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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   秦朔开了门,尤妍羽进到房间。
      穆玦松松地披着一件玄色长袍,长发披散,坐在桌边端详着手里的匕首。那匕首莫约一尺长,乌金色匕首柄上面缀满华丽宝石,匕首两端有枪头,双刃,匕首中有脊,两边逐锐,头尖而薄,精铁制成的刃身映着清冽的冷光。一看就是名家之作,十分珍贵难得。
      尤妍羽对坐在桌边那人说道:“阁下,这是今天的药。”
      穆玦扫一眼那个药碗,皱了眉毛。
      尤妍羽瞅着那个黑乎乎的汤药,缓缓上升的雾气透出浓浓苦味,很快就充斥整个房间。这是阿昌族数位医药大牛推敲了几个时辰的顶级药方,加上她阿昌族少族长昨晚整整两个时辰精心熬制而成,自然是效力非常,苦得无以复加。尤妍羽微微一笑,缓缓走向桌边。
      “放着。”穆玦举起匕首,对着光继续看。
      尤妍羽从善如流,将药从托盘拿出来,放在桌上,安静地站在桌子旁。
      少顷,穆玦放下匕首,转头想让秦朔拿个东西,发现尤妍羽还在屋内。
      尤妍羽看他一副“你怎么还在这的表情”,心说我不仅在这药也在这,面上露出少族长的职业微笑,说:“阁下,这药趁热喝时效果最佳。”
      穆玦又皱了皱眉,伸手碰一下药碗,吐出一个字——“烫。”
      从尤妍羽熬药的地方走到风满楼有不少距离,到这里的时候汤药已经没那么烫了,再加上站了一会儿,温度应该差不多合适喝了。
      正待说些什么,穆玦看了一眼秦朔,秦朔会意,走到尤妍羽前面,对她客气说道:“少族长有所不知,我家主人不喜烫热,待汤药凉些,再行服用。”
      “即是如此,那我便告辞了。”尤妍羽那时没想太多,说完话就打算走了。
      望着那个背影,尤妍羽莫名觉得他跟那把漂亮的匕首有点像。
      下午来收药碗顺便做日常诊脉观察情况的尤妍羽看一眼桌上,药碗已经空了,白瓷碗底留有一点褐色,她瞧瞧松了一口气。

      第二回送药的时候,想起那人看到药时微皱的眉毛,又想起端药的时候那条时常与她亲近的巴哥犬都不愿靠近自己,想来也许是药真的太苦了,特意带了一小碟梅子。
      穆玦在桌子上拿着小尖锥和小锤子叮叮叮敲匕首上的漂亮宝石,桌自左侧有其他几样奇奇怪怪的工具一一排开,桌面上四处散着各色被敲下来的名贵宝石。
      尤妍羽端着药,说:“昨日是我不周全,此药味苦,恐阁下不喜,今日带了些梅子,去去苦味。”
      “秦朔。”穆玦看也不看,继续捣鼓着手里的匕首。
      “谢过少族长,少族长有心了。”秦朔立即过来接过盘子,站在一旁,觑一眼屋里的那盆散尾葵,眼神闪了闪,没有再说话。
      穆玦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注意力全在那把匕首上,叮一声,一粒漂亮的紫晶石滚到桌子底下,他也不在意,继续敲,全程保持着不大高兴的样子。
      尤妍羽看了眼那颗紫晶石,转身离开了。
      下午再来,药碗空了,梅子完完整整,一粒未动。
      是个难伺候的,尤妍羽感叹。

