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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   尖锐的刺痛感从伤处传来。

      方才那一通折腾,将这原本已经收拾整洁的屋子重新弄得一团乱。
      香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香灰吹得到处都是,就连悬挂在玉床四周的纱帐也垂落半截,欲盖弥彰地遮住玉床上相拥的两人。

      凌乱而静谧,唯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开。

      鲜血涌出的感觉极其清晰,风辞被裴千越扣住一只手,仗着体型差整个拥进怀里。他伸出空闲的那只手,落在对方肩上,却没有施力把人推开。

      他当然是可以推开的。

      且不说裴千越此时意识混沌,哪怕他处于清醒之下,也不一定是风辞的对手。

      可风辞没有这样做。

      或许是因为失血带来的晕眩感,颈侧的刺痛渐渐变得麻木,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许久未有的微妙体验。

      鲜血,仇恨,伤痛……
      这些曾一度让风辞极其痛恨和厌恶之物,厌恶得不愿想起,厌恶得不惜逃离这个世界。
      可不得不承认,唯有这些,才能让他感觉自己在真真切切的活着。

      就如同,此时此刻。

      真切的疼痛着,真切的……存在着。

      远处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将风辞猛地从这种近乎迷惘的情绪中拉扯出来。他清醒过来,立即察觉到了来人是谁。
      是萧却。

      “陆……陆师弟,你——”

      风辞被裴千越结结实实搂着,看不清外面的情形。但从萧却的声音听来,一贯温雅的青年已经维持不住表面的冷静,就连语气都慌乱起来。
      他急促朝玉床的方向走了几步,裴千越的身体骤然紧绷,尖牙更加用力嵌入风辞侧颈。

      “嘶!”
      原本已然麻木的痛感顿时变得清晰,风辞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喊道:“萧师兄你先别过来!”

      青年腰间还系着那个荷包,靠近之后裴千越自然不舒服。
      他不舒服,折腾的还是风辞。

      萧却停下脚步。

      风辞闭了闭眼,空闲的手再次抬起来,轻轻落在裴千越脑后。他维持着这个仿佛相拥的姿势,掌心泛起灵力光芒,没入裴千越体内。

      识海内波涛汹涌,沉沉黑雾隐天蔽日。
      一缕