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盘》镜湖

3、第二章 横生变故

　　地下大厅里弥漫着阴森的气息。四周墙壁上雕刻着图腾壁画，讲述着神与巨人、人与动物作战的神话故事。中间一条血红色的地毯从入口直通向紧贴墙壁的一张黑色座椅，地毯通道的两旁各有一排烛火，摇曳着在地上投下不规则的阴影，平添了几分诡异。

　　一个身着褐色袍子，脸戴面具的男子坐在大厅里唯一的椅子上，面朝入口，不耐烦地用左手手指有节奏地轻点着扶手，空旷的大厅里传来阵阵回声。他的身旁是一张条案，上面摆放了一些各种形状的器具，不知道具体的用处是什么。

　　一个大约一米八左右的健壮白人男子，黑色的头发，皮肤被太阳晒得略略发黑，低着头从厅外快步走了进来，走到面具男子面前大约三米处便停下，右膝一弯半跪着向坐着的男子行礼。

　　“大人！根据教长大人的指示，我们于三天前找回了丢失的米诺斯轮。”身着黑色外衣，腰间佩戴着与卡伦教授调查的石轮类似的饰物，祭司凯斯深深地低着头，不敢注视教长大人衣服上那些拥有庞大魔力的花纹。

　　“嗯，你们这次做得很好。”教长又思索了一下，吩咐道：“你们安排人手去调查卡伦教授的研究结果，也许能帮助我们提前破解米诺斯轮的秘密。破解这个秘密是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明白吗？”

　　“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教长叫住了正要离去的祭司，“虽然上次遗失的米诺斯轮已经找到，但盗走米诺斯轮的那股力量你还是要千万留心，他们不会就此停手的。”

　　教长摇摇手，止住了凯斯想要发问的念头，继续说道：“我们还不知道这股力量背后的组织是谁。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绝不会象表面上这么容易对付。你要吩咐属下小心形迹，莫要让对手轻易地了解我们行动的意图。”

　　“是，属下明白。”

　　“去吧。这次是你立功的大好机会，别辜负了我的期望。”

　　看着凯斯恭敬地后退离开大厅，教长面具背后深邃的双眼里露出一丝悲伤。他发出若有若无的浅浅叹息声。教长右手端起酒杯，啜了一口杯中的葡萄酒，含在嘴里细细品味了一下，皱起眉头思索了一会儿。放下酒杯，他抬起左手放在胸前，大声吟唱：

　　伟大的黑暗神厄瑞玻斯，
　　您的力量来自混沌神直接的恩赐，
　　光明由您而产生，因您而强大，
　　而您却不为世人所知，
　　赐予力量给我们吧，
　　您的信徒将改变这不公正的一切。

　　教长打开桌上那本早已读过千百遍的笔记，又低声念起来。

　　“远古流传下的菲斯特斯圆盘，是黑暗神厄瑞玻斯赐给虔诚信徒的礼物，是科尔喀斯族的希望，是米诺斯人的未来。圣盘蕴涵着神圣的力量，能将厄瑞玻斯的教义广为传播。只有同时拥有智慧和信仰的人，才能驾驭圣盘的力量。”

　　“当米诺斯轮和圣盘合二为一时，惊天的力量将会释放，巨大财富在你面前出现，南方勇猛的军队供你调遣。圣盘使者将率领科尔喀斯人，战胜邪恶的入侵者，重现米诺斯文明的辉煌。”

　　这古老的预言啊，能否指引你的族人？

　　※ ※ ※ ※ ※

　　中国，北京。

　　陈闯在办公室里找到一间无人占用的小会议室，打算休息一下，再去参加希腊文化历史沙龙，也算在去希腊前恶补一下对当地的了解。他习惯地结了一个‘禅定印’，右手置于左手之上，拇指相抵，收拢自己的感官知觉，沉沉地进入到自己内心世界中。

