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与汝》易雅言

8、神仙打架

　　曲河星上了马车坐定，回想起刚刚在殿上瞥见，越景维倒下后朝着她那一边的微扬的嘴角，不禁失笑。
　　对面的冒戈看见她的异样眨眨眼，忍住没开口询问。冒戈与旬剑是曲河星从塞北带回来的两个亲兵，随着回来的小队驻扎在城边的守备军里，安顿好了弟兄才赶来曲河星身旁。
　　此次回来，一念之间，不知对错，若对，则造福天下苍生，得迎圣明君主，开盛世繁华；若错，便伏尸百万，无数无辜冤魂为祭，国家大乱，黑暗无边席卷。
　　宵禁的城市如同深渊不起波澜，春闺中的好梦被晚眠的狗吠惊醒；客栈里藏着旅人的低语，暗暗惊叹着国都的繁华；街上走着提着灯巡夜的龙禁军，几人一队看似工整肃穆，朦胧中望见沿着朱雀街而来的豪华车架，纷纷靠着紧闭的店门停下，远远地俯首。
　　曲河星与冒戈放下了掀起的马车窗帘，冒戈轻声说道：“这龙禁军看着还算严明。”
　　“精明的人当然最会让你相信他想让你看到的表象。”
　　曲河星垂下眸子，摇晃的烛火照不明心中的铁马冰河，当年，龙禁军就是这样军纪严明，胜券在握地跨过塞北的茵止河，踏着万里的库勒草原，一声轰响取了她父兄性命。
　　不过是虚伪和阴谋，过去我不懂不会，现在我还不敢吗！
　　曲河星缓缓合了眼，双手却在衣袖下攥紧，元和，到了如今，我也不打算放过你。
　　承明殿内此时正灯火通明，几个御医颤颤巍巍地跪在越景维身旁，私语着讨论，他们这群老臣为了不会动不动抄家，灭九族可真是沥尽心血，精疲力尽，这其中唯一知晓内情的院首严林眠顶着一头白发，用衣袖不停擦拭着冷汗，心中腹诽着这太子爷真是看不得这几年太医院风平浪静，这是铁了心地要给他们找些事做，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还要在这些个大人物里头斡旋，太子爷，您戏到了，好歹眨眨眼啊！
　　太医院的太医们不好过，元和与荣亲王那头也正如同山之将崩，两人四周万物窒息，伏在台阶上的宫女们颤巍巍地低着头，四下里的内务府总管，各宫派来慰问的小太监抑或是掌事的嬷嬷，负责宫宴的太监和厨子，赐宴经手过的每一个人此时都乌泱泱地跪着，极大可能地减小他们的存在感。
　　这种场合，还是皇家人比较有发言权，荣亲王从与元和的对峙中转身，暂时挡住了刀光剑影，沉声说：“来人。”寂静的大殿顿时四门全开，洪水般涌进队形整齐的黑甲兵士，元和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
　　“与宫宴有关的宫人全部带下去审问，嫌疑较大的押入刑部大牢，着刑部侍郎左枫亲自提审，告诉他稍后本王亲自去陪审。”一言既出，乾坤已定，宫人的哭喊尖叫混作一团，刑部的铁具，棍棒似乎已在眼前，森森的白骨露着将他们拖入沼泽深渊。
　　等到兵士们将殿内有关的人拖了个干净，各宫派来的人草草问个安，急着跑回去，就怕引火上身，这神仙打架，小鬼退散啊。
　　元和看着荣亲王冷峻的侧脸，冷笑一声：“王爷怎么把城外的守备军这么快就召来了？龙禁军都没能探到消息。”
　　荣亲王不置可否：“本王自然不知道什么时候龙禁军的消息这么的不灵通，这皇城的守备军虽然在城外，但一直肩负着拱卫京畿的职责，此次宫宴来的是一朝的公爵勋贵，高官大吏，本王当然得命令守备军早早准备着。”
　　荣亲王一顿，望向了元和，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倒是大公公，这宫宴的关键事宜不都要从大公公这里过去，这么大的事公公到如今都没个解释吗？”
　　元和话到嘴边没能说出来，没想到荣亲王会这么快地向他发难，不重不轻一句话就给他安上了个不敬君主，在其位而不谋其事，甚至是包庇罪犯，欺君罔上的大罪名，真不愧是历了三朝的王爷：“此事干系宫中，宫人之事应当由内务府，慎刑司管理，王爷这般迫不及待要将人带到刑部去，是否有些小题大做，或是欲盖弥彰？”元和将最后的音拖得很长，就显得那么几分耐人寻味了。
　　荣亲王面上无一分恼怒，铁青着脸，出口更显严肃：“太子的事，哪里是小事！既是国事就理应由刑部审问，元老陪审，查出罪魁祸首尽早斩杀，以绝后患。”
　　“王爷说的当然没错，只是王爷似乎忘了，您身上不还兼着刑部尚书一职吗，您就不该避避嫌？”元和说着微微弯腰，看着尊敬，其实侧着想看荣亲王的神色。
　　“大公公这句话怎么如此莫名其妙，这其一，我是陛下的胞弟，太子殿下的王叔，理应担当皇族长老的责任；其二，这宫人里面又没有什么人与我有关，我避的是什么嫌；其三，公公虽然为肱骨之臣，可率土之臣，莫非王臣，如此随意揣测皇族王爷，是否不妥？”
　　好一派浩然正气，成了他的不是，元和咬咬牙，只好低头：“王爷说的是，是臣大意了 。”
　　“望公公以后慎言。”
　　殿中的侍女，太医们听着大气不敢出，生怕大人们一个不高兴就拖出去斩首，谁愿意听这一段要命的对白啊。
　　正当火药味弥漫，千钧一发之间，沙哑的男音传来：“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