能会摧毁她的除夕，心生愧疚，伸出右手：
“拉着我。”
卓羚扁扁嘴巴，牵住他。
他说：“我不知道应该和你是什么关系更好。”
“我也不知道……”卓羚诚实道，“不过我不想失去你。”
“生老病死，总有一天。”
“梓俏。”
“嗯？”
“我也许明白你的意思。”
“嗯。”
“但我的心里有你，就不能和别人在一起。”
“你没错。”
“那我们今晚一起睡。”
“我们分手吧。”
舒梓俏就是这么提得分手。卓羚巨生他的气，又无可奈何。她不明白为什么相爱，却要相杀，她问舒梓俏的时候，他说：“你可以暂时把我当成‘哥哥’。”
“屁‘哥哥’，谁要你当哥哥？！人家明明心里喜欢你！”她丢抱枕砸他。
舒梓俏不为所动：
“屁哥哥也行。”
卓羚光火，可每次要哭的时候，他就会放下手里的一切来摸摸她的头。
“梓俏，别闹了，你要是当了哥哥，就得拖累我一辈子。”
他说：“暂时的。”
卓羚瞪视：“混蛋。”
“等你和健康的人谈过恋爱再说。”
“你还真是执着。”卓羚白了他一眼。
过完年，他继续画画，她继续养伤，好像什么都没变过，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直至卓羚生日那天，关系似乎才有所缓和，他问她礼物想要什么，卓羚想都没想：“一起睡。”
舒梓俏无奈，他觉得，全世界应该都再找不出一个像卓羚这样执着于此的女孩子了。
“到底为什么？我们分手了。”他蹙眉说道。
卓羚则大声回答：“分手是你单方面提出的，我还没同意。”
梓俏冷着脸不说话。
卓羚太清楚他的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只好解释：“你至少让我先了解你吧，让我看看你…不行吗…？”
他仍旧没说话。
卓羚妥协：“…你之前不是说一起睡没关系吗？我最后的请求，只要你答应，我就听你的话，和你分手。”
他从未如此心灰意冷……在他眼里，卓羚的行为实在不近人情，非要剥开他的伤疤就算了，宁警官不都告诉她了吗，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做得这么绝，对他就不能有所保留么？他恨自己不够狠心，也恨卓羚过分天真。
“残废的身体有那么让你好奇吗？”
他明明知道卓羚不是好奇。
果然，她被刺伤，眼里燃起怒火：“舒梓俏！我还爱你，是你让我离开…我没看过你，你怎么会知道我就不能真的爱你，你怎么知道我会更爱别的男人？”
卓羚明白，只要足够赖皮，梓俏是不会拒绝的，他的心里面始终有她。可是他这次是真的生气，眼睛里只剩灰暗，扭身捡起桌上的笔，冷冷道：
“那你随便。”
说完，再也没看她一眼，弓背画画时浑身上下散发着吓人的低气压。有那么一瞬，她预感如果过于执着，他们分手后，不只做不了兄妹，可能连普通朋友都没得做。
然而，她非得这么执着不可。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明白她的决心，她也才能确定是否接受那个真实的他。
可能是画画太累，天还没黑透，他就背身躺在床上休息了。卓羚蜷在沙发里，努力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挨到很晚，才换上睡衣洗漱，等洗漱完回到房间，发现他已经关了灯……
于是小心翼翼摸黑到床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鼻尖刚蹭到了他的后颈和肩膀的位置。
“靠，去你自己床上睡！”他语气不善。
卓羚管不了了，用没打石膏的左手抱住他：“我不！”
“你快放开！”
隔着衣服，她摸到他身上的管子。然后努力找着衣摆的位置，便往里探。他的手无法抓握，只能用手臂格着她：
“你疯了吗？！别弄！漏出来你洗啊！”
卓羚终于停止动作：“对不起……我不知道…很容易漏么？”
他语气里都是烦躁：“不然你以为我身上的臭味哪来的？”
“对不起…梓俏。”
许久他才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卓羚没说话，可他冷漠的样子，实在叫人难过，她忍着难过，轻拍他的臂膀，就像每次妈妈安抚她时那样。
几分钟后，只听他道：“去开灯，给你看。”
卓羚乖乖起身。柔暖的橙色灯光，让原本黑暗中的两个人适应了好一会儿。等她能睁开眼时，他正手臂撑着自己调整姿势：“你帮我垫个枕头……”
“哦，好。”卓羚急忙拿抱枕给他，他则拼命拖着身体，试着半倚坐床头，仅这点动作，就气喘。