　　佛教修行之人认为禅定有十种好处，如诸根寂静，无食喜乐，一切魔网悉皆不能缠缚，开发无量之智慧，乃至解脱成熟等等不一而足。陈闯并不熟悉这些理论，只知道修习‘禅定印’时，最直接的好处就是自己有所谓“轻安”的感觉——自然有一种气息生起，渐渐的溢满全身，身体变得舒适快乐和轻松坦荡。此时心也如止水一般宁静无波，安定愉悦，自然摆脱了各种不良情绪的影响。当身体疲劳时，练习此印能迅速回复体力，保持神台清明，精力充沛。陈闯依靠这一秘法，比其他人凭空多了许多学习工作时间，智慧也与日俱增，各感官愈加敏锐，进而取得了不少傲人的成绩。陈闯的父母也颇为自豪，逢人便夸是自己夫妇俩的基因好，还跃跃欲试地计划给阿闯添个天才妹妹。

　　休息过后，陈闯离开办公室。开着那辆四面漏风的切诺基吉普车，经过拥堵的东北三环，他到达圆明园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了。在见证过历史兴衰荣辱的断柱和残垣间，沙龙早已开始。

　　胡乱地塞了些面包在嘴里，草草跟沙龙主持人张东来——他希腊之行的同伴，北京大学历史系讲师——打个招呼，陈闯就找个位子坐下开始听讲。

　　“这张图片是在克诺索斯（Knossos）宫殿遗址发掘出的‘舞蛇女神’（Snake Goddess），距今已有3600年。她双手自由伸展，各握着一条蛇，身著华丽的长褶裙，袒露出前胸的□□。有人说她是大地之母的象征；也有人说蛇的生命力顽强，她代表着不朽的生命；还有人说蛇的繁殖能力强，神像能使子孙昌盛，人口繁茂。”

　　陈闯好奇地盯着幻灯片屏幕。他突然心中一震，感动油然而生。那是一种奇特的感觉，只有长时间浸淫于武学，修习养性之道，才能对同是追求自然力量的美产生共鸣。

　　古希腊人对人体美的崇尚，对人体深刻细致的观察和表现能力，以及他们精湛的雕塑技艺都令他叹为观止。完美的比例和纤细的腰身蕴藏着彭湃的力量，丰满的双乳孕育着后代的希望，神秘活泼的面容揭示了她正处于内心的恬静喜悦之中，抓蛇的坚定有力双臂显示了自信和技巧，而扭动着的蛇的线条更是具有一种流畅的韵律。除此之外，陈闯还感觉到有一股未知的能量在陶像内静静流动。

　　“看来希腊之行还真是让人期待。”陈闯思忖着，“这件彩绘陶塑明明蕴藏着庞大的神秘力量，不知道被释放出来后会怎么样？……”

　　这时候，陈闯的眼角突然瞥到两个洋人走来，迅速找到两个角落位置，坐到听众群里。本来这个沙龙也有很多各种肤色的外国留学生参加，大家都习以为常。但这两个白人十分扎眼，一看身形明显是练过格斗散打，T恤衫下的肌肉蕴含着爆炸般的力量，脸部线条硬朗，看人的神情都是恶狠狠地。

　　陈闯不由好奇多看两眼，不料那两人十分警觉，毫不避讳地狠狠盯上他。陈闯无所谓地耸耸肩，转头看向讲台，思绪又被拉回到讲座上来。

　　张东来已经走到大屏幕前讲解。他换了一张幻灯片，说道：“迈诺安人在新石器时代抵达克里特岛。大约公元前1650年，克里特岛出现许多王宫，其中以克诺索斯最富盛名，它是迈诺安社会的政治经济中心。”

　　“迈诺安人与大陆上的迈锡尼人早期和平往来，但约在公元前1450年迈锡尼人攻击迈诺安人，摧毁许多迈诺安王宫，统治克里特岛长达五十年。奇怪的是迈锡尼人并没有掠夺克诺索斯王宫的宝物，我们现在也无法找到那些文物，也不能准确地描述迈诺安文明的发展。”

　　“不是有人说，迈诺安文明是因为火山爆发而覆灭的吗？”听众中有人举手提问。

　　“经过地质学家考证，桑托里尼（Santorini）火山爆发的规模很小，不会影响到克里特岛。”

