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丁香》雨安灵

3、离别

　　救援行动在不久后展开。Red自告奋勇成为了混入敌营的那个。
　　确实，Red会敌方的语言，据说是祖母有那边的血统，样貌也多多少少有点像敌人的同胞，他更不容易暴露身份。
　　他在安排下取代了某个新兵，混入营地。
　　他没有找到任何有关Sol的消息。
　　和Sol同期进入敌军的卧底在两个月后才传出有关Sol的第一份密报。
　　“Sol被关押在某个偏远的秘密营地接受审讯，已经确认其精神失常。”
　　Red在之后的某次战斗中伪装身份离开敌营。他和领导人会面，将自己探查到的消息给他们，然后被告知了组织关于Sol的最新决定。
　　“我们知道你和Sol关系很好，他是个了不起的人，没有说出半点有关于我们的情报……”
　　“我们去得太晚了，得知消息时他已经活不了多久……”
　　“探查完毕后炸掉营地，能救的人都尽量救出来，如果做不到，就只能……这是最终的决定。”
　　敌人从来不吝惜自己的残忍。Red早就知道。
　　Sol的骨头碎了七成，手指被一根根切掉，双眼失明，精神失常。
　　之后的行动中，Red没有找到他。
　　Red在敌营中一共救出三人，两个尚且勉强保持意识清醒，还有一个思维混乱身体也不太好，但还活着。
　　他推开关押着Sol的牢门时，只在那里看见了一具近乎残骸。走近了才发现，他还留着最后一口气。
　　“Sol？”他小声问。
　　地面上蜷缩着的人没有双腿，身上已经有多处腐烂甚至露出白骨。他像虫一样蠕动几下，勉强抬起了头，黑洞洞的眼眶里残留着血迹。
　　他“看”着Red，气息微弱，嗓音嘶哑，“我不知道……”
　　“是我，Red。”
　　“不知道……”
　　“抱歉……”我来晚了。
　　“……”
　　Sol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Red艰难地伸手扼住他的咽喉。在他的手下，最后一点微弱的呼吸消失殆尽。
　　尸体变得冰冷之前，他和Felix带领的队伍里应外合发动了攻击。
　　宣告黑夜结束的是刑讯营地爆炸的轰鸣。
　　金红色的火光照亮Red的身影，如铜铸的塑像，定定地站在那里，遥望着这场盛大的葬礼。他们亲手送别一个高尚的灵魂，以无数罪人作为陪葬。
　　Red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

　　在这之后的第三代的卧底行动中，有一个库兰斯人。
　　和大多数库兰斯人不一样，这位库兰斯人与Sol年纪相仿，不像Sol那么热情奔放，而是像月一样温润随和。
　　他的代号是Beacon，灯塔、信标。
　　“你想知道什么？”Beacon问Red。
　　“你和Sol长得很像。”
　　Beacon愣了愣，旋即笑了起来，“我在前不久看见过他的照片。很遗憾，那位牺牲的蠢货是我的亲戚。”
　　Beacon接任的不是Sol的活，他负责的是己方的信息交接，不需要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和Red交流的机会也更多。
　　他们之间很少谈起Sol。
　　直到某个晚上，Red看见Beacon在门口的石榴树上系下一根红丝带。
　　“这是有什么寓意吗？”
　　Beacon手指搓了搓红带上的名字，表情柔和。
　　“这是库兰斯的一种仪式，其实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简单的一个祈愿仪式而已。”
　　“祈愿？”
　　“是啊，祈愿。红丝带是关于爱情的祝福。系在石榴树上，是祝福爱人和自己能够长久地走下去。”
　　Red沉默半晌，找到了自己的舌头，艰难地问他：“丁香呢？”
　　“什么丁香？”
　　“在丁香上系红丝带……”
　　“哦。”Beacon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在丁香上系红丝带只有一个含义：许愿逝去的爱人能来世再见。”
　　“不过这也得是两人相爱，而且红丝带必须写着两人的名字。两个条件中任意一个不能达成都不灵验的。”Beacon松开手里写着姓名的红丝带，和Red对视，“要我告诉你Sol的真名吗？”
　　“……不必了，谢谢你。”
　　Red不知道自己对他的感情算不算喜欢。十岁之后，他对Sol的记忆逐渐模糊，在之后只见过寥寥数面。
　　而Sol，他喜欢自己吗？
　　Red收拾起感情，继续战斗。

　　*

　　如果有选择，Red当然想活下去。没人想死。
　　但当必须有人死去时，Red把生的希望留给了Felix。
　　敌人追在身后，他拉着Felix在山林里狂奔。
　　“你躲好，我去引开他们。”Red把弟弟隐藏在一处崖壁裂缝，在他额头轻吻，“神祝福你，我的弟弟，你要活下去。如果我没能回来，请你为我种一棵丁香树，在枝头系上红丝带。”
　　“哥哥——”
　　“闭嘴！给我藏好！”他压低声音呵斥，“你的腿伤到了，跑不远。记住我说的。给我好好活下去……你是家族的骄傲。”
　　Felix流着泪点头。
　　Red没能回来，临死带走了敌人二十余人。
　　丁香，红丝带。
　　战争结束后，Felix回到了家族原有的小庭院，种了满园的丁香。Felix不知道这之后的意义，是Beacon帮助他完成了这一步。
　　“Red，这是他的名字吗？”
　　Felix摇头，“这是他的行动代号，父辈担心把我们卷进战斗，姓名早就被舍弃了，Red是哥哥作为线人时的代号，真名没人记得……”
　　红丝带上写名字的笔尖一顿。Beacon无奈地放下笔。
　　“你不是他弟弟吗？”
　　“所以我一直叫他哥哥啊。”
　　Beacon扶额，盯着红丝带看了一会儿，将它揉成一团，叹道：“那就系单纯的红丝带吧。”
　　没有姓名，也未必是恋人。
　　“系红丝带是有什么含义吗？”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种缅怀故人的形式罢了。”
　　Felix像是明白了什么，苦恼自己为什么会不记得哥哥的名字。
　　但他后来偷偷找了一根红丝带，在上面郑重地写下两个单词。
　　“Red”
　　“Sol”
　　Beacon看见他的小动作，没有制止。
　　如果这样的祈愿能够成真的话……
　　希望这两人来世能有一个好的结局吧。不必担惊受怕，不会朝不保夕，能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能幸福快乐地过完一生——能找到自己的归宿。

　　*

　　月光安静地照在丁香园中。年迈的Felix放下手中Red的日记本。
　　某一条红丝带上，Red和Sol两个名字并肩挤在一起。
　　风过，散开一阵馥郁的花香。
　　那条挂了数十年的红丝带从枝头断裂，飞旋着，随风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