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叹息》何关风月

5、真实的谎言

　　我不知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的时候，阳光枯枯萎萎地散落一地。我扭了扭身子，依旧难以动弹，只好偏着头看着门外。阳台的玻璃门每晚都关得严严实实，可今早偏开了一个小口，一阵不速之风也就探头探脑地钻了进来，撩得满屋的光影散乱。也许我的回忆也是枯枯萎萎地零落一地吧，正如那医生所说，都在那里，只是我不愿拾起而已。我用力晃了晃脑袋，一阵头晕目眩的清醒，让脑海里重新浮现出昨晚的画面，只是巷道渐渐不再幽暗，柔软的天空像无边的海绵，将黑暗一点一点吸收，暮色由黑渐渐转蓝，云朵在天空浮现，闪耀着金光，逼狭的巷道也宽阔成了一片海洋，波光粼粼，起伏荡漾。海滩上横着两条破旧的渔船，漆着夜空般的暗蓝。小孩依然站在那里，依旧平伸双臂，只是，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早晨，我没有办法回忆，阳光总会把我带入现实中。而现实中的我，显然不是我想要的那个。
　　时间被百无聊赖地塞满房间的每个角落，无声无息地给我制造着压力。我盼望它们早些散去，好留些空间让人进来。回忆和现实都让我感到寂寞，我希望有人能填入我的生活。
　　许久，张云才来。看得出她今天心情特别好，因为一进门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笑脸。
　　“醒得挺早啊！”
　　“又没什么美梦做，不如早点醒。”
　　“吃过了没？”
　　“吃自己舌头？”我没好气道。
　　张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我还以为小周会给你送饭呢！”
　　“她为什么要给我送饭？”
　　“那就得问你自己了！”张云挤眉弄眼地望着我。
　　“就少拿人家小姑娘开心了，你瞧我这残疾人样，饱暖都未必能足，还敢思□□啊？”
　　“谁知道你呀！”
　　“别人不知道，你还能不知道吗？我们好歹也算是朝夕相处了一阵子吧！”
　　“也就朝和夕和你相处吧。不啰嗦了，你还吃不吃饭啊？”
　　“看着你这秀色，我还真忘了有饥饿这种感觉。我要说你大材小用嘛，你还以为我客套，可医院这么小的地方，还真是委屈你了。你看，连我这种重度伤残人士，都被你的温柔善良美丽打动——忘记了一切的饥饿和烦恼。”后面十一个字我拉长了声调，“要是把你放在非洲，那岂不是至少能解决半个国家的温饱问题？”
　　“你也就这一张嘴。”张云笑道。
　　“还有一颗火热的心。”
　　“好啦好啦，赶紧吃饭吧！来，张嘴！”
　　“你说我什么时候能下床啊？在这里都快憋死了！”我边吃边咕哝地说。
　　“过两天手术。你外伤不严重，主要是脑部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刘医生说你的记忆应该可以恢复。”
　　“那我要是不恢复呢？只要能动，在这里呆呆也挺不错的，不要上班，还有美女服侍，医药费也不用我操心，说不定还有一笔不菲的赔款。”
　　“你要是四肢能动，记忆恢不恢复都不能常住。”
　　“你们这也太不厚道了吧！失忆也是病啊！”
　　“油嘴滑舌也是病，我现在就帮你治治！”她把刚塞进我嘴里的勺子搅了两下，碰得我牙齿格格直响。
　　“你就不能贤惠点？”
　　“对你就不能贤惠。哦，我想起来了，下午有个重要的人物要来，你可要沉得住气啊！”
　　“什么重要人物？难道我出个事还惊动了党中央？看来我得好好回忆回忆，说不定原来我还有什么特殊身份呢！”
　　“别美了你，是江城国际大厦的总经理，也就是江市长的儿子。”
　　“哼，子萌父荫，有什么了不起。”
　　“是的，你最了不起好了吧！人家算是有良心了，否则你活不活得成都难说。”
　　“有良心的人多了去了，90%的人出了这事都会送我到医院好不好？”
　　“你就应该碰到那10%。好心没好报的东西。”
　　“他撞了我还算好心？我说你和他爸怎么都一丘之貉啊？”
　　“懒得理你。反正我话传到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张云把最后一勺塞进我嘴里，还没等我咀嚼完就走了。我嘴里包着饭，望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发了会呆，对下午即将面对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

　　下午，江市长的儿子如期而至。说实话，他的样子还算精神，挺有点他老子的风范，剑眉大眼，身高臂长，进门那几步，踏得挺有点力度。
　　“我叫江钰扬。是我的车撞了你，很过意不去，希望你能原谅。你的一切费用都由我来承担，请你放心。”他开门见山地说。
　　“嗯，也多亏你好心及时把我送来，也算是救了我一命吧。事故是难免的，你也别往心里去。”看到别人客气，我也没办法硬气。
　　“是语媛送你来的，她一直都很担心你。”
　　“语媛是谁？”我有些惊讶。
　　“哦，我忘了你很多事记不起来了，不好意思。卓语媛是我女友，也是你的同事。事故发生时，我们都在现场，她及时打了120，还在救护车上陪了你一路。”
　　“哦，唉，瞧我现在这样，废人一个，恩人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了，呵呵！”
　　“你好好养病，她长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早些康复。”江钰扬笑道。
　　“说实话，我原来还以为你这家伙是个什么董事长，肯定飞扬跋扈，憋着一肚子劲准备和你对着干呢，没想到你还挺不错！我没什么大事，你也不用太内疚，等我出院了好好请你撮一餐。”
　　“呵呵，那倒不必了。”
　　“瞧不起我？”
　　“那这样，你出院我来请你，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
　　“一餐饭破什么费？倒是你平白无故破了这么多费，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说不定还是我主动撞上你的呢，要那样，你可真当冤大头了！”我开玩笑道。
　　江钰扬的脸色微微一变，继而笑道：“你要真客气，就你来请，我一定来！”
　　“好的，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我待会还有些事要处理，那我就先告辞了。”
　　“我倒想送你，就是无能为力，哈哈！”
　　“呵呵！”江钰扬已经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望了我一眼，道：“你这人挺有意思。”
　　“呵呵，时间长了你就会发现没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