　　张东来环顾四周，看到没有新的问题出现，于是换上菲斯特斯圆盘的幻灯片，继续讲解道：“菲斯特斯圆盘在菲斯特皇宫遗址被发现，是公元前17世纪的文物。圆盘的两面都刻有文字。至今没有任何学者能解读这些文字图案的意义。现存于希腊依拉克里奥（Herakleion）考古博物馆。”

　　陈闯暗暗留心。菲斯特斯圆盘，便是张东来着重提过的、这次希腊旅行的重要目标之一。

　　“这件拓片是哥大卡伦教授两个月前寄给我老板的，镂空的圆形石片上环绕排列着有规律的花纹，其上的花纹与著名的菲斯特斯圆盘上的花纹及其相似。放射性测试显示制成时间为大约在公元前14世纪，也与菲斯特斯圆盘类似。”张东来换上另一张幻灯片，继续讲解。

　　“卡伦教授研究了相关民间传说，认为这些花纹是古老的文字，记载着迈诺安文明由盛入衰的原因和历程。由于我的院士老板是爱琴海文明发展历史的专家，卡伦教授希望能他能提供一些线索。”

　　“看来自己还有机会做一次夺宝骑兵。”听到这里，陈闯不由轻轻笑了起来，引得周围众人侧目而视。

　　陈闯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系列电影《印第安纳·琼斯》，他也曾梦想过到神秘地宫去探索，发现巨大的财富，扬名百世。所以在爷爷奶奶带他寻访名山大川时，阿闯是看到山洞就钻，看到庙宇就闯，还经常对巨大的石头嘀咕着“芝麻开门”。直到现在，他还是喜欢四处去旅行。过两天，他就将和张东来一起去希腊“探险”。

　　和一个考古学者旅行，也许会有印第安纳·琼斯的奇遇吧。陈闯得意地想着。

　　张东来换回菲斯特斯圆盘照片的幻灯片，继续讲道：“我们希望能借助卡伦教授所发现石片上的花纹，来破解菲斯特斯圆盘上的铭刻所代表的含义。如果那真的是文字记载的话，将有助于解开迈诺安文明衰败的千古迷题。”

　　陈闯的好奇心被彻底地勾起来。他凝神仔细观察拓片上的花纹。螺旋排列的花纹图案很有规律，包括各种形状，如头像、飞鸟、花朵、工具等等，与中国古老的象形文字有相似之处，确实很有可能是文字的前身。陈闯努力寻找各种图案中的联系，或是可能的规律，但看了半天也毫无头绪。

　　不知不觉中，讲座已经变成讨论会，与会者纷纷站起来发表看法。陈闯开始还试图努力理解他们所辩论的内容，但层出不穷的专业词汇象炸弹一样抛了过来，十分钟后他听得头都大了，干脆放弃，又开始神游九霄云外。

　　自打释迦牟尼痛切地感到人生须臾却苦海无边，从而抛妻弃子，流浪到菩提迦耶的一株菩提树下修行七七四十九天，顿悟后创立了佛教开始，佛陀的教义就被人传为要抛去“情”之一字。

　　陈闯修习佛门禅宗秘法多年，精通“释迦五印”，却无论如何勘不透这个“情”字。且不说亲情友情，便是那与虹儿之间的感情，也经常让陈闯在夜里辗转反侧不得而眠。这感情就象一颗千斤重的秤砣，在他心里挂着，让他心慌意乱，无时无刻不想着抓起电话，问问虹儿是不是也在惦念着他。

　　大洋彼岸的她是否有同样的感受呢？

　　这心里痒痒的滋味委实不好受。陈闯偷偷叹了一口气，又结了个禅定印，试图强自镇定心神。

　　随她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沧海桑田的变化是永恒的，人的改变也是不可逆转的。但让我挥慧剑，斩断这万千烦恼情丝的纠葛，却是无法轻易做到的。

