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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002.春天 ...

  •   岳阳开门的时候,外面的人已经等了一会儿了。

      重庆的冬天不算太冷,但门外的少年裹着厚重臃肿的外套,用灰色的羊绒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见来了人开门,才慢悠悠的把围巾往下拉点,呼出口白气。

      “给你带了喝的。”

      栗傛举起手朝他晃晃。

      声音里有黏糊糊的鼻音,不知道是被冻红还是被勒红的指尖上勾着两杯食料满满的奶茶。

      “又找借口买奶茶。”

      岳阳的目光写满了不赞同,栗傛翁着鼻子对他笑:“要进组了,再不喝就没得喝了。”

      “上个星期你也是这样说的。”
      “.....你也说了是上个星期。”

      “上个月都不行。又开始怀念医院的消毒水味儿了?”

      绝杀。

      门边的人缩缩脖子,有点心虚的揪住围巾,把奶茶往身后藏了寸许。

      岳阳叹了口气:“先进来吧,外面冷。”

      栗傛赶紧走进去,换好鞋就抱着两杯奶茶往沙发上躲,生怕好不容易买到的小宝贝有个好歹。

      “就这点出息,”把散落的鞋子收好,岳阳去倒了杯热水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出去别说是我带的你。”

      他目光饱含威胁,栗傛被看的寒毛直立,只能恋恋不舍的把怀里的奶茶放到桌子上,乖乖端起了热水。

      “我只是练习生,又没有出道。”
      “那也是归我管,谁叫你三年前自己送上门。”

      栗傛不说话了。

      他拢拢衣服,岳阳见状把暖气开大了一点:“不过企鹅的那个节目公司很重视,投入很大,既然决定了你,你也该有些心理准备。”

      栗傛缩在沙发上,抱着水杯慢慢喝着。他两条腿很长又瘦,想两根翻折的麦秆一样。
      “什么心理准备?”
      “你说什么心理准备?”

      岳阳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坐下,拿走一杯奶茶:“当然是出道的准备。”

      娱乐圈那点事早就烂熟于心,他这话说的跟喝奶茶一样自然。

      没想到栗傛比他更云淡风轻:“哦。”

      哦就没了?
      岳阳觉得有必要跟他把话说透一点。
      “其实我本来不想给你太大的压力,但公司培养你这么久你又是这个身体状况,如果始终没有回报......那后续的合约问题可能就要重新考虑了。”

      “栗傛,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

      “我明白,阳哥。”

      栗傛嘴角的笑容隐在杯口蒸腾的雾气中看的人不太真切。

      “时间不等人。”

      少年被乌黑覆盖的瞳孔隔着水雾望向他,如一潭深沉泉水,不见半点波澜。

      “是啊,不等人。”岳阳也有些感慨,“过的真快,一转眼都三年了,你背着个书包来找我的时候才15岁。”

      “平常不声不响的,这次居然主动提出来想参加选秀,说实话,我挺吃惊的。”

      屋子里暖气开的足,环境舒适温暖,那身厚重的棉服岳阳看着都觉得裹人,可少年却一点脱下的意思都没有。杯子里的水还剩点,寡淡无味也喝不下去,于是便被抱着用来暖手。

      “我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在温暖的环境光中栗傛浅栗色的短发也泛起淡淡的一层玫色。“还好它终于来了。”

      岳阳以为他对选秀有不一般的期盼,于是想着早早劝诫:“选秀虽然红利很多,但压力也大,你这身体我还真怕熬不住,其实公司之前给的方案也不差,你还有机会可以考虑.....”

      “我可以的,阳哥。”少年十分笃定,“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一年状况都很稳定,只要按时吃药多留心注意,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栗傛看着他的眼神,执拗、渴望,像一只站在悬崖边的摇摇欲坠的雏鸟。

      岳阳领悟到了这是个决定,没有,起码此时此刻,没有商量的必要了。
      “行吧,你想清楚就行。这几天好好休息,往后估计没几次安心觉可以睡了。”

      “好。”

      栗傛难得响亮的应了一声,岳阳刚刚眉头舒展又听到他小声问道: “那奶茶我可以喝了吗?下次再见都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当留个念想。”

      “.....”

