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见月》商愫予

2、part 2 薄荷糖

　　那之后每天早上岳遥都会看见言铮，时而是他自己，时而还有他的练习生同伴。言铮过剩的容貌吸引的不只是岳遥这样的普通学校女生，也有阅尽各类优越长相男性练习生的同公司女练习生。
　　岳遥之前其实也见过橘子娱乐的其他男性练习生，当时也有不少人的容貌让她内心里暗自称赞，但是即使是从前岳遥觉得不错的人，站在言铮身边也变得黯淡无光。
　　“站在言哥身边是真的会自卑啊，”某次岳遥听到一个练习生这样说，“简直是人间打击。”
　　“因为长相吗？”岳遥开玩笑，插了一句。
　　“怎么可能，小姐姐，橘子娱乐的练习生哪个不是中了基因彩票的，”对方摇了摇头，“你真应该看看言铮跳舞，那种质感简直就是变态啊。”
　　岳遥讪笑：“这样啊。”
　　对方拿起早餐转身离开，岳遥笑着抬头打算问下一个人想要什么，却看见了言铮的脸。
　　托言铮每天光顾的福，她现在对他的脸已经有了一定的抵抗力。
　　“岳遥，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花瓶？”
　　他只淡淡笑了笑，岳遥却觉得顿时妖气横生。这样的人以后注定是个祸害，只轻轻笑一笑，就不知道多少小姑娘前仆后继想挽着他的手了。
　　“也不是，只是你的长相优势，实在是肉眼可见的断层打击，我想你如果出道的话，会有不少小姑娘冲着这张脸都会愿意为你花钱。”
　　岳遥手下的动作一点也没因为聊天停下，由于已经忙了一早，汗水隐隐从额上沁出，语气虽然不显疲态，眼角眉梢的疲惫却已经难以掩饰。
　　“上学和早餐摊之间是不是很难兼顾？”
　　“不生病的话，其实习惯了之后还好。我本来就比别家早收摊一些，错过了最繁忙的时间段。”
　　岳遥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非常平淡，就像是在谈论天气一样自然。这样的自然反倒让言铮觉得意外，他甚至觉得岳遥根本不在意这些自己本来不该承受的辛苦。他低头看到了她手上磨出的茧子，心里难免是有些触动的。
　　他自己知道这种触动大概是出于怜悯，但是岳遥自然又自信自足的态度又让他觉得自己的怜悯对岳遥来说有些不合时宜。
　　“再见，言铮，祝你今天的日考核顺利。”
　　岳遥把豆浆递到言铮手中，也许是因为还没从刚刚的内心戏里走出来，言铮的手微微一错，两个人的手指有一瞬间的接触。岳遥整个人忽然变得灼热起来，明明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但对象换成言铮，就会让她变得局促起来。
　　“谢了，岳遥。”言铮空着的手打了个响指，“不过其实我从来没担心过日考核，连月考核都没担心过。”
　　岳遥抿嘴一笑，他是依然觉得自己把他当成花瓶了啊。
　　说起来，橘子娱乐的下一次月考核和她的期中考试是同一天。言铮不担心月考核，但岳遥却是实打实的担心着期中考试。
　　学校实行滚动制度，每次大考进行一次滚动。岳遥所在的班级是重点班，她在班级的排名不算靠前，并不是完全不担心滚动的程度。整个班级不在意考试的大概只有那几个艺体生，毕竟他们不参与滚动，只是每个班级的挂名成员，来班级的次数屈指可数，只有期中期末两次大考来走走形式。这也是重点班允许艺体生挂名的原因，他们并不会对重点班的教学节奏和课堂氛围产生影响。
　　岳遥叹了口气，看一看表，已经是收摊的时候了，也就急忙收拾了东西，赶往学校。
　　岳遥到了班级之后立刻在桌子上看到了用A4纸复印的各科笔记，笔迹很好辨认。自从封燃知道了她家里的情况之后，就在每次考前的一周给她这样的笔记复印版，岳遥也并不拒绝，从任何角度上看，她都的确需要封燃的笔记。只是自从那之后，她每次打给封爷爷的豆浆，都更满一些，每次卖给封爸爸的包子，都是拣个头最大的。
　　她回头看向封燃座位的方向，封燃恰巧也抬头望向她的方向，目光相接之后，封燃露出了他惯有的温和笑容，点点头向岳遥示意。
　　不得不承认，学校里的女孩子们对封燃的向往并不只是因为长相和成绩，岳遥很清楚，封燃绝对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如果她出生在普通的家庭，她也非常可能成为那些热衷于讨论封燃的女孩子中的一个，想到这里，岳遥猛地摇了摇头，这些不成立的假设，想了也毫无意义。