　　陈闯苦笑着，放弃了禅定印。他深深吸了一口初夏的空气，混杂着新鲜青草的味道，不知名野花的馨香也沁人心脾。陈闯不禁开始回忆起自己与虹儿在夏日傍晚，流连于清华荷塘，在忙碌学子生涯中享受那片刻的恬静，看微风掠过水面，吹动荷叶翩翩起舞，含苞欲放的蓓蕾也在轻轻点头呼应。

　　纽约也有这样一片荷塘吗？

　　“今天的研讨会到此结束。谢谢大家的发言。有关下次活动的时间，我们还会在系布告栏里张贴通知。谢谢大家！”

　　把陈闯拉回到现实中的，是主持人宣布沙龙结束的声音。讲座结束后，陈闯对自己的走神感到有些汗颜，再加上自己的好奇心作祟，于是决定要利用业余时间好好研究一下今天所听到的内容。

　　陈闯跑到张东来那里软磨硬泡想要得到“舞蛇女神”和圆形石片的资料，东来倒是爽快地给了那陶塑的照片，而关于石片的资料却坚持说是研究秘密，不能公开。阿闯是那不达目的不肯罢休的性子，但又不能对好朋友施展分筋错骨大擒拿手，硬抢不得，只好使些小伎俩。无奈之下，陈闯以拇指与食指相捻，其余各指自然舒散，偷偷对东来施了个“说法印”。

　　这说法手印本是佛陀为芸芸娑婆众生说法时所用。虽说传法者是循循善诱，诲人不倦，但普天之下尚未脱离苦海的众生，实在是多如浩瀚银河中的繁星，若不用些神通，佛祖恐怕也不会满意这样的效率，所以便传下此手印，能够使听众更信服说法者的权威，也更容易接受佛陀所讲之内容。虽有取巧之嫌，但既然能普渡众生，以大慈悲心导引之，倒也不在乎用些小手段。

　　既然“说法印”有此等功效，那拓片自然是手到擒来。

　　参加沙龙的人渐渐散去。陈闯和张东来约好去吃宵夜，顺便聊聊希腊旅行的准备工作。

　　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公园的小径上已经看不到人影。初夏的微风带来一丝清爽，让人心旷神怡。

　　两人谈笑着，慢慢向公园门口走去。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

　　陈闯一惊，敏锐地感觉到敌意从前方传来。他拉住张东来的胳臂，两人停了下来。

　　两个行踪诡异的白人男子走到张东来面前，操着生硬的普通话：“东西，拿来！”

　　张东来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对方的声音有些恼火：“拓片，拿来！”

　　陈闯哑然失笑，没想到刚才见到两个打手模样的白人居然是强盗，拦路抢劫。

　　“什么拓片？”张东来也意识到情形不对，开始有意装傻。

　　对方显然不愿意浪费时间。其中一个突然蹿到张东来面前，抢过他手中的文件夹，把他重重地推向后面。张东来失去重心，踉踉跄跄地后退倒下。

　　陈闯见状大怒，飞身向前。趁对手脚未站稳，右手握拳打出，正好击中敌人左臂肘关节。惨叫着，对手左手松开文件夹，陈闯伸手接住，向后抛给正挣扎起身的张东来。

　　另一个对手大声呼喝着，气喘如牛，疯狂地扑过来。陈闯打起精神，将自幼修习的擒拿手施展得淋漓尽致，拳脚都向敌人的关节处招呼。对手尽管肌肉发达，力大凶猛，但显然对这样的招式毫无办法。一分钟过后，对面两人都滚倒在地，不住呻吟。

　　陈闯唯恐对手还有后援，急忙拉着张东来跑出公园，登上停在外面的吉普车。

　　启动汽车后，陈闯长吁一口气，转头问道：“东来，那张拓片是什么贵重东西？为什么有人要打劫你？”

　　“我……我也不知道。那张拓片……应该不是什么贵重物品。除了也许能够帮助我们解开菲斯特斯圆盘的秘密，我不知道有其它作用啊？为什么这些人要抢走这张拓片？”张东来喘息未定地回答。

　　陈闯盯着东来手里的文件，心里疑虑丛生。他直觉地感到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