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丁香》雨安灵

1、约定

　　月下有无尽的冷意。
　　淡紫的薄雾浮在庭中，那是丁香花散散映出的月的光华。
　　庭中有小小一方木桌，桌上摆着一壶清茶，两个茶杯，桌旁有两把藤椅。
　　庭院空空，微风习习。
　　已经谁都不在了。

　　*

　　Felix感觉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差了。他现如今已经苍老不堪，发丝亦是几近全白。他打开锈蚀的铁门，走进丁香满开的庭院。
　　Felix总觉得丁香花很干净。小小的，拥簇成一串，总和那柔风细雨一同出现，又在雨后的阳光下微微闪着光芒。但这素雅的小花同时也是妖冶的，用逼人的香气向世界宣示着自己的存在，谁也无法忽视她。
　　说实话，Felix不是那么喜欢丁香花，但他依然任丁香树在那个已经没有人去拜访的花园里肆意生长，连带着她枝头快要褪色的、他和友人过去亲手系上的红丝带们。
　　这是他的哥哥Red的遗愿，他希望Felix可以替他种一株丁香，在上面系上红色的丝带。
　　小花愉快地开放着，白的，淡紫的。
　　Felix恍惚间从中看见了一朵金色，是许久之前，Red的眼中绽开的那朵泪花的色彩。
　　那是大约五十年前吧？尚且年轻的人们为了自由而献身战场，他的哥哥Red为了解放家乡流尽了鲜血。直到现在，他依然想不通，为什么哥哥会对着敌人燃烧的军营流泪，为什么哥哥那么伤心，却依然强撑着继续战斗。
　　那次行动前后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但是这不会是一个永远的迷题了。Felix在前不久发现了Red的遗物，那是锁在地下室的大箱子，箱子里是Red生前的日记。虽然不想侵犯哥哥的隐私，但他不得不看一看，去给那个谜题找出答案。Felix带着它们来到了这里。他拉开椅子，缓身在藤椅上坐下。
　　Red记日记的习惯从小就有，但曾经中断过很长时间。现在最早的一本日记是从战争开始的第六年的夏天开始记录的，硝烟和炮火让它变成了破旧的残页。
　　Felix辨认着上面有些模糊的字迹，慢慢将自己所知的历史填补完整。
　　679年的Red早已经拿起手枪开始了战斗。他有着高超的格斗技术和百发百中的枪法，在那年夏天凭着战术头脑和统御力接过了逝世的父亲的位置。然后Red得到了一个“讨厌的”、“总是呵呵傻笑着的”库兰斯人。
　　Felix知道那个人，在那年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这个人是他们的重要的成员，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身份。即使是到了战争结束的许多年后，他依然无法获知关于他的任何信息，只知道他已离世许久。

　　*

　　679年的Red坐在队伍藏身的小村外的草地里，二十岁的他刚刚在两天前接过了这个队伍。他和Felix的父亲在两天前死在了十几公里外的一个不知名的山谷里。恍惚间，Red觉得自己还站在那天清晨的山风里，一边搓着手一边等着队伍归来的消息，但现在已经是夜晚了。
　　弟弟刚刚来过，但又被Red赶回去休息了。他没敢在弟弟面前表现得太明显，他不想被人担心。
　　但是担心的人总会出现。月下的小路泛着惨淡的冷光，仿佛能指引亡灵沿着它抵达终点。而某人也的确沿着它走来。
　　那个“讨厌的、总是呵呵傻笑着的蠢货”在他的视野里一点点放大。他出现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Red面无表情的脸，“你就是那个转正的副队长吗？”
　　Red认出他是那个和父亲偷偷会面的人，他忍不住嘴角扬起了得意的笑。“对，是我。现在我是负责人，你必须告诉我你的身份了。”
　　“当然。”Sol点点头，“把手给我。”他伸手。
　　Red把手递到他手心里。Sol把那只微凉的手翻过来手心朝上，然后用食指在上面划出单词。
　　——我是代号Sol的告密者，在敌营中为你们行动。
　　——我负责向你传达我获得的信息，并无条件支持你的行动。
　　——我为你而战。
　　Sol将他的手收紧成拳，拍了拍。Red有些迟疑地收手，然后抬起头看着Sol。
　　Sol做出手势，“我发誓。”
　　Red惊讶地上下打量着他。他想过很多，这人可能是什么传信的人，可能是某个不愿被牵连的普通人，可能是父亲的一个喜欢故作神秘的旧友……但他没考虑过这个人会做这样危险的工作。
　　不如说他不愿意这样想。Sol是个好人，他不该被这样的危险包围。
　　他早就对有所准备了。那人的身上有种像是随时准备好迎接死亡的气势。
　　“你……”Red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而Sol趁着他发愣的时候，开口道：“呐，Red，拜托你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如果我哪天死去，请为我种一株丁香花，在她的枝头系满红丝带。”
　　Red点头应允。只是他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是和谁的约定吗？还是仅仅作为一种仪式，想要在世界上留下什么？
　　Sol看着Red，灿烂地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拜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