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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猎物 ...

  •   没人抓的日子里我在街上闲逛,看到有人违反交规被抓住,顶在大太阳站在路边抓替身,我忍不住停下来,看他怎么抓。
      二十分钟以后,他解脱了,轮到另一个倒霉蛋在毒日头下站岗。看着被抓的人满面油汗站在白晃晃的阳光里,他脸上浮出一朵幸灾乐祸的灿烂笑容,浑然忘了自己也是满面油汗。
      我有点嫉妒,他们抓替身那么容易,我们却那么难。我想起那个车祸身亡的女孩,也不知她怎么样了。正想着,有人走过来,扔一张污渍斑斑的旧报纸进垃圾桶。我心里一动,迎风抓住它,果然看见眼熟的东西。
      三个星期前的一场车祸,一死二伤。有现场的照片,我看见那女孩熟悉的衣物和破碎的脸,半边脑袋几乎没了,剩下的半边隐约看得出是她的脸。

      并不比我好看,我有点为她难过,她男朋友最后见到的,并不是她青春美貌的脸,而是模糊的一团血肉。她和她崇拜的那个好莱坞女人真是殊途同归,那女人是人算不如天算,她呢?她连死掉也是出乎意料的,完完全全让老天爷算计了。

      路上的行人,看到一张肮脏的报纸无风自飘着,投来诧异的眼光。我扔下它,垂头丧气的离去。

      夜色深了,网页不再有更新。□□也已经荒无人烟。我叹口气,踱到窗边往下看。路灯上,立着一个男人,很深的夜里看不清轮廓,可是眼神灼灼,象寒冷的小火苗。
      那小火苗朝着我的方向,我感觉得到那寒意,不由自主地避开。
      从八楼望下去,会看见别人夜色里的一双眼睛。我觉得不合情理,再往下看的时候,那人已经不在了。
      第四周,我的东西被搬走。
      我记得小苏说过我好好的躺在医院里,可是,我的家竟然被迫不及待地被清空。
      妈妈打开衣橱,把我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细心叠好,放进一只旅行箱。收拾着,眼圈红了。
      从小给她惹那么多麻烦,现在我乖了,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可她那么不开心。
      我不忍心起来,差点要跟她去医院,可是转念一想,去了医院又怎么样?我的伤要恢复恐怕得好一阵,躺在床上哪也不能去,那么无聊。
      好了以后,我会拥有一张哭笑失常的脸,也许歪着,说不定还淌着口水。并且还是个残疾人。
      算了,还是不要累着自己,也不要连累妈妈。伤心一两年,她会忘了我的。

      我留下来,屋里空荡荡,只剩窗台上一盆被遗弃的仙人掌。
      电脑也被搬走了,我上不成网,时间越发难以打发。唯一可以聊以□□的是,既然我的东西被搬走了,那就会有人搬进来。我就可以杀死他。

      果然开始有人来看房。原来我的先前的担心是多余的,没有人把这里当成鬼屋。我的人还在医院躺着,一时间还算不得人命案。

      “好凉快的屋子。”那女孩走进来的时候,愉快地说。我以前并没有觉得这屋子凉快。
      她很快决定住进来,正值盛夏,凉快的地方当然比较吸引人。

      女孩七七八八的东西很快搬进来,我暗自欣喜:快了,她就要来替我。从客厅到厨房,从卧室再到卫生间,她走一步,我跟一步,手里举着勾魂牌晃过来又晃过去。她看不到我,只是忍不住感叹:“好凉快,好舒服,是不是要下雨了?”说着看看窗外,窗外正是艳阳天。
      “丁薇啊!我新搬的这个家好凉快呀!你哪天过来体会体会!简直象有个天然空调!”她倚到窗边打手机,呼朋引伴,没有半点要跳的意思。
      原来我成了空调,我简直无语。

      女孩很享受这间凉快的屋子,从前我住这里的时候,夏天晚上常常热得睡不着。现在她倒好,天天睡得很香。
      我站在她床边,看着她。我想,她一定不知道这屋子之所以凉快,是因为有一只鬼要她去死。而这只鬼,现在就站在她床边,站得不耐烦了,还挤到床上躺下,枕在同一只枕头上,瞪着眼看她,搜索枯肠,想着怎么才可以尽快让她跳下楼去。
      当然这只鬼也没想到,原想杀掉她,结果却成了她的免费空调。