      什么狗屁小雏鸟。
      不听话的笨蛋罢了。

      “你想都不要想。”经纪人大佬冷酷又无情。

      “可还剩下一杯....”

      啵——
      岳阳抄起剩余那杯奶茶把吸管戳入了纸杯盖,当着他的面吸了一大口。

      “没收。”

      “.....”

      栗傛失望的朝刘海吹了口气。

      ......

      参赛的事顺理成章的进行着。

      就像从苏州到重庆花了两个多小时一样,栗傛从重庆到青岛也只用了两个多小时。

      可为了这两个多小时,他足足等了三年。

      所以当真的站在大通铺门口的时候,难免有一瞬间的晃神。

      周围的人神态各异,像记忆中的那般吵杂喧闹的四散奔去。奔向某个临时归属的床铺,也奔向各不相同的未来。

      栗傛看的清楚,他以一种局外人的视角身处局内,仿佛被分裂成两个自己。

      一个是正常的发着呆的栗傛,另一个却连完整的形状都不是。偶尔是个点,偶尔是条线,绕在那些飘忽的时间轴上打转,从过去到未来走马观花的过着,只有在很少有的时刻才能和立体的自己合二为一。

      诡异的冷汗爬上背脊,他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

      直到肩膀突然被人撞了一下,栗傛才中断了漫无边际的臆想。
      “啊啊,不好意思。”男生抱着被褥一脸慌张的回头,两人视线对上的那刻均是一愣。

      .....这样也能撞上,他们之间兴许还真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

      两人呆呆傻傻的相互注视一阵,对面的人先笑开了。露出记忆中那种宛若春天新开的栀子花般清甜的笑容。

      刚才还在恐慌迷茫的心,被轻而易举的安抚。

      “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忙着找人没看路。”男生飞扬的尾音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没事。”栗傛摇摇头,藏在被褥后的手捏着指节,心中有小小的雀跃。好友熟悉的音容笑貌从黑白重新变化成活生生的眼前实在让他开心,可同时又有些困惑。
      为什么是现在?
      他明明记得和小闻第一次说话是在主题曲考核。

      翟潇闻显然不会懂栗傛复杂的情绪,他盯着浅栗发的少年看了半天,最后腾出一只手挠着脑袋慢慢的问道:“你......是不是唱歌的啊?我好像在微博上看到过你。”

      栗傛两辈子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件事,愣了愣:“.....是吗。”

      “呃,我记得你是叫......”他眯着眼睛拼命的回忆着。
      “栗傛。”
      “对对,栗傛!”
      翟潇闻一拍手,笑眯眯的看着他:“唱绒花的小绒花,对吧。”

      [小绒花?谁取的还挺可爱哈哈哈。]
      [巧了,我企鹅岛上刚好有一块儿种绒花的地儿,来,快来爸爸怀里。]

      “......”

      突然涌现的记忆片段让他扶住了脑袋,翟潇闻还在继续说着:“对了,我叫翟潇闻,来自哇唧唧哇。”

      [我叫做翟潇闻,来自哇唧唧哇。]

      “你唱歌好好听~”

      [哇!你唱歌好厉害!]
      [——我可以叫你傛傛吗?]

      现实与回忆在脑海中反复交缠,心口传来熟悉的疼痛感,思绪再度陷入混乱。栗傛只好快速的嗯了一声结束对话,撑起嘴角朝对面的人笑笑,然后埋下脑袋抱紧怀中的行李包仓皇而去。

      傛傛、傛傛。

      上辈子翟潇闻就喜欢用各种奇怪的语气喊他傛傛。理由是栗傛有时候太寡淡,多喊几声傛傛或许可以让他更鲜活可爱些。

      有的人莫名其妙的嘴上道理总是一大堆。栗傛对这个说法是不太相信的,他觉得翟潇闻大概率是觉得叫着顺口省劲儿,但既然他喜欢,栗傛也没什么理由不随他高兴。

      翟潇闻跟张颜齐相似的地方很多,其中一条便是俩人凑一块大概可以抵上一场相声。
      但栗傛不行。
      他是安静怯懦的小葫芦,除了唱歌最擅长的事就是听。

