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洛诺斯的手指》滚个雪球玩儿

3、身份

　　兰西特号的新闻千千万万。

　　粗俗一点的，会就着之前兰西特暂时停留过的某个城邦中的雌性大谈特谈，委婉一点的，在星河浩瀚的夜晚，坐在船头哭红了眼睛，随手甩掉酒瓶，朝着汹涌的海水上方一弧弯月发出悲伤的狼嚎。

　　但这都不是最劲爆的！！

　　兰西特的头条花边新闻是什么？

　　你知道，利夫·查尔斯大副是位成熟稳重的好大副，大副海水般迷人湛蓝的眼睛落在每一名向他道“日安”的海盗身上时不起波澜，接近一米九的高大身材往那儿一站，便无来由地生出一股不容忽视的逼迫感，周围的海盗们都成了小毛毛。

　　而他们可亲可敬的查尔斯大副唯一一次流露出平和以外的情绪，是兰西特号被一群狗娘养的炮舰海盗队，在夜深人静十分用一颗携带着□□与可燃性爆破液体的炮弹轰断了兰西特号右边的船舷的时候。

　　那群狗娘养的狞笑怪叫着顺着尼龙绳爬上他们的船，一时间，火把上摇曳的火光，噼里啪啦的燃烧与爆破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所有海盗，几个站岗放哨的海盗抱着枪杆昏昏欲睡间被利落地拧断了脖子。

　　在那一次火光冲天的恶战中，兰斯的肩膀受了敌方一名狡猾的海盗稳稳一枪，鲜血淋漓之间，利夫大副那双湛蓝平静的眼瞳转变成了暴风雨欲来的海面，极度愤怒中，眸子收缩成了针尖的大小，布满血丝，鲜红欲滴。

　　他用那把贴身的左轮手枪，亲手葬送了敌方海盗头子的性命。

　　以上。

　　好了，利夫大副现今正在追求兰斯船长，是大家伙都心知肚明的事，不过这得烂在肚子里，因为他们脾气臭极了的船长会像小毛毛那样炸起全身的毛。

　　船长室的门口，那名“受托而来”的青年海盗腿打着颤，在兰斯懒洋洋地走到自己面前时，他避鬼似的避开了那双正在居高临下审视他的黑色眼睛，将怀里的东西往兰斯那儿一塞，只落下了一句——

　　“船长！别打我！！不关我的事儿！”

　　他转身拔腿就跑，几秒之后，消失在了拐角口。

　　兰斯：“……”

　　他的船员都吃了大便吧，智商低得吓人。

　　兰斯嗤了声，才慢吞吞地挪开了目光，低头看向被硬塞过来的那只黏了一枝红艳玫瑰花的礼盒。

　　出海期间，新鲜果蔬与花卉通常无法保存超过十天，插满了铁钉的腐烂水果与鲜血淋漓的海龟肉简直是船员们的噩梦，他们宁愿依靠自己的工钱购买来的高级营养液度日，即使那玩意儿有股人工香精的甜腻味。

　　别说花卉，半块干净新鲜的水果也找不出来，更别提两个月半点陆地都没瞧见的兰西特海盗们，灵敏的鼻子一嗅到打着卷儿飘逸到船头甲板的腥咸海风中所携带的，集市独有的市场与食物残留的气息，他们巴不得明天就能到达心中向往的地儿。

　　而唯一能生长出这样一枝甚至带了露水的，新鲜玫瑰花的地方，只有脾气暴烈的大胡子晚餐主厨维克托那视如珍宝的，随身携带上船的一捧泥土，来自他的故乡。维克托保护着他珍爱的泥土，用高级营养液浸泡培育着，提前晒干所有的玫瑰花，在每一座城邦的邮递局，寄去给自己的妻子与两个小女儿。

　　他几乎能想象维克托暴跳如雷的样子。

　　兰斯打开来，他一面低着头看，侧过身，慢吞吞地用肩膀抵着门推开进去。

　　船长室内安静无人，十分空阔。古檀木办公桌光滑平整的桌面上，摆放着几小摞整齐的文件，被从半开掩的玻璃窗外趁隙钻入的海风吹动，哗哗作响，透明晶亮的玻璃窗外，是蔚蓝广阔的乌克莱尔海，泛着波澜，天空已被一层薄薄的乌云覆盖，灰蒙得像一张鲨鱼坚韧的皮。

　　兰斯皱了下眉，将礼盒盖合上的同时，随手丢进了办公桌最下层的一只抽屉中。

　　像是类似于项链的东西，亮闪闪的，女人才会喜欢闪烁着光的宝石。

　　甲板上，气象员挥着手臂，大喊着指挥——

　　“扬帆！暴风雨就要来了！”

　　“扬帆！”

