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眼带笑》小里姐姐

36、蒲公英地

　　门前的小路还算没有什么遮挡物，老远就看到江远走来，挥着手招呼：“程锦！”

　　没有风吹过来，只有阳光洒落下来，程锦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看着远方的少年追着光小跑过来。

　　江远微微喘气，把一小袋米端到程锦面前，另一只手背着，“嘿！”

　　程锦接过，“拿鸡蛋换的？”

　　“聪明！还换到了别的。”

　　“别的？”程锦疑惑，忽然瞥到他背着的手。

　　江远不卖关子，大方将手伸出，红色的袋子莫名吸引着人。“你小子，真走运。”

　　江远说着把袋子解开，“王大妈给你的拖鞋。”说着在里面翻找，找到王叔码数的那双，程锦的码数和王叔的相差不多，而且是拖鞋，怎么说都能穿的上。

　　程锦反应不过来，人家都不认识我，给我拖鞋？

　　江远找到后，递给他，“我告诉王大妈你是我朋友，她就送了。”

　　程锦接过，认认真真看着这双暗色的拖鞋。江远继续道：“别嫌弃它土啊，大妈亲手做的，是你的码数吧？”

　　程锦的眼里藏着从以前开始就存在的落差感，外露的仍是那冷漠却不生人勿近的眼神，“谢谢你。”

　　好像没什么能说的，感谢是目前唯一的情感表达。

　　“是大妈人好，当然，我也好，因为我即将炒菜来招待你这位朋友了。”

　　江远说着想进去，程锦却是拿着拖鞋怔然发呆。背对着程锦，他突然停下，程锦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要谢谢你，谢谢你陪我回老家。”

　　“没什么，你开心就好。”程锦微笑。

　　“我很开心，我去煮饭。”说完奔向厨房。

　　程锦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道：“我也开心。”

　　当程锦再次来到厨房时，就被江远逮着一顿夸，夸他居然知道把锅给涮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先闷饭，江远准备烧火，让程锦去洗米。一切准备就绪，饭也闷上了，程锦把土豆削好了、西红柿切好了，江远打了鸡蛋准备炒菜。

　　当这两道菜上桌时，程锦没有诧异，他很厉害，我早就知道了。

　　最令江远开心的是，可以吃到老家锅闷的香喷喷的米饭了，还有锅巴可以吃，太幸福了。

　　江远如沐春风，把饭摆在程锦面前，程锦确实闻到了米饭的香味，其实小时候，奶奶也是闷这样的米饭给自己吃，百闻百香，百吃不腻。

　　程锦夹了菜，扒了一口饭，江远满怀期待看着他，“怎么样？口感爆棚吧，好吃到你怀疑人生吧？”

　　程锦点点头，眼前这个快要成年的男孩啊，真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天真得可爱。

　　一顿饭下来，两道菜皆空，江远打了个饱嗝，舒服。程锦笑他，江远捶他。安静收拾完，两人都坐在椅子上静静消化。

　　“休息好没，咱走？”江远问道。

　　“嗯。”

　　此时太阳有那么一些晒人了，程锦不怎么怕，打篮球时就晒得差不多了，黑点也可，江远也没什么所谓。

　　带着程锦过了那个有些年代的石桥，中间有一根栏杆断了，大概是被雨冲段的，断掉的杆子就静静地躺在底下的河流里，安详如故。桥头的柱子上刻了一个“松”字，大概这座桥名为松桥。

　　这里小路极多，岔口也多，看上去是通往不同的地方，但也许最后到达的会是相同的终点。

　　“你小心点走，前几天这里下了场雨，有些泥巴还没干，你别踩进去了。”江远嘱咐道，还好，这位穿的和自己一样是深色运动鞋。

　　程锦认真看着脚下，点头。

　　弯着走了两条小路，草已经没那么深了，这里是真真实实的荒地了，像个平原。回头看，能看到石桥和河流，河的对岸是那不成林的树木，江远的老家就被遮挡在其后。往前看，还是一条河流，看样子是与石桥那的河流连贯着的，只是不知是怎么弯过来的，这其中的奥秘也无人探究。

　　每次走到这，江远就已经开始躁动了，快到了，快到了，心里激动地呐喊着。

　　终于，周围不再是配合着荒凉的静，出现了流水声，上流的水砸到长满青苔的石头上，啪嗒啪嗒...

　　跟着江远前行，脚下的路虽不平坦，可前方依旧可期。高考这条路也是如此，没有浩浩荡荡留下什么印记，只是一个人安静地走下去，只因前方是未知的，是可期的。程锦不敢说的是，身边这位亦可期。

　　该走的路要走，该到的地方也会到。

　　江远心无旁骛，只想着那片神圣之地，终于，他们在流水声中迎来了...

