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雨何问临》杙莱

13、第十二章

　　《尹晓羽——pass》

　　一、

　　林霏没有回答，站在车边，等林维恩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一路沉默。在香樟树下下车，绕进窄巷，进到半卷茶坊之前，她停下脚步。
　　“哥。你以为这里面的人知道多少？”她抬头看向两层小楼。
　　“你的意思是？”
　　“何绍安如果一直不找我们，就麻烦了。我的动向，他很清楚。所以今天一定会‘碰面’。进去吧。哥，你不用替我操心这些，做好医生，看顾好病人。抽空尽快给我找个嫂子就最好了！”她面朝他，倒退着推开门栏，微笑着看他，倒退着走进屋里。
　　林维恩无奈地摇了摇头，推她转身，让她上楼。“上去吧，我在楼下吃完，外面等你。”
　　尹晓羽早早等候在东头的小包间里，桌上摆满了食物。林霏坐到窗边，看她狼吞虎咽，面带笑意。
　　“晓羽，抱歉！这一个星期把你累坏了。”
　　“没什么。”尹晓羽把一份早点推到她面前，“林小姐，说出来你都不会信。我这一个星期瘦了一斤！你知道吗？我的体重已经很多年没有变化了。”
　　林霏没有笑，这并不好笑。下午就要过江了。在此之前，还要尽可能向面前这个毫无防备的人打听一些消息。
　　她两手在桌下相互捏了一下，推开面前的早点，靠在椅背上，一手托着脑袋。“晓羽，你那天给我讲了一个愉快的故事。但是，忆芝离开那天似乎并不愉快？”
　　“林小姐，我是真的不清楚。那天老师不让我们出教室，她是一个人被带走的。我跟你说，”她放下手里的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忆芝跟你说过她妈没？”
　　“提过。很少回来陪她。”
　　“是很少。忆芝离开之前，大概两个星期吧，悦姨——就是她妈，失踪了！”她拿起雪碧瓶子，直接往嘴里灌。
　　“砺诚请了假帮她出去找悦姨，嘱咐她一定要等他回来。也不知道那天究竟出了什么事。下了课，东成来找我。我们一起跑去教务处，她已经走了。再见就是晚上，在车站也没告诉我们为什么。说走就走了。”
　　“教务处？”
　　“哎！说实话，林小姐，我和忆芝，也就高一之后那两个月走得近些。还是我死皮赖脸跟她近。她那阵子……那阵子的事情，还有后来学校……东成应该比我清楚。她妈，就是许筱，应该更清楚，只可惜中风了。你说怎么就那么巧，事情一件件的。现在想来，悦姨失踪，砺诚出门，忆芝离开，或许……”
　　尹晓羽用手拿起荷包蛋，放在嘴里，一边咬，一边看向窗外，若有所思。
　　“那看来，真的有不愉快，所以忆芝才不提。她住在何家的时候，似乎没什么人管他们？何董事长很忙。何夫人呢？”
　　“什么夫人，祝敏是后找的。夫人——就是诚少的妈妈，生了他就大出血死了。林小姐，男人都没良心的。人才烧了一个月，骨灰都还没凉透呢，何绍安就娶了祝敏。哎，诚少真的不容易。从小到大，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了忆芝，又……”她似乎是吃好了，叠起一桌子的空盘子，“林小姐，忆芝今年回来吗？诚少找她十年了。”
　　“十年？忆芝有那么难找吗？”
　　“也不是。她走的那年，诚少也才十八岁。信寄出去都是石沉大海。那个年代……高中毕业之后，他去过言氏那边找，好几年都打听不到。五年前，他开始飞去德国找。说起来，也奇怪啊！我听东成说，人找着了。可砺诚还是每年都去。你说他们会不会在德国……”
　　尹晓羽故作神秘，挤了挤眼睛，狡黠地笑。
　　“不好说，没告诉我。连你都没说！”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她感兴趣的内容。
　　“现在想想。那年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往常每年过完暑假，悦姨会回来，看了忆芝就走的。但是那一年，她没有走……”
　　“没走？那怎么说失踪了？”
　　“就是找不着了。突然人间蒸发了！”
　　“晓羽，你真的和忆芝认识了那么久吗？我感觉……”
　　“别说你感觉，我自己都感觉不怎么真实。”
　　“那她究竟是和哪一个？那兄弟两个。”
　　“哎，一笔烂账。这么跟你说吧。忆芝离开的时候是十六七吧。情窦初开的时候，砺言也是一样的，诚少可能要好一些。要说有什么也未必会跟我说明白的，我只是看着瞎猜。可能都还没能说明白，就被迫分开了。”
　　“瞎猜？”
　　“林小姐，国内读书很辛苦的。高中更没那么多美国时间了。他们是住在一个屋檐下，可我没时间啊，补课接补课，如果真有了什么，我估计东成都未必知道的。忆芝和你说过什么没有。”
　　“她很想她妈妈。”
　　“啊？弄了半天，没那两个人什么事啊！”
　　“有也不会告诉我了。你知道的。”看来尹晓羽这里不会再有什么收获了。她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晓羽，带电脑了吗？”
　　“没有。”
　　“没关系。你回公司以后查一下邮箱。明天上午8点，何氏一楼大厅，刘经理会在那里等你。他是我请的第三方团队经理。他的详细资料以及他的团队资料，我都发给你了。”
　　她稍作停顿，给对方反应的时间。
　　“记得打印两份，一份自己留着，明天之前记清楚，另一份交给何董事长。其他需要你配合和监督的事项也都写在邮件里了。提醒你一下，交资料的时候，要问一下你们董事长有没有需要你注意的地方。”
　　她用手背推开面前的盘子。
　　“晓羽，今天下午，我和我哥就要陪闫先生一家去芃海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要看许女士的病情进展。你如果有什么疑问，可以打电话或者发邮件问我，不是问刘经理，明白吗？”
　　“明白。”尹晓羽认真地点头。
　　“闫先生说他今天不过来了，让你离开的时候记得替他锁门。”她要出发了，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
　　“林小姐，你还没告诉我，忆芝什么时候回来？”
　　“这件事，也许‘大眼睛’会比较清楚。”她没有回头，回答这个问题不在她的行程里。抬手看了看时间，去闫有为家接人前，还能陪哥哥走一走。

