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灭迹》邪小叉

7、第七章

　　这人已经叫破了声，显然是无比惊恐所致。原本还在看热闹的宾客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变了脸色，急急忙忙往外跑。冥冰流在上官阱的身影和拥挤惶恐的礼堂徘徊几轮，最终还是挤了回去。

　　门外没走多远的上官阱回了头，不见了冥冰流，他的目光向虚空中一顿，眼睛逐渐弯了起来，却不再透着温和，好似两弯战镰:“这是你自找的。”

　　礼堂里此刻全是大家族的侍卫，团团围成一个圈，粘稠的血液钻过密密麻麻的鞋流到大门口，腥臭味在短短的时间内便充斥了整个礼堂。

　　尖叫的女子目光呆滞地被扶到人群之外，俨然就是方才与冥冰流搭话的九公主。

　　皇帝和家族高层站在礼堂最上头，既不愿靠近，也不愿离开。

　　圣家家主冷嗖嗖开了口:“你这九公主，今后怕是要傻了。”

　　皇帝沉着脸，颤声道:“怎么回事？”

　　九公主埋着头，哆嗦着嘴唇，随后突然抬手摁住太阳穴，瞳孔猛的一缩。她裙摆上还粘着血，此刻居然迅速褪去，在裙摆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洞，就像被火灼烧过。

　　“谁死了？”皇帝庄重的声音响彻礼堂。

　　“回陛下，是十三殿下。”

　　皇帝瞬间瘫坐在龙椅上，牙齿紧咬，整个面颊都在颤。

　　冥冰流远远看过去，十三皇子被自己的血侵蚀而亡，由内而外全都空了，只剩一张褶皱的皮囊。

　　即便是博学多识的他，一时也看不出这等手段的来历了。

　　“这等邪术显然不是我白洲的术法。”隐女道，“以前似乎从未见过这等死法。”

　　帝家家主嗤了一声:“谁知道，你方才不是使出血类武技么？”

　　隐女:“无道老儿，我与皇室无冤无仇，更是盼着皇室与我隐殿合力攻打圣、帝两家，怎么会刺杀皇室子弟？嫌自己命长？”她越说越慢，直到最后慢斯条理，“倒是今天的这位黑洲客人，说不定就是黑洲皇室派来刺探秘密的……”

　　冥冰流还沉浸在十三皇子身死现场的震撼中，猝不及防被一群高手围困在中间。

　　“拿下。”隐女娇声命令，却无人敢反对，立刻冲了上去。

　　冥冰流深吸一口气，发现身边的人居然都是高手，还有没穿着大势力服饰的人，气息甚至更强一线——他们大概就是上官阱所说的——上官世家，皇室背后的影子家族。

　　冥冰流正欲辩解，帝家三大高手突然爆出血来，□□迅速枯萎下去，死法与十三皇子一模一样。

　　帝无道怒骂道:“拿下他！快拿下他！活捉审问！”

　　在横扫过来的兵器中，冥冰流却并没有无力感，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隐女会突然把矛头指向他。

　　隐女一动不动站在高台上，垂着眸子，隐藏着杀机。她眉间的棋盘闪烁着，却因为面纱而无人觉察。

　　圣帝两家家主似乎有点犹豫，却还是保持沉默。反正死的只是皇子和下人，他们还没把握和隐殿硬碰硬。

　　茶馆里，上官阱叹了口气，揉了揉眼。

　　“他好歹救了你一命。”七皇子一边为上官阱的画像添了一抹乌发，一边淡淡地说。

　　“他自己没跟出来，我又没想杀他。”

　　“十七……”七皇子终于停了笔，“大哥得到的消息也是你放出去的吧？”

　　上官阱:“当然。”

　　七皇子无奈吐了口气:“你真的不回去救冥冰流？”

　　上官阱与七皇子对视良久:“你在想什么？”

　　“他是芜幽山的人，你不是想去那里看看的吗？他可以帮到你，等你不需要他了，再处理也不迟。”

　　“你觉得我现在很需要他？”上官阱笑道。

　　七皇子:“你现在身份是冥冰酒，他一直没出来，你不回去找他，真不会被怀疑？不是怀疑你没能力逃出皇城，但有了冥冰流，毕竟方便许多。”

　　上官阱两眼一弯:“那又如何？他是黑洲高层，武功高强，迟早对我是个威胁。”

　　七皇子霍的站了起来:“他其实跟你挺合得来吧？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孤军奋战。”

　　“帝馨曾经也跟我合得来。”上官阱语速越来越快，脸上笑得越来越灿烂，“而且，我不是孤军奋战，我有手下，根本用不到他。”

　　“你需要的不是手下，而是平等的人。”旁边一言不发的四皇子说，“两年了，听一句劝吧……”

　　上官阱沉默了。

　　“今天若不是七弟提醒我，我还真认不出你来，”四皇子温和地笑道，“你知道吗，你在冥冰流身边其实是最放松的。自从你知道帝馨要害你，多久没有这么轻松了？我们不希望你把自己逼成一个疯子。”