      听他们笑听他们闹,也听他们偶尔的小牢骚。

      [——傛傛,我又摸不准拍子了,快帮我看看这段怎么唱。]

      [傛傛,傛傛,我拿了点赞王!原来真的有好多人喜欢我,呜呜,我好开心。]

      [跳舞好难啊傛傛.....]

      [出道快乐,傛傛。]

      [我们要有专辑了傛傛!!]

      [演唱会好累哦傛傛,让我靠一下,我好想睡觉.....]

      [傛傛....你!你、你喜欢张......]

      .....

      那几年的朝夕相处里,翟潇闻喊每一声傛傛的场景、情景、模样都在变换,唯一不变的是永远上扬的薄荷汽水味的尾音。栗傛每每听到都觉得心也跟着一起飞扬,眼前是漫漫春光。

      他是那么的明媚。

      是除了张颜齐之外,能让栗傛一遍遍的感受到世界是如此美好的存在。

      可张颜齐是神明。
      哪怕再温柔可亲也永远不会属于他。

      小闻不一样,他毫无保留的向栗傛挥洒灿烂,是陪在他身边的、最最可爱的春天。而当万般呵护的春天也覆了雨,栗傛才发现,原来人的痛真的没有极限。

      翟潇闻死死的抱着他闷声流泪的那天,耗尽心力才勉强撑起嘴角终于也坍塌了。破败的城墙和残碎瓦砾让栗傛心中空荡,他迷茫的想要转头看他,却被那双漂亮的手禁锢住了脑袋,耳边只剩下了一声声轻微的回响。

      算了吧。
      算了吧,傛傛。

      翟潇闻搂着他说了好多话,声音微弱的好像怕惊醒了什么一样,断断续续,有的听得清,有的根本听不清。

      那些只言片语里,栗傛似乎听到了他说张颜齐有什么好,他不要你我要你。
      还听到他求他。
      求他乖乖吃药,求他坚强一点努力活下去。

      求他放过他自己。

      那个时候的栗傛确实已经不太行了,过呼吸和愈来愈严重的肺心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埋入心底的念念不忘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执念,将他残破的身体一点点消耗殆尽,可知道的人却寥寥无几。

      跟其主人一样柔软的脑袋埋在他年苍白的脖颈间,湿热的吐息跟着抽抽嗒嗒声弥漫。
      翟潇闻不愧是翟潇闻,哭都可以哭的这么让人心软,更让人心碎。他清澈的嗓音在哭腔中逐渐染上了沙哑,连栗傛喜欢的尾音也沉了下去。

      原来春天也会下雨。

      可他的春天怎么可以下雨呢。

      他的春天应该是永远开心的,应该永远笑的像一朵漂亮的栀子花,纯白又无暇。应该姿态骄傲的称自己为无人能敌的大帅哥,然后下一秒继续用绵软的尾音喊他傛傛。

      他是翟潇闻。
      他怎么能因为他而这样哀切的哭泣。

      心脏传来的阵阵钝痛几乎让栗傛无法继续呼吸,他无力的仰着头,与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一起,在脖颈湿滑的雨滴和急促的喘息声中逐渐沉溺。

      他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果然什么都养不起。

      喘/息声让腰间的手臂加大了力气,一度仿佛要勒入他的骨血里。翟潇闻抱的太用力了,以至于到最后,栗傛也没能忍心告诉他。

      放过自己这件事。

      他这辈子可能都无法做到了。

      .....

      栗傛觉得世上的美好有那么多,我们当然不可能每个都拥有。可他在15岁的时候已经遇见过最温柔坚韧的风,又在20岁的时候,与明媚春光有过短暂的相拥。

      已经很好了。

      所以小闻不要哭了。
      你是春天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002.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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