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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建康旧梦(二) ...


  •   顾府当年的选址是城西边一块相对清净的地儿,附近没有什么市集,有的只是零零星星的一些大户人家。马车一路疾驰,右手边一条笔直的道儿走到底,便是顾府所在了。

      让顾和安意想不到的是,顾府的外观还跟当年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可是顾府的门牌却已然换掉,曾经的顾府已经是当今的陈府了。陈舒言在前朝虽也不是小官,但终归是不在三公之列的。

      如今的陈舒言作为当朝第一红人,已经鸠占鹊巢,把顾府占为己有了。还在马车上的殷浩之侧过头去看顾和安,顾和安脸上的表情不能用任何一种语言来概括。不是哭丧,不是悔恨,不是悲痛,也不是惊慌,像是有所挣扎,又像是放下了什么。

      顾和安没有下车,他刚才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看的瞬间,就知道了这背后的一切。正在这时,有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陈府外面,陈舒言从里面走了出来。陈舒言相貌堂堂,神态优雅,大约五十岁年纪,虽然已是年过半百,却丝毫不显老态,精神头儿极好,自有一种庄重的气质。

      陈舒言和下人们走入陈府中,大门随即关上,即使顾和安想往里望也看不到任何风景了。殷浩之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看着顾和安握紧了拳头。顾和安的脑子在急速地转动着,顾府已经不在了,顾思空夫妇更是不知去向,顾和安的思绪简直一片混乱,他感到天花乱坠,就快要晕倒了。

      等他的意识清醒过来时,他已经躺在了床上。在他微微睁开眼之后,他看见殷浩之正在桌前读书,边读还变振振有词的。突然,他就感觉有些心安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但这样的现实依然让他感到措不及防。

      如果殷浩之不在,如果他只是自己一个人返回了。那他之后到底将何去何从,他在这个偌大的建康城内不再是个名门子弟,不再是个衣食无忧的公子哥,他什么都不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算是个孤儿了。

      殷浩之好似并未察觉他的醒来,依然投入地看着手上的书,好像这个世界的变化和声响都与他无关。顾和安咳嗽了一声,喊道:“爹爹,我们这是在哪儿啊?”

      殷浩之闻声过来看望顾和安,摸了摸他的额头,用手绢擦了擦他的汗水。

      “你先躺着别动,刚才你一下昏过去,把我吓个半死。我看你是在这路上没休息好,太累了,我便带你到客栈先住下了。你好好休息休息,养好精神再说。”

      顾和安一下有些哽咽了,他问殷浩之道:“爹爹,你说我的亲生父母他们还活着吗?”

      殷浩之看着顾和安一脸忧伤的表情,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这些年我也一直在打听他们的音讯,可是一直没有消息。现在也没有传闻说他们真的已经仙逝了。和安,你也别多想,这建康城毕竟是皇城之所在,它能隐藏住多少秘密啊。你留在这儿,一边建功立业,一边寻找着他们可能生还的蛛丝马迹,也许有一天就找着他们了呢。如果他们改名换姓,藏在建康之外的哪个寻常百姓家,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你还在建康,就总能有他们的消息的。”

      顾和安叹了口气道:“爹爹,可是在这里,我一个人无依无靠的,哪有我能够立业的根基呢?”

      殷浩之若有所思地说:“来这之前我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如若你寻不到父母,当如何是好。明天我带你去见我的一个故人,也是你父亲的旧相识。沈温篡位后,此人已不再为官,但是他在这建康城内根基很深,看看他能不能给你出出主意。”

      顾和安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哽咽,“爹爹,没有你我真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殷浩之看着自己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心也是纠结到了一起,对顾和安道:“好了,和安,别再老是哭哭啼啼的。你生性敏感,能对人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但你若入朝为官,随时要提醒自己要洞察世理,藏起本心,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顾和安拼命忍住眼泪,答道:“谨遵爹爹教诲。”

      殷浩之给顾和安盖上被子,看着他躺下,说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休息吧,明天我们一早就出发。”

      于是,殷浩之离开了屋,去了隔壁的屋子。

      殷浩之走后,顾和安并没有马上入睡,他伸手摸了摸一直戴在腰间的玉佩。这个玉佩的水色很好,是个上等货,每一次想爹娘了他就抚摸着玉佩,好像能感受到爹娘在轻声呢喃一般。在今天这个日子,他忍不住对着玉佩说道:“爹娘,孩儿已经年及弱冠了,来与你们相会了。孩儿没有食言,我知道爹爹娘亲也肯定没有食言,我们终会相会的。”

      说完这一席话后,顾和安好像终于安心了一般,很快便入梦了。

      第二天一早,顾和安便被桂花的花香给熏起来了,他打开窗户,满树的桂花布满了枝桠,好像满天的繁星一般,秋意甚浓。秋天是建康城难得的好季节,秋高气爽,很多百姓选择在这个季节登高远足,尽享初秋的宁静与闲适。

