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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 ...

  •   这一夜,哪吒蜷在座椅里,盯着桌上的镇纸瓷马发了一宿的呆。

      不是不困,只是睡不着,他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全是斩龙台上泼墨似的血,腥浓刺目,行刑人浑身藏在宽大的黑袍里,双手高举,奉上一截血淋淋的神骨。

      斩龙台上,神龙去鳞,仙人断骨,一应修为记忆不再,剔除仙籍,坠入凡胎。

      那行刑人袖角苍白的玄火纹像只冷酷的眼睛,瞪视着他,问他为什么。

      哪吒怔怔立在原地好久,才慢慢后退两步,匆忙转身,头也不回地,先是走,脚步加快,渐渐像是在跑,那背影一定十分慌乱,狼狈地像逃。

      然而他什么也顾不上了。

      次日,哪吒没去离火司点卯,他不知要如何应付连甘的一连串诘问,思来想去,终于恍然想起自己的阶级身份,给自己放了天假。

      早饭时李靖夫妇屋里仍没有动静,家仆端上饭食,又躬身退下,哪吒心不在焉地搅和几下清粥,草草吃了几口后,撂下筷子擦嘴。

      “晨食可是不合三太子胃口?”侍候的家仆察言观色,柔声细语地问。

      哪吒睨一眼,见做饭的微胖厨娘紧张地两手交握,粗短发红的手指绞在一起,略低着头,拘谨又慌张地不断试图用余光观察他的反应,像是怕极了他怪罪。

      他笑笑起身:“收拾了吧,我还有些事,先不吃了。”

      迈出堂厅,清晨的日光刺的他眼前发花,哪吒不适的眯了眯眼睛,他昨夜一夜未眠,这会儿头脑却出奇的清醒,对于接下来他想做的事情,需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能做得不露痕迹。

      他转身去了书房。

      一炷香后,一封家信被流光衔着,悄无声息地横穿过整个仙界,轻飘飘落在一只修长有力的手里。

      被折成飞鸟形状的红绸在男人掌中不住扑棱,又用喙去蹭男人的指尖,男人低笑一声,用拇指抚了抚鸟头,语气很宠爱:“竟是位稀客。”

      信捏在手里,他并不急着拆,先是仔细看了看信封,落款潦草疏狂,是幼弟那没心没肺的字迹,便摇摇头,带着大哥那种特有的疼爱与无奈自语:“几千年了,还不好好练练字。”

      金吒有点感慨,一颗道心平地里起了些波澜,捏着信不由自主地想,千年未见,不知那混小子是否有长高些,脾气有收敛吗,与爹娘置气不曾。

      这么乱七八糟的想着,他愣在原地,遥望天边淡紫的烟霞,那是混天绫来时的方向,他一时默默,几乎起了些回家的心思。

      然而,就在此时,一只混不吝的手搭上他肩膀,灵活地抽走了金吒手里的信。

      金吒头也不回,只笑骂,“你来做什么?”

      “这是什么,哪吒的信?哟,这没心肝的小子终于想起他有两位亲哥哥了。”木吒嘴角勾着点轻佻笑意,低头检视信封,先是自语,随后才回答金吒的问题,“娘寄信来了,我还没拆,打算拿来和你一起看……”

      他从怀里抽出另一封信,信封上字迹娟秀,是母亲的手笔。

      两封信一左一右持在手里,木吒一愣,后面的话堵在嘴里,竟没了音,他抬头与金吒对视一眼,在对方脸上都看到一丝凝重。

      殷夫人寄信来不稀奇,三年五年,她便会寄来家书,絮絮说些近况免得兄弟二人担心,但他们这寡言孤僻的小弟寄信前来,却是件稀罕事情。

      莫非家中出了事?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捏着手里似有千斤重的信件,一时间竟有些不敢打开了。

      -

      西天的两兄弟一头雾水,而天庭诸人,同样也没比他们好到哪里去。

      清晨一睁眼,离火司折了个平日目无法纪的熊常,而哪吒却匪夷所思的沉默着,李府谢客。

      敖广案在前,李家本就处在风口浪尖,这个节骨眼上,熊常又出了事,有好事仙人嚼舌,猜几番波折后,天帝是否终于下了决心,要削一削李哪吒的锐气。

      旁人深以为是,虚心请教:“然而削李哪吒的锐气,为何又要动熊常?”