　　脚下的泥不再是松松软软，变得坚硬起来，入眼的是与河流相连的斜坡。斜坡上开满了蒲公英，河边有微风吹过，徐徐飘散着蒲公英的花瓣，如梦如幻。

　　少年如临仙境，震惊的不只是程锦，还有江远，因为这是他记事以来，蒲公英开得最丰盛最灿烂的一次，比去年还要让人印象深刻。

　　江远不禁感叹，这里人越来越少，蒲公英却独自生长，越发绚烂夺目，它们活出了自己的骄傲。于他而言，这片蒲公英地吹开了他今年以来所有的不快，那些阴暗的、不幸的，全都被吹散，无影无踪。起码目前这些都不复存在了。

　　少年、阳光、河流、蒲公英，这是多好的画面啊，身临其境的人走不出，画外的人进不去。

　　这是程锦第一次来这，这片蒲公英地为他吹来了年少的欢喜，很久以后，他第二次来到这里，这片蒲公英地为他吹回了喜欢的少年。

　　“程锦！”江远喊他。

　　程锦看向他，知道他要问什么，自顾回答：“我相信你，这里很好。”

　　斜坡在河对面，他们在河的这边，江远从裤兜里掏出两张对折的草稿纸，打开，拉着程锦坐下。“就坐这看，神仙视角。”

　　最后少年不顾及脏不脏，只想躺下，高考的压力在此刻完全消散。此刻如庄子所言的逍遥游一般，化身世外，不依赖任何事物。

　　江远莫名想笑，其实也不算莫名，因为他想到了自己以前做的梦，梦到自己死皮赖脸拉着程锦让他跟自己回老家，没想到现在...

　　想来也奇怪，以前做梦醒来经常忘了梦到了什么，这个梦当时醒来画面在脑海里却格外清晰，以致今天还能想起来。

　　有风，有阳光，有蒲公英，有喜欢的少年，程锦不知不觉困意来袭。本想跟江远招呼一声，哪知一偏头发现他已是呼吸平稳，进入梦乡了。程锦敛着睡意微微一笑，跟着进入梦乡。

　　太阳微微西沉，颜色越来红，如同那天他们爬山见到的红日一般。微风一吹，一丝凉意袭来，穿着短袖躺在地上的少年惊醒。

　　头一偏，看到的是对方偏着头看自己的侧脸，相视一笑，彻底醒了。两人坐起来，江远双手往后撑在地面，程锦单腿弯曲，手撑在膝盖上。两人的动作大相庭径，却毫无违和感，使这份和谐感更深的是两人毫无拘束的笑声。

　　“程锦，高考六百五，考上985！”江远朝着天空大喊。

　　“江远，高考七百五，实力上清华！”程锦亦朝着天空大喊。

　　“清你大爷，你还不说你怎么知道的是吧？”江远被他逗笑，依旧朗朗笑着。

　　“我猜的。”程锦亦笑。

　　“猜个球子，你这个人，啧啧，城府太深，不能深交。”江远一脸正色道。

　　程锦暮然怔了那么一秒，他就是这样，也许别人是无心说这话，可他却要放在心里，认真去想，去反思。

　　程锦嗤笑一声，不置可否。其实也不是不想告诉他，只是这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扰人清闲，真要说的话就高考后再提一嘴吧。

　　“好了，回去吧。”江远跳起来，伸出手想拉程锦。

　　程锦看着少年伸出的手，骨节分明，手掌上的纹路格外清晰。程锦想将自己的手覆上去，想了想，还是自己跳起来了。赠予少年一句：“傻逼。”

　　江远推了他一把，程锦踉跄两步，而后向前方的空地跑去，江远追在他身后。少年在河边岸上肆意奔跑，对岸是絮色的蒲公英。他们在笑、在闹，它们亦在笑、在闹。

　　江远停下来喘气，“还跑？不回去了是吧？”

　　程锦闻言停下，“不跑了，回去，你带路。”

　　小路本不好走，可江远饶是像有什么急事一样，步子越迈越大，几回都险些滑倒。程锦紧跟其后，不知他又作何打算。

　　江远点开手机看了眼时间，再快点，还能赶上，心里这么想着，嘴上也这么说着：“我走得快了啊，你跟着点，还能赶上。”

　　程锦不意外，他定是有什么主意，应声后遂加快脚步，同时注意着脚下的泥。其实他的视线是落在江远脚下的，看着江远的路，也就是看着自己的路了。

　　过完桥，路变宽敞了，江远直接跑了起来。不需嘱咐，程锦跟着他跑起来；不需回头，江远就知那人在自己身后。

　　终于赶回来了，这个时候，昼渐长夜渐短，天还是很亮。太阳西沉得很慢，像是在等少年回家。

　　江远抬头看了看西边太阳下落的方向，还能看到太阳的影子，来得及来得及。

　　急忙跑到厨房旁的小屋子里，“程锦，过来帮忙。”

　　程锦跟过来，看着江远准备要搬的东西，问道：“搬哪去？”

　　江远抬了抬下巴，“客厅门口，搭在屋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