      第三回去送药,尤妍羽换了蜜饯和几样坚果。
      穆玦没有像昨天一样撬宝石了,而是在磨那把匕首,一下又一下,匕首刃闪着寒芒,一下又一下,从上午去送药到下午收盘子,穆玦动作基本没怎么变过,匕首锃亮无比,他依旧磨着那把收割人命的利器。
      昨天的穆玦是不高兴的穆玦,今天的穆玦也是不高兴的穆玦,昨天的穆玦是不吃梅子的穆玦,今天的穆玦是不吃蜜饯坚果的穆玦。尤妍羽下午看着原封未动的蜜饯坚果,觉得应当在这人门上写个对联,上联:不高兴就是不高兴,下联:别来烦我走开不送,横批:生人勿进。
      话虽如此,但尤妍羽还是得请这个“不高兴”停下手里头磨匕首的活计,因为她需要给他诊脉,观察毒的变化以及药的效果。
      尤妍羽的手抚上穆玦微凉的手,穆玦的食指指尖颤了一下,他敛了眉眼,恍若未觉。
      尤妍羽感受着指下跳动的脉搏,心下疑惑,这个药的配方她也有参与讨论,按理说三天之后应该会有所变化,但是这个脉象与三天前并无区别,好像没喝过药一样,这不对呀。
      尤妍羽抬起眼,观察穆玦,他一脸淡漠面向窗外,小楼外面绿意盎然,白云卷舒,景致宜人,而他眼波未动,仿佛并没有在看风景。肤色还是一如既往地苍白,嘴角向下抿,眼底有淡淡的青黑,气色好似比前几天还差了些。
      离开了风满楼之后,尤妍羽一直思考着可能的原因,怎么会这样呢?会不会是因为自己熬药的时候出了什么差错,导致药失了效果?又或者是穆玦此前服用了其他东西改变了的体质,导致这个药方对他无效?她甚至在晚上回去的时候重新琢磨那个药方,也许是药方出错?
      思索一晚也没有什么结果,早上的时候尤妍羽还是按着药方认认真真熬好了药,她决定再观察观察。

      进到穆玦所在的房间,他同前日一样,垂着头,在磨那把匕首,秦朔沉默立在一旁,桌子旁边是一个书架,书架侧面是一盆半人高的散尾葵,叶子有些蔫蔫的,再过去就是窗户,窗户左侧摆着另一盆散尾葵,叶子直挺翠绿,窗户对着床榻……
      尤妍羽将药递给了秦朔,没有立即离开,她斟酌着言语,想问问穆玦身体可有什么异样之处,她还未开口,眼尾瞥到散尾葵蔫蔫的叶子……等等,这叶子怎么会蔫了呢,散尾葵好养,时不时浇些水,置于屋内半阴、通风处即可,再细细看去,根部的土壤呈黑褐色,隐约还有一点药渣……
      尤妍羽默了默,也许事情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复杂。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压根没喝药。
      看着穆玦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尤妍羽忍不住觉得,也许比配解毒药方更难的事情,是让这个人好好喝药。
      这个事情有点糟心。
      以前她碰上族里不喝药的小孩儿,都是直接捏着人家脖子给灌下去,再塞颗糖到小孩儿哇哇大哭的嘴中,事情就顺顺利利解决了。看着穆玦随时准备发脾气的脸色,尤妍羽觉得不太行……
      这个事情得想想办法。
      尤妍羽回去合计了一晚上,熬药的小院子亮了一夜。
      第二天尤妍羽带着淡淡的黑眼圈,抖擞抖擞精神进了屋,将药放在穆玦面前的桌子上,说道:“阁下,先前是我做事不够仔细,现下这药我在外面放凉了,正合适服用。”第一步,将问题揽到自己身上,让人没有挑错的机会。
      穆玦眉毛一皱,话还没说就将“不高兴”三个字写脑门上了。
      尤妍羽抢在他开口之前补充道:“知道阁下不喜苦味,因此我昨晚对药方稍加改动,加了一些去苦的材料,如今已经不大苦了。”第二步,提出优质的解决方案,把可能遇到的问题提前解决。
      话音刚落,尤妍羽哎呀一声,状似不经意发现了叶子蔫掉的散尾葵,告一声罪,“这盆散尾葵叶子蔫了,许是生了虫病,我这便着人搬走,必不使阁下忧心。”说着,尤妍羽挥手,两个下人进来哐哐把那盆半人高的植株搬走了。第三步,没收作案道工具,让人无路可选!
      穆玦斜眼看着尤妍羽自说自话,她已经知道他没喝药还把药倒在了盆栽里,但他并不在意。要不是肖太傅那个老头,他根本不屑于来这个地方,喝不喝药对他来说根本没什么所谓。
      尤妍羽看穆玦油盐不进就是不喝药的样子,脑壳突突地疼,她实在是拿这个人没办法了,只得苦口婆心劝,“阁下,我清谷天以医药闻名,这药虽不能立时解毒,却可抑制其蔓延速度,延长其发作时间,对阁下只有益无害。”
      目睹了穆玦任意妄为不喝药举动还被指使倒药的衷心护卫秦朔,想起太傅的叮嘱,上前跪下了,“主子。”您还是喝药吧。
      药碗上方雾气袅袅,徐徐融入空气,看不见踪影,黑褐色的汤药被风吹动,泛起微微的涟漪,一圈圈化开。
      穆玦看着两人的样子,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人一直在这杵着更让他觉得碍眼。他一把拿起药碗,头一仰,喝了个干净。
      “出去。”
      尤妍羽和秦朔退出房间,只剩穆玦的背影对着门口,像一座山。
      出了风满楼,尤妍羽呼了一口气,这祖宗终于肯喝药了。