      “唉,这你就不懂了。”

      好事仙人摇头晃脑,端得一片指点江山的得意做派:“天界现今无人可用,天帝万万不敢动三太子本人,三太子又与家中常年不和,两位哥哥更是远在西方净土拿捏不得,细数一番,能用来威慑三太子,又不至于让他与天庭撕破脸的人,只有熊常熊将军一人。”

      “而斩龙台行刑,则是再好不过的威胁方式了,谁也没亲眼见到熊将军行刑的过程,他是真被贬为凡人,还是被天帝扣留监禁,谁知道呢。”

      “你怎么知道没人看见?”有好事者质疑。

      那仙人横眉竖目,自我感觉深受侮辱,张口欲辩,却见周围人不知何时纷纷安静下来,目光都朝着他身后一处去,他怔愣半晌,猛一回头,正撞见连甘皮笑肉不笑地瞧着他,手里的文书卷成筒状一下一下敲在掌心,阴阳怪气地道:“继续说啊。”

      那仙人冒了一背的白毛汗,干笑两声,眼珠胡乱转了两转,找了个借口,在连甘讥嘲的目光里沉默的溜了,说话人不在,围观群众纷纷做了鸟兽散,连甘没好气地刀他们一眼,找到交接人丢下文书,交代完事情,利利索索走了。

      他烦礼渊司,一秒也懒得多待。

      但礼渊司那人的话,不知怎么的,这回却一直在耳边徘徊不去,连甘走在路上,走着走着顿住脚步,越想越觉得,妈的,有道理啊!

      熊常生死不明,谁也没见到他的尸体和下落,完全有可能是天帝在敖广案后感到危机,觉得李将军有谋逆之嫌,然而这个青黄不接的节骨眼,天庭偏偏又无可用之才,动哪吒事小,妖族动荡事大,没有绝对的武力镇压,妖族必将大乱,因此他动熊常,是要给哪吒一点警告。

      我知道你偷偷下凡的事,我不惩罚你,但是我会动你的身边人,如果再违背天意,后果你自行想象。

      连甘越想心里越寒,平地里走着起了一身白毛汗,他哆嗦一下,忽然转身,往李府跑去——

      他要告诉哪吒这件事情!

      一炷香后,李府,偏院书房。

      哪吒听完连甘的一连串分析,点了点头,像是很赞同,然后问他:“所以呢?”

      “所以——”连甘瞠目片刻,没能得出什么结论,便语重心长地说,“你要小心。”

      “怎么小心?”哪吒乜他一眼,漫不经心地捋着镇纸瓷马的马鬃,“天帝要拿我,我小心又有什么用。”

      “可是——”

      “不是天帝。”哪吒打断他,“但是你说得也有道理,我心里有数,放心吧。”

      他说这话时,嘴角勾着一点嘲讽的笑,眼睛黑沉沉的,看不见一点光。

      连甘不太信,但察言观色端详哪吒半天,又感觉他气色尚可,也没什么激烈的言辞,除去神情稍有淡漠,称得上正常。

      正常就好正常就好,他抚着胸口吁出口气,安心道:“那就行。”

      “嗯。”哪吒打了个哈欠,像是困了,往后仰倒在椅背上,随手一指,一封信轻飘飘从桌上浮起来,无风自动地飘进连甘手里,哪吒捂着嘴,打哈欠打的泪眼朦胧,说话因此也含含糊糊地,“下界找个靠谱的人,把信交到收信人手里。”

      连甘双手接过信封,正反都看过一遍,诧异道:“可上面只有地址,没写收信人。”

      “放到那里,自然会有人去拿。”哪吒挥挥手,“我要补觉,快滚。”

      连甘没脾气了,捏着信退下,走之前为他带上了门。

      困意涌上来。

      哪吒没骨头似的软倒在椅子上,后脑子卡着椅背,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慢慢的眨了眨,困倦的闭上了眼睛。

      他想起李靖的话,低沉,古板,不容置疑,高高在上。

      【下属闹脾气还要你亲自去哄,成什么体统?】

      【三千年了,你还是学不会为人】

      哪吒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忽的咬紧了牙:“是你逼我的。”

      -

      连甘转寄的信在三天后寄到了信封上的地址,原地址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个工厂的收发室。

      线人半信半疑的将信留下,被门卫打着哈欠和其他的信用卡广告超市打折广告混在了一起。

      当天下午,有个少年敲响门卫室的门,取走了那封信,少年身如劲竹,一张温润如玉的好面孔,美中不足的是,他还有一张滔滔不绝的破嘴。

      会开屏的八哥敖桓边走边看信,正是工作日,海边寂静寥落,海风萧杀,囫囵吞枣地把内容看了个大概后,他兴奋起来,苍白的脸上浮起几丝血色,他胡乱把信纸折了两折,塞进裤兜,高举右手打了个响指:“来人。”

      虾兵蟹将应声而出。

      “哪吒果然没让我失望。”敖桓兴奋地说,一双眼睛亮的骇人,“把我爹好好收拾收拾,到他出场的时候了。”

      他在“爹”上咬出个嘲讽的重音。

      下属领命去了,留下敖桓一个人在沙滩上,海风吹的脸颊冰凉,敖桓伸手捂住小腹,早已愈合的伤口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哪吒那天没有杀他,敖桓就知道,这封信迟早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冷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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