      白天,女孩去上班,我留在屋里。所幸她有一台电脑,我可以在家里上网,一直到她回来,再坚持不懈的拿着勾魂牌在她眼前晃过来又晃过去。她只是视而不见,续继在网上聊得热火朝天。
      终于有一天早上,她起得很早,自己煎了一个蛋吃掉,我举着牌子在她眼前百折不挠的晃,她朝着我的方向走过来,一步一步地到飘窗边。我大喜之余,不免想到眼看要发生的场面,紧张得闭上双眼。
      举着牌子,我期待着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还有大家的尖叫。一秒,又一秒,一分钟,两分钟,终于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好舒服,好好的天气哎!”
      我睁开眼,这该死的家伙正坐在窗台上,迎着晨风眯起眼来,猫一样的伸懒腰。
      呼地一声,我把勾魂牌砸到墙上,从窗口飘了出去。

      七月的阳光,一点一点炙热起来,有女孩端着一杯冰淇淋在走,甜腻的奶油香,额头亮晶晶的汗水散发咸味,晃进等公交车的队列,在那里,杂七杂八的香水味,油条味,汉堡味,烟味,隔了夜的酒味,隐约的狐臭味……无数复杂的味道混合成不知所谓的一片浊雾,在阳光下蒸腾,隐现着污水里那种霓虹般的光彩,我看着那一片烟云蒸腾,越看越不能接受,这竟是我从前每一日必乘的公交车,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什么叫做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终于从一个庸俗凡人的境界中超脱出来,我认识到,我的这一生是如此的失败。
      至少,我应该有一辆自己的车可以代步,不需要太好,能让我独享一份干净空气足矣。有那么一辆车,我应该有车库,有带车库的属于我的房子。我深刻的认识到,让这一生重来一遍是如此的意义深远。

      就算她,意志力是如此的坚强,求生欲是如此的旺盛,我也要回去,我回去,让她跳下楼来,而我重新开始一生,从生下来的一刻就认认真真地过,让自己有辉煌前程。
      我猛一甩头,下定决心,大踏步地走回去,耳边传来听听感叹:“好凉快的风!”,我只是充耳不闻。

      她上班去了,我在空荡荡的房间里拾起那块勾魂牌,再一次下定决心。

      她回来,我不折不挠的在她眼前晃动着勾魂牌,MM,跳楼吧。我喃喃地念着我的咒语,杀一个人是如此的难啊!然而我不怕,为了我下辈子的锦绣前程。
      “亲爱的,跳吧,跳吧!”
      我对着她甜言蜜语,她只是视而不见,径直走去洗脸,抹晚霜,然后躺下。我躺在她身边,细细的研究那张脸,琢磨着如何杀死她。
      “跳吧!”我的语气渐渐变成哀求,她仍然只是不肯听见,她为自己冲上一杯速溶咖啡,美美的躺在沙发里,呷上一口。
      “没追求的女人!”我恨恨地骂一声,抱着手站在那里,冷冷地俯视她的脸,每天研究十小时以上的这张脸,肌肤红润,充满光泽,脸上满满都是自信,仿佛全世界都在手边,只等她伸手去拿。可是上帝啊,你不过和我一般是个小职员,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奢侈品是一杯天杀的鸟窝牌速溶咖啡!

      “靠。”我轻轻地骂一声这个没前途的女人,飘到一旁看报纸。翻一翻,白她一眼,再翻一翻,又白她一眼。她全然不为所动,我只是她视而不见的一只鬼。

      周末,她回来的时候提了大包小包的零食,肘弯里抱了一簇鲜花,开得不是很好,那样的花我在街边买过,一块钱玫瑰三朵。
      极便宜的花,但她抱着,很满足地笑,用肩膀撞开门。身后闪进来一个女孩子,年纪和她相仿,气色不是很好,走路的时候脚步极轻,飘呀飘地飘进来。

      一阵惊喜从头顶窜下来,麻酥酥的,我恍然大悟,原来我是如此的死脑筋——谁说一定要这屋子的房客才可以做我的替身?
      “亲爱的,你可来了!”我朝着她笑,自觉满脸快要滴下蜜来,手里握紧我的勾魂牌。
      两个对我毫无觉察的女人穿过我走进来,坐在沙发上拆开零食袋子开始聊天,零食的气味飘了满屋,我贪婪地深吸一口,在薯片和巧克力的气息中,我轻易的分辨出开心果的味道,我的最爱啊!如果我还能流口水的话,我的口水一定会夸张地滴滴答答流下来。
      我是多么的怀念牙齿接触到开心果的那一瞬,此时此刻,我已经馋到了一种境界,只要能让我再次体验到那一瞬间,谁能让我重温那一瞬间?