　　这一周过得飞快，事实上每次涉及滚动的大考前，时间都过的很快，总有背不完的语文必背篇目，总有解不出的圆锥曲线大题，对岳遥来说，每次复习的时间都不够，都远远不够，她只能尽力去利用两节大晚自习。学校没有装电风扇，初夏的天气分外难熬，知了在学校的草坪里心烦意乱地叫，有的时候也会叫得岳遥心烦意乱。
　　终于，期中考试还是如约而至。
　　期中考试的第一天难得的是个阴天，岳遥也难得地清闲了一早上，很少有人冒着被雨拍在路上的风险下楼锻炼买早饭，只有橘子娱乐的练习生们还风雨无阻地来买早饭，下雨并不能阻止他们一早就进行月考核，而岳遥的早餐摊无疑是从宿舍到公司的必经之路上最合他们心意的摊子。
　　他们中有很多人肉眼可见地耷拉着眉眼，有的人还像平时一样说说笑笑，岳遥脑子里全都是“北冥有鱼，其名为鲲”的声音，自然也没心思关注他们聊了什么，甚至连言铮的搭话都被忽视了。
　　“岳遥，心不在焉？”言铮的语气带着几分戏谑，“让我想想为什么，我记得你是不是今天期中考试？”
　　岳遥这才缓过神来，点了点头。
　　“很担心？”
　　“就像你的部分练习生同伴担心你们今天的月考核一样，”岳遥努力拎起嘴角笑了笑，“我们的期中考试之后，会依据成绩重新分班。”
　　岳遥把豆浆递过去，言铮的右手伸出来，接过豆浆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往岳遥的手心塞了一块类似糖果或是牛肉干的东西。塑料包装磨过手心的触感发凉发痒，岳遥握住，没有看。
　　“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薄荷糖而已，你就吃就好了，”言铮的眼底漾起笑意，“祝你考试顺利。”
　　“你也是。”
　　岳遥眨眨眼，目送言铮走远，甚至没有理会后面下一位顾客。
　　“小姐姐，回回神啦，你看，我的钞票是不是比言哥的脸好看？”
　　岳遥哑然失笑：“确实，人民币比什么都好看，别说言铮了，就算是顶流言柚小姐姐的脸，都不如人民币好看。”
　　“如果真是这样，为什么有人会心甘情愿的为了言柚大前辈那张脸花钱呢？”
　　岳遥词穷，只讪笑着点点头，用纸袋包好了他要的素包子递过去。素包子的温度和岳遥的心一样，是欲盖弥彰而心虚的炽热。

　　一直到了考试之前岳遥才发现自己手心一直握着言铮给的东西，摊开手看，言铮还真是实话实说，不过说是薄荷糖，也并不准确，是练习生们常备着的那种润喉糖，应该是给了她一颗，还有无数颗存货放在口袋里的那一种，岳遥忍不住想，他是不是也给过其他女练习生同样的润喉糖？
　　她自己心知，言铮对于她而言是最遥远的类型，她只知道一个名字，只知道他的模样，只知道他一定时间内的生活轨迹，她不了解他的过去，对他的性格知之甚少，他的一切都模模糊糊，无法确定，她有过的无数心如鼓擂的刹那更像是人对美色本能的反应，没什么可避讳或是引以为耻的，却也没什么值得她投入精力或者热情的。
　　岳遥对于言铮来说应该和每天早上那杯甜豆浆没有两样，喝过一段时间后，也就不会有再去喝的想法和必要了。而言铮对于岳遥来说，不过是惊鸿一面，到此为止，刚刚好。
　　考试铃声拉响，岳遥没有犹豫，拆开包装塞进书桌里，把那颗润喉糖含进口中。

　　令岳遥庆幸的是，期中考试难度没有她预料的那样大，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不需要换班级，高三出于稳定考虑不再进行滚动，只要再平稳度过期末考试，她就可以在重点班进行复习冲刺了。
　　“岳遥，考得还可以吗？”
　　作为当周值日生，岳遥回到班级打扫了教室后才离开，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她惊讶地发现封燃居然在校门口等着她。封燃的额角沁出了汗，气息也并不稳定，像是跑过来的，他的神色看上去并不轻松，这句故作姿态的询问反倒尴尬。
　　“可以，”她笑了笑，“封燃，这么紧张干什么？”
　　封燃脸上僵硬的笑容褪去，岳遥那一瞬间心里顿时一凛。
　　“岳遥，我也是刚刚从我父亲那里知道，”封燃的眉头紧紧蹙在一起，“你住的筒子楼因为城市规划要拆迁了，正常的住户还好，但是岳遥，我记得你家的房子，是租的。”
　　岳遥的神色马上也沉寂下来，晚照之上鸽灰色的夜色初初显露，难以言明的沉重感把岳遥整个人卷了起来。
　　“谢谢你，封燃。”
　　岳遥勉力笑了笑，然后封燃看到这个从来没有一次喊过累哭过惨的女孩子，这个他以为无坚不摧的女孩子开朗的表象像旧了的墙皮一样层层剥落，第一次露出了内里令人心悸的脆弱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