      ******

      尤妍羽回去后去找了一趟陈柏州,看有没有新消息。
      陈柏州见她,依旧是一副淡淡的笑脸,狭长的眼睛眯成缝儿,“这些人不简单,痕迹抹得很干净,我再试试别的路子。”
      “意料之中,你再从匕首和病或者毒这两点查一查。”尤妍羽给陈柏州说了一些具体的情状。
      “重点放在京城的权贵之家吧,那个人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一看那个人的眼神尤妍羽就明白,那样鹰一样的眼神,是淬过血与火的。
      陈柏州点头答应,话头一转,“不提这些了,我同你说”,他眉毛眼睛一弯,笑将起来,兴致勃勃道:“还是京都有趣,这一阵儿可真是热闹极了,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先有秦王为推行新税之制杀权贵三十余人而遭天怒一病不起,后有齐王与丞相千金大婚十里红妆绕皇城艳绝天下,还有京都富商之子钱莱豪掷八千金为其爱马举办生日宴而被其父追出十条街……”
      尤妍羽:……
      陈柏州看似精明圆滑,善于打听消息,实则有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之心,犹爱探听奇闻轶事,每每走商归来都要跟她分享一二。所以这憨货才承不了陈郎中的衣钵,只能干些药材买卖的活计。
      陈柏州兴致勃勃侃侃而谈,“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以世间之奇观世间之人,自世人口耳相传中见诸真伪。怪哉!秦王之病是天命还是人为,疑哉!齐王娶妻是真情还是交易,奇哉!富商之子是真爱马还是真败家……你跟你说,京都还有许多有趣的事情……”
      尤妍羽:……
      尤妍羽已经喝完两盏茶了陈柏州依旧滔滔不绝,只得打断了他,“行了行了,我今日已长了许多见闻,留些下回再说罢。”
      就在尤妍羽要走的时候,陈柏州叫住了他,“方才说得太过高兴,还有件事——许彦昌过阵子要回清谷天。”
      “哦,许长老的儿子?”尤妍羽没什么惊讶的表情,“怎么,他是要来向我寻仇吗?”
      “我不知,他已今非昔比。”陈柏州挺谨慎答。
      “回来就回来罢。”尤妍羽没什么所谓的样子。
      陈柏州犹豫了一下,问:“那你……有何打算?”
      “我能有什么打算,你该问他有什么打算。”尤妍羽并不在意,她从没后悔过当年做的事情。
      陈柏州看着尤妍羽,有些话终是没有问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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