　　二、

　　走到楼下，她在葡萄架边停了停，回头朝二楼东头的窗户看了一眼。尹晓羽正在收拾桌面。水车还在“吱吱呀呀”的转，说不清是水在推车，还是车在推水。
　　挽住林维恩的胳膊，她感觉自己还是个孩子。走出巷道，松开他的手，走进何砺言的车里，她终究已经长大。
　　“言少，这个星期让你辛苦了。我们从芃海回来之后就不用你接送了。秦氏会有司机过来。 ”
　　“今天我到晚了。没接到你们。”他给自己错过了何绍安的“巧遇”找了个借口，“秦氏会这么快来人吗？”
　　“不清楚。我说的司机是我的姑母给我安排的。言少，有件事，你需要跟何董事长说清楚。 我不可能常年在国内，更不可能一直盯着这边的工厂。所以，三方制约是合作的前提。”
　　“我明白。你，林小姐很喜欢东成——这里吗？”他忽然有点结巴。
　　她没有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下午我们就过江了。言少也要同行？”
　　“是的。我哥不在，东成哥家里的事，我自然要跟去的。”
　　“是吗？可我听忆芝说，你们——你和你哥的关系，并不怎么亲密。”
　　“男人之间，总不可能像女孩子那样相处。”他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刚巧，她也正等着他的视线。
　　她笑了笑，看向窗外。“那么，你们是怎么相处的？忆芝回来联系你的事，你告诉他了吗？”
　　“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希望我告诉他。”他的嘴角轻轻上扬。
　　“麻烦在临海湖船坞停车。”她的手放在车门边，“我想带我哥在湖边走走。”
　　“那我们……”
　　“我们在闫先生家楼下汇合。那边医院有救护车过来。一个人跟车。我们两个恐怕还要劳烦言少。”
　　“明白了。”
　　“言少，你是不是有点怕我？怕我跟忆芝打小报告吗？”
　　他抿着嘴笑了。“没有。你这么理解的吗？”
　　“我怎么理解不要紧。我顶多只是个看热闹的。她回来以后，你和你哥……你明白我的意思。”她从后视镜里略带揶揄地看向驾驶座上的那双大眼睛。
　　“十年了。你觉得忆芝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
　　“不清楚，我们还没有熟到这个程度。”
　　“是吗？那，如果是你呢？十年不联系的人，在你心里……”
　　“言少，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似乎当真了。”
　　“你开玩笑的时候也很认真。”
　　“唔，确实是。我对中文的语调掌握得不够好。抱歉。”
　　“她……”他欲言又止。相处一个星期，她感觉，他就快被“秘密”憋死了。她不着急打听，因为那不会是她关心的事情。“到了。”她用脚踢了踢林维恩。
　　后者急忙拍了拍何砺言的肩膀。“何先生，船坞到了。”
　　何砺言猛踩了一下刹车，刚才应该是陷在“秘密”里了。林霏走出车外，绕到驾驶室边，莞尔一笑，摇手道别。
　　“丫头，你刚才那样笑？”林维恩把她拉到树影下。
　　“怎么了？”
　　“你很久没有那样笑了。”
　　“什么样？我刚才笑得假了吗？哥，李毅那边怎么说的？”林霏跟在他的身侧稍稍往后一点的地方，沿着湖边缓缓前行。
　　“四年前的治疗是没有问题的。手术也是成功的。现在在脑里的肿块是后来出现的。具体的形成原因，要到了那里再检查。丫头，李毅在茗大遇到你的那天，是不是就是那天？”
　　那天是哪天？她不想提起。除非她自己想，其他人，谁也不能唤醒她决定沉睡的记忆。哪怕是自己的哥哥，也不能。
　　她想了一秒钟“那天”两个字，开始思索接下来的事情。今天到了闫有为家里，如果有机会，要去看一看许筱的房间。如果她是当事人之一，一定会有东西留下。如果没有机会，那么到了医院再找机会接触一下闫有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