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丁香》雨安灵

2、行动

　　“转移了！快点快点——Felix你这笨蛋干什么呢？别愣着了！”Red呼喊着让大家做好准备，而Felix还在对着地图发呆。
　　“哥哥，我们再退下去就要退到包围圈里了！这样的位置会很危险……”Felix指向山谷。
　　Red打断他的话，“或许是这样，但是不退的话我们今天就会被发现。”他的声音冷静得吓人，“现在，快去准备！”他收起地图，一掌拍在Felix的背后，拍得他一踉跄。
　　转移的方向是不适合打伏击的，敌军正在朝他们这边前进，被追上是迟早的事。为什么非要往那边走？Felix不懂。
　　“是Sol吗？”Felix压低声音问。
　　Red避而不谈，告诉他不要在营地里提起这个名字。
　　Felix懂了，就是Sol。
　　太阳，Sol，为人们带来光明，照亮前路。
　　Red带着大家穿过山谷，在密林中藏匿了行踪。
　　“他们会发现吗？”Felix问。
　　“别想太多。”Red没有多说。
　　也就是说，还很危险吗？Felix没太明白。
　　但很快，Felix懂了Red的意思。
　　——别想太多，我们不是在逃跑，而是在诱敌。
　　Red带着大家进了敌军的阵营腹地，但是敌方的主力也被他们吸引过来——不到四十人的小队伍，引来了敌方的主力军。
　　真正的游击队主力得以保存。而他们也竭力打赢了几场胜仗。
　　队伍的人数很快地减少，从不到四十减到三十以下，也只是几天的事。阵亡的同伴，幸运的可以被草草埋葬，不幸一点的就只能火葬，最差的就只能曝尸荒野甚至被敌人带走。
　　但那又何妨？
　　战士不畏惧死亡，在要守护的事物面前，他们无所不能，无坚不摧。
　　活着，那便战斗。死了，也还葬在拼尽全力守卫的土地之上，为国献身，为自由而死。
　　Red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
　　“Felix，知道吗？我最瞧不起死在战场上的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看父亲，母亲，还有祖父……”Red一一数过，“他们死得光荣又伟大，可是实际上呢？什么都没了。死亡很多时候可以避免，明知不必要却还选择赴死，那是蠢货。”
　　Felix皱了皱眉，“但是……”
　　“但是。”Red打断他继续说下去，“但是总有人要流血，总有人要牺牲。死了的是蠢货，活着才是英雄，但是总要有人去当蠢货。Felix，你来当英雄，好吗？”
　　Felix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总有些什么，比生命更重要。”
　　Red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他战斗了有几年了？从母亲死的那年开始，两年？三年？四年？他记不清；手掌中结了一层薄茧，还有着割裂掌纹的深深的刀疤。掌中有着人们代代相传的意志，父母握着他的手祝他平安，战友握着他的手祝他们武运昌隆，还有一个蠢货，告密者——他说“为你而战”。
　　Red握拳按在自己的胸口，心跳有力。
　　为了和平，他们不得不战斗，不得不牺牲。
　　“Felix，我们接下来的行动很重要。游击队中有间谍——别担心，不是咱们的队伍，是另一边。我们的行动是用来排查的指标。”
　　Red张扬地笑着，“你怕死吗？”
　　“不怕！”他坚定地答，行了个军礼。
　　哥哥一巴掌拍到弟弟背上，笑骂道：“刚才白教育你了！给我怕！保护好自己，懂了吗？”
　　他只好似懂非懂地点头。
　　又过了几日，Red队伍里的通讯设备彻底报废，通讯断绝前他们离开了包围圈，但整个队伍也只剩下了二十三人。
　　Red带着Felix去见了大队伍来的人，得到了最新的消息。
　　“间谍已经受捕，但我们的Sol被挖出来了，还在逃。”
　　“他得到了重大情报，但没来得及告诉转达信息的线人。前一天告诉线人自己会冒险，第二天果然就暴露了……”
　　Felix闻言，看了看自己的哥哥。
　　他容颜平静，似乎并不意外。
　　回队伍的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天已经黑了，好在月光明亮，照清了前路，指引着回家的方向。
　　Felix看见暂居的村民家的灯火，快走两步把Red落在身后。他不敢去问他。
　　“呵，一个蠢货。”
　　或许只有Red知道，他们在前不久的行动中，有好几次都是凭着Sol的消息才化险为夷。
　　Sol……
　　Red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年轻的Sol坐在柑橘园外，年幼的自己听他为自己弹吉他。
　　会被抓住吗？会被用刑吗？
　　他……还能活着吗？

　　*

　　找到一间在战火中变成废墟的空屋，Sol脱掉上身的衣物准备换药。从前天身份暴露逃出敌营以来，他受了不少伤。他伤得不算很重，但过多的伤口已经不能再等。这里恰巧还有一面大镜子，碎的，足够让他把背后的伤也处理一下。
　　身上的绷带有些脏，甚至有不少已经渗出了血。这都是他活动强度过高的证据。Sol对着镜子站好，看着自己在镜子里的倒影：伤痕累累的、笑不出来的战士。陪他一起跑出来的接应人都死了，谁能面对死亡还那样嬉皮笑脸？Sol只希望他不会迎来更多的死亡，他不想看到Red他们出事，至于他自己，他还是早点死了比较好。
　　Sol胡思乱想着。他的意识现在不太清楚，但他需要做出一个艰难的抉择——是试着继续冒险突围，还是吞枪自尽。
　　他无奈地笑笑。消息必须传到Red手上，他怎么能允许自己自私地离开呢。
　　抬手捂住腹部的一处伤口，他看见前不久才刚刚结痂的伤口现在又在流血，细流顺着腹部肌肉向下染红一片。Sol视线扫过废墟外的世界，然后抓紧时间处理伤口，试图再多争取些逃跑的时间。
　　那些家伙很快就会找到他。
　　Sol很怕。他知道自己落入那些家伙手里会遭遇什么。但他现在不能死——他得到的这些重大机密信息值得他冒这个险。可他如果真的落入那些人手里，在非人的折磨下，他能保证不泄露半点信息吗？
　　本还算清晰的视野浮上一层噪点，拼命睁大眼睛也无法改变黑暗渐渐蔓延的事实。大脑开始停止思考。
　　“可恶……”
　　Sol腿一软，跪倒在镜子前。用额头抵住冰冷的镜面，他大张着嘴，空气在喉咙和气管疯狂流动却不能改变他的状态。他从镜子里看见，腹部的血越流越多。
　　“抱歉……我走不了了。”
　　他闭上眼睛。从腰间拔下枪支，冰冷的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砰——”
　　枪响。
　　Sol的手腕上多出一处子弹贯穿的血洞。
　　力量流失，手中的枪支啪地落地。
　　“砰——砰——”
　　他听见肩膀和腿腹中弹的声响。
　　隐约有子弹上膛的咔哒声，无情得仿佛命运的审判。有谁抓住他的胳膊，把他的手背在身后绑好。意识一点点下沉。
　　“任务完成，敌方间谍已被活捉，队伍即将返回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