　　“嗤啦——”

　　兰西特号的帆翼被支了起来，像巨兽的最后苏醒，猛地挣开了羽翼。

　　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抖落锋芒。

　　　　 ——

　　奥德里奇的恢复能力高得惊人，只在他被莱伯特救上船的第二天深夜，电闪雷鸣之际，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打在圆窗上，他从高烧中苏醒过来，喝了几口淡水，才又沉沉睡去。

　　第三天晚餐之前，奥德里奇在混混沌沌中隐约感觉到昨晚自己由肩膀与背部及至胸膛前绑上的几圈纱布被人利索地解开了，紧接着，像是凉凉的指尖，堪堪触碰到他伤口边的皮肤。

　　他吃力地拼命睁开眼睛。

　　“别动。”

　　那人叼着一支未点燃的雪茄，含糊不清地低低说道。

　　奥德里奇喘着气，看着仔细观察他伤口的黑发年轻人，那人微微俯着身，眯着黑色的眼瞳，一头短短的漆黑卷发与微蹙起的眉使他看上去有些烦躁，鼻翼两边的浅浅雀斑也随着皱眉的动作一道鼓动。

　　注意到他打量警惕的目光，陌生的黑发年轻人抬了抬眼，与奥德里奇那双深灰而暗沉的眼瞳对上，他整张面孔都被几圈纱布勉强包住，只留出由耳根蔓延至下颌的一块。

　　由于过度脱水与虚弱，他的唇是苍白的颜色，深灰的眼瞳斑驳流离得像一张蜘蛛支离破碎的网，这让他看上去像一名即将死去的病人。但他微扬着下颌，下颌骨线条分明而锋利，一把磨了又磨的锃亮匕首。

　　兰斯眼神一暗。

　　他很快翘起了唇，伸出手，“啪”一下拍了把奥德里奇的脑袋，十分清晰的一声。但兰斯毫不在意般的，吊儿郎当的，半开玩笑道：

　　“恭喜发财，你被绑架了。”

　　兰斯：“船会在天亮之前抵达港口，天一亮你就得下船。”

　　奥德里奇平静地注视着兰斯，他一直没有回应，或许他的视线是空洞地落在了远处，直到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令他不愉悦的事儿，面露痛苦地一皱眉，艰难地动了动手指。

　　房间内，男人沙哑十分，并透着疲惫与虚弱的声音缓缓响起：“抱歉……是哪里的港口？”

　　兰斯挑了挑眉，顺其自然地回应道：“帝国，乌克莱尔城邦。”

　　奥德里奇没有接下话茬，他自顾自地低垂着眼。兰斯动了身，径直走到房间内侧靠近唯一一扇圆窗的位置，他伸手“哗”一声猛地将窗推开来，细密冰凉的雨丝柔软像乌克莱尔的春风那样，拂过他的侧脸。

　　窗外，大海波澜起伏。

　　厚重的乌云沉得接近于绵长海岸线。

　　兰斯点着了咬在唇边的雪茄，在靠窗的地儿不管不顾地吞云吐雾起来，这种联邦货劲头十足，灰色阴郁的烟雾像一块潮湿的丝绸缓慢地涌溢到了眼前，他往那儿懒懒散散地一靠，飘溢上来的烟雾之后，一双漆黑的瞳眸微微眯着。

　　他稍许扬着脖颈，露出一块优雅笔直的侧颈，凉的渗人的海风吹拂过他一头卷卷的短发。

　　奥德里奇不经意地瞥去，在视线接触到他恰好暴露在空气中的，耳后一颗红色的小痣时，他心头像被一股汹涌的水流猛烈地冲击了一次，视线狠狠地停滞住了。

　　不敢置信，难以理解，错愕与惊讶。

　　兰斯足足抽完了一整支雪茄，他扭过半张脸，便看见那张被雪白的绷带缠裹得无法分辨出面貌的面孔，透过一双深灰的充满了压抑情绪的瞳孔，他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情绪似乎有些激动，但他并没有兴趣了解原因。

　　他面无表情地迈步到奥德里奇的床边，俯下身去，波澜不惊地与对方平视。兰斯撇了撇眼，又注意到奥德里奇光裸的胸膛，那道最致命的伤口原本蒙上的一层纱布与几圈绷带被他方才解开了，淡黄的药粉还未来的及渗入进伤口中，散发着一股叫人皱眉的苦味。

　　创口极大，由肩膀处一路蔓延至胸口以下，皮肉外翻，鲜血淋漓。

　　兰斯想：这不是鲨鱼咬的。

　　“机甲。”

　　兰斯掀了掀眼皮，声线一派悠闲，像在讨论晚餐的事儿，

　　“你碰了机甲？哦，瞧瞧，我可捞上来了不得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