      殷浩之和顾和安坐上马车前往这个神秘人物陈思追的府邸,与他商量顾和安之后的出路。

      陈思追的住处远离繁华的市区,在一个宽敞通透的巷子里。

      殷浩之上前报了自己的来访理由之后,下人便放了两人进去。

      陈府格局精巧,虽不如殷府宽敞大气,与自然的融合那么紧密,但却在雅致、庭院流水的走势、回廊的形制上都胜过殷府。特别是在园林造诣上,比殷浩之崇尚的造园法更加高级,尝试着将建康城流行的较为方正的美学融入到巧夺天工的新式造园艺术中,实现了天人合一的壮举。

      一个面积不大,甚至谈不上开阔的山水园林,却能从中读出主人思想的精妙和对艺术的领悟力来,让顾和安佩服不已。

      随着下人的通报,主人循声向殷浩之二人走来。

      “殷兄,真是想死我了!”一个跟殷浩之一般年纪的中年人从屋内快步走到院子里,上前握住殷浩之的手,眉宇间尽是兴奋之情。此人身形不高,样貌只能算是周正,但却在衣着打扮上极为讲究,与殷浩之平时松松垮垮的穿衣风格有着极大的不同。

      殷浩之向顾和安介绍道,“这便是你陈叔叔。”

      陈思追看着已经是一表人才的顾和安,招呼他到跟前来,对着他使劲一番打量,搞得顾和安摸不清头脑,半晌之后才说道:“这是你儿子?”

      殷浩之点了点头。陈思追说道:“不得了啊不得了,你这太有福气了,现在是儿孙满堂了。不像我这孤老头儿一个,平时啊清净的不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顾和安听了之后几乎脱口而出道:“那我以后经常来陪您,给您解闷。”

      陈思追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孩子好,这孩子会看人眼色,讨人喜欢。”忽然他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殷浩之说道:“我看我是真老了,可能是看着你们太高兴了,站着说了那么久的话,也没请你们进来,快进来坐吧。”

      顾和安和殷浩之随陈思追进了里屋,寒暄了一阵之后,殷浩之用眼神示意顾和安,于是顾和安起身去了后院,留下殷浩之和陈思追谈话。

      陈思追看着殷浩之这架势,就知道他这一趟来不白来。于是也把四周的仆人们给撤了下去,等着看殷浩之要说些什么。

      殷浩之不跟陈思追客气,他开口道:“你我都是多年的好友了,我也不跟你客套。实话说,刚才出去那个孩子,是顾思空的儿子,叫和安。”

      陈思追难掩惊慌,咽了一下口水,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那不是你的儿子,那是顾思空的儿子,当真?”

      “这我还能骗你,若是打定主意要骗你,今日我便不来了。”

      陈思追细细思索着殷浩之的话,回想着当年殷浩之来到建康时的情景,一下子思路便清晰起来。

      殷浩之便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告诉了陈思追,陈思追从心底开始佩服起眼前这个虽不安分守己却对道义这种事铭记于心的老相识来。

      殷浩之问道:“这顾思空到底是死是活,你可有听闻?”

      陈思追摇了摇头,“这沈温登基之时,处死了一批前朝的重臣,当然,这都是秘密执行的,像我这种朝廷里无关紧要的人自然是不得而知的。这顾府也是一朝一夕之间就成了陈舒言那贼子的老窝了。照沈温这么干下去,谁能受得了。虽然他也曾派人来问过我的志向,但我可不想再胆战心惊的这么待下去了。我借故请辞,沈温倒也没说什么。

      在这之后啊,我倒是乐得清静了好几年。特别是我演奏乐器的技巧那是出神入化,我就靠着这个在建康城里混出了名气。顾家这个孩子,想要在建康城里站住脚,也不是没有可能。可你知道,从沈温掌权开始,这朝廷的所有官爵都依仗着几个大家族,如果不是这些家族的亲戚关系,很难能在朝廷有什么作为。”

      殷浩之道:“现在朝廷已经是这副腐败的景象了?”

      陈思追收起了笑脸,长叹一口气道:“可不是吗,内忧外患,雪上加霜。再加上那沈温本就是个武夫,手上有点儿兵权就想着称王称霸的,他当了皇帝能好吗。打仗也要靠财力,光靠身上的蛮劲儿能行吗?”

      殷浩之追问道:“你看能给和安想想办法吗?结交点儿这城里的这些门阀贵胄,或者试着推荐推荐。”

      陈思追冥思苦想,试探着问了问:“这和安有没有什么过人之处?”

      殷浩之回答道:“才学上很有天赋,特别是在佛经、道学上很有想法,还善音律。”

      “哦,善音律这倒是跟我很像嘛?”

      “他自己平时就很爱吹箫,也经常吹给我们听。”

      “这个好,这个好。”陈思追突然脑袋灵光了,一拍脑门想出一条妙计。

      随即他将这条妙计告诉了殷浩之,殷浩之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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