　　“不必多说。”上官阱决绝地站了起来，消失在茶馆。

　　“你觉得他听进去了吗？”七皇子担忧地问。

　　“谁知道呢。”四皇子轻声道。

　　冥冰流脸上已经被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血从细缝里渗出。随着隐殿调来的司仪到来，他终于感到一丝力不从心。

　　上官阱不知道哪里去了，不过冥冰流并不希望后者回来找他。

　　对这个相识不久的少年，冥冰流却本能的希望他不要出事。他不是一个圣人，却也不想伤及无辜，何况对方是一个多灾多难的可怜人。

　　“隐女，让你的人住手。”一个威严低沉的声音响起，随后，一个一身白袍，打着赤脚的男子出现了。

　　他头顶黑色发冠，上面是镶金的隐字。这人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刀柄上刻着两个大字“隐殿”。他看上去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无人不知他已经将近百岁。

　　隐女的人立刻消失了，隐女眉间的闪烁也暗淡下去。

　　这就是隐殿的主人，正隐君。

　　“正隐君，你这是什么意思？”圣家家主硬邦邦地说。

　　正隐君却不着急，而是一击驱散了冥冰流身边的高手:“这是芜幽殿三代真传弟子，这事应该是误会。”

　　听到芜幽殿的名头，圣帝两家立刻打了退堂鼓，大笑道:“既然是误会，那我们两家自然会补偿贵客的损失。”

　　正隐君冷冷地上下打量冥冰流:“根骨不错。”

　　隐女也换了友好的态度，施施然行了个礼，水袖一摆:“刚才的事，是小女鲁莽了，你弟弟自己出去了，你赶快出去找他吧。”

　　冥冰流冲正隐君抱拳道:“多谢！”

　　正隐君负手而立:“白洲的事，你不该掺和。”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说完，他就凭空消失了，方才一举击退高手的，不过是他派来办事的一缕分神。

　　“隐女，惹了不该惹的人，殿主不会罚你吗？”帝辰挑起嘴角。

　　隐女假笑道:“是我糊涂了。”

　　虽然这么说，冥冰流却感受不到隐女有一丁点的歉意。

　　“那我告辞了。”冥冰流飞快做了个揖，亦是匆匆离去。

　　回到客栈，祁川正阴沉地瞪着上官阱，后者已经摘了面具，把头埋在臂弯里，吧嗒吧嗒流眼泪。

　　“祁川，瞪着阿阱做什么？”冥冰流一进来就说。

　　上官阱听到冥冰流的声音，猛然抬头:“哥哥！”

　　他脸上的泪痕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眼眶又红又肿。

　　“少爷，这人不能留。”祁川头一回如此坚决地说，“我有预感，有他跟着，今天的事绝对会重演，到时追悔莫及。”

　　“说什么呢你？”

　　“上官世家！你保他，哪天把自己搭进去也说不定！”祁川激动的站了起来，一拳砸在桌上，一手直指上官阱，“我有九成把握，今天的事是冲着他来的。”

　　“怎么？”

　　“诬陷你，不过一个幌子，为难你，不过是想找理由把这家伙抓起来罢了。”

　　冥冰流摇头失笑:“我知道他的身份。不过阿阱是我从生命禁区带出来的，没人会相信他还活着，这事，与他无关。”

　　“太危险了，少爷……”祁川焦急的再屋里转来转去，“属下务必保证少爷的绝对安全。”

　　“哥哥，今天动手的到底是谁啊？”

　　“八成是隐女了。”冥冰流毫不隐瞒地说，“我回来路上倒是想起来一点，这种术法应当是血灵族的绝技，只不过是犄角旮旯里记载的，太难以想到了。”

　　上官阱若有所思:“那应当不是针对我的，隐殿与我并无交集。不过，白洲的事你还是少插手为妙……太乱了……”

　　“上官阱，说得好听，你咋还缠着我家少爷？”祁川冷哼，“少爷心善，才被你迷了眼睛。”

　　“祁川，够了！”冥冰流终于怒了，“这种话不许再说，你出去吧，我们要歇息了。”

　　“冥顽不灵！”祁川低吼一声，还是出去了。

　　上官阱此刻刚刚擦去泪水，薄唇紧紧抿着，嘴角不由自主地略微下垂。他垂着眼，长而分明的睫毛掩住了这双眼睛里的一切情绪。

　　“还在担心我呢？”冥冰流笑了，“我不好好的回来了么？”他说完眼睛一弯，“看着哥哥笑一个。”

　　“这不好笑。”他嗓子有点哑，纤长的手指盘在一起，烛火的光影在他的脸上跳动，“这不好笑。我对这里形势比你熟，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回避……你应该跟着我的。”

　　冥冰流犹豫着伸手，搂了搂他的肩膀。如果有人这一瞬，一定会赞美兄弟间坚不可摧的感情。

　　然而事实上，上官阱在意的根本不是冥冰流的死活。他之所以痛苦，不过四皇子和七皇子方才揭了他的伤疤。他回忆起天真的时光，对谁都笑眯眯的，对谁都掏心掏肺的日子。只道人心难测，他如何再禁得住背叛？

　　他太恨帝馨了，太恨相府了。

　　他害怕冥冰流怀着目的接近他，又期待着人生的下一篇章。

　　他的痛苦，不过在于，纠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