      开心果被剥出来,分别扔进两张涂着浅色唇彩的嘴里,唇彩渐渐模糊淡化,烟灰缸里果壳堆得满出来,我的表情也渐渐变得狞恶。我浮在半空里,无限恶毒无限嫉妒地俯视着她们,最后一粒开心果也没了!我泄了气,飘落到对面的沙发里,空气里余香挥之不去,而我,伤心不已。

      对面这两个人显然无视我的存在,极八卦地瞎聊着,伸出手来比较谁的指甲弄得好看些,好好的突然又起了冲突,抡起沙发靠垫来劈头盖脑地乱打一气,然后又笑得全身瘫软,躺在沙发上大口喘气。

      欢喜不知愁来到,死到临头要发狂啊!我坐在对面,冷冷地,恶毒地打量着她们,暗想,如果她们知道这一刻对面坐着一只想要置她们于死地的女鬼,以这样一种冰冷的恶毒的眼光打量着她们,脸上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天黑了,今晚没有月亮。
      正是月黑杀人夜,又是风高放火天。

      我的女房客终于笑得累了,吃得饱了,收拾残局,出门去倒垃圾。而她的女朋友,端起仅剩的半杯红酒踱到窗边,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流光溢彩,多么美好的夜色啊,亲爱的,你就迷失在这里吧!

      我,亮出手里的勾魂牌,窗前,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飞扬,看上去飘逸无比。我微微一笑,很快的,我会让你整个人都飘逸起来,正象飘在风里的我自己。

      我浮在窗外,勾魂牌轻轻挥动,她眼神开始迷离。
      跳吧,我轻声诱导她,她果然怔了一下,飘窗很低,她朝那低低的窗台外俯下身来,脸上现出李白当初捞月亮时那种表情,我知道,她就要跳了,就在下一秒,或者两秒三秒。
      跳吧,不要犹豫,没什么可犹豫的,你会很轻松的飘起来,而我也将结束这种无聊至极的生活,开始另一重人生,一切重新来过,多么美好!我开始幻想,我从幼儿园就茁壮成长,努力学英语,练钢琴,跳芭蕾,然后成长为一个优秀无比的女人,过着时尚杂志的生活,当然,还有许许多的钱和许许多多的爱情……

      “丁薇!”
      一声尖叫,所有的梦想叮呤呤地碎掉。我和这女孩子一齐转过头去,门开处,我亲爱的女房客飞奔进来:“你要干什么?这么危险!”

      “啊!”被她称为丁薇的这人慢慢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处境,脸色刹时变得惨白,所有勇气消失,战战兢兢从窗台上溜下来,顺便就滑到了地板上,然后很没出息地开始哭,哭得全身抽筋。

      “好好的你遇到什么事了?你有心事也不要害我啊!”亲爱的女房客双手叉腰,气急败坏地看着丁薇,丁薇不说话,只是哭,哭了大约半个小时,她抬起头来,眼神可怜巴巴地,充满惊恐。

      “我没心事,我只是突然就想跳下去,象中了邪了。”她终于开口说。
      “胡说!发神经就是发神经!”

      我的第一个杀人计划就此宣告破产,我觉得很累,杀了半天,人花花也没杀掉半个,原来,杀一个人乃是如此之难啊!所以,亲爱的看到这个故事的所有的人们,请在今后遇到类似情境的时候,或多或少地配合一下那只可怜的鬼吧,做鬼其实也有做鬼的难处!

      后面的事,我就没有太多兴趣详细回忆了。总之,第二天丁薇疯狂调查了一番本市近期的新闻,然后我的女房客被告知这里曾经有人坠楼,并且坠楼的人就住在这间屋子里。于是,一片恐慌中这屋子再度空下来,我沮丧了一会,然后又振作起来,谁知道这是不是好事呢?或者下一个房客命中注定该来替我?
      这样一想,我又满怀希望。那时我完全没想到,噩梦般的生活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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