他身上是件洗得起毛的旧衬衫，坐好后，左手撑着身体，右手一粒粒地解纽扣。卓羚急了：“你会感冒的。”
“不脱掉怎么看？”他撇了她一眼，继续专注于手里的动作。
卓羚哑口无言。微微咬住嘴唇，跪坐一边……
解开后，他左右拉了下前襟，里面没穿别的衣服，从胸口往下，灰褐色的圆点状烫伤疤痕，一个连一个，一个叠一个，那些疤痕让卓羚浑身起鸡皮疙瘩。虽然他敞开的胸膛看上去很结实，却很可怕，除了伤疤，脊柱侧弯使得胸大肌的形状完全不对称，再往下延伸，是因为瘫痪松弛隆起的小腹，他的腹部紧贴着半透明的袋子，卡在一小团深红色的造口处。因为瘫痪的关系，那个部位不能很好地贴合，此时此刻就有渗出，要用纸垫着才能避免弄脏衣服。
尿管则是从腹部的另外一个洞里延伸出来的，眼前的一切，比她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看好了吗？”
卓羚眼睛有点儿红，他说：“不疼，没感觉。”
卓羚摸了下他胸口有伤疤的地方：“这里有感觉的吧？”
他脸腾地红了：“别乱摸。”
然后撑着自己翻身，扯了两下衣摆：“褥疮在屁股上，最近还涂药，腰上做过手术，我自己看不见，不知道什么样，看吗？”
卓羚点点头：“看。”
虽然已经做过心理建设，她还是被他背上的情况吓到。褥疮根本就没好，看着明显已经存在很久了，那样的一个伤口在身上，如果他有感觉，一定很痛……
看完这些，他又翻回身，长缓了几口气，单手挑了下被子：“腿看吗？以前给你看过。”
可能是折腾得有点儿久，他的腿不受控制地抽动，发现他开始咬牙，卓羚才道：
“是不是疼？”
他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疼。”
卓羚顿时有点儿手忙脚乱：“那怎么办，是冷的吗？你快把衣服穿好！”
她帮他把衬衫掩住，用被子包紧：“好点没？”
他神色似乎更加阴沉：“好了，你回你床上睡吧。”
“我回去睡可以，那你也得到我床上。”她的脸距离他只有一拳。
舒梓俏望着她，胸中充斥着难以言说的情绪，愤怒，绝望，还有无法控制的强烈的吸引……他呼吸逐渐急促，抬起双臂，不管不顾地用力搂住伏在身前的女孩，身体却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滑，他不管动作多粗鲁，也不管她的身体猛烈撞向自己是否会痛，他很想吻她，可是却像被铁链禁锢住一般，无法自由行动，只能拼命拖着半边身体扭动，拼命喘气，总算双臂撑到她两侧，可下一秒便跌落在她身上，卓羚被压得差点儿背过气。
“抱歉，我撑不住了……”他额头抵着她的胸口。
直至她听到他抽噎的声音，左手臂才缓慢地穿过他腋下，抱住他：“你别哭啦，不要紧。”
舒梓俏这才想起要摸自己的身体确定情况。
卓羚按住他：
“没事，漏出来我洗。”
他不愿意，想摆脱，卓羚便吻他的头发：
“专心一点，别想其他的。”
“不行…太脏。”
他仍有哭腔，卓羚心一下碎了。
“是你答应我随便的，你得听我的。”她伸手护着他身上的袋子和管子，小心翼翼往下蹭，确保两个人都在被子里，然后一只手笨拙地脱掉衣服，带着他触碰自己：
“梓俏，你喜欢我吗？”
“……”
“你的胸口有感觉，对吧？”
“……”
她把脸贴上去，侧过头蹭了蹭，又吻了吻：“这样你会觉得开心吗？”
“你闻不到？”他声音里只有绝望。
“闻得到。第一次见到你，就闻到了。”她的泪又湿又热：
“卓羚，你真是疯了……”
“梓俏，你不必觉得自卑。”她喃喃解释，“你在我心里是强者。”
“哪儿强？我自己养活自己就算强的话…”他顿了顿，“哪个男人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你这样……”
“……那你选男人的标准未免太低了，我就是个情况很严重的残疾人，有收入，但和支出相比，不值一提……”
“梓俏，这样还不够吗？你的强大，是在灵魂，不是肉/体。”
“卓羚，生活很艰难的，身体好不好很重要。”
“我知道，所以我一定会向你证明，你是错的。”她坚定不移望向他的眼睛。
“至少等你大学毕业。”
“你说话算数，一定要等我。”左手恰好触得到他，就拍了下，想起他没感觉，复又温柔地拧了把他的胳膊。
“嗯，我答应你。”
“好，那再让我亲一下。”
“不用，我亲你。”
他拱着身子往前蹭，然后闭上眼睛，很认真地吻住她的嘴唇，接着露出有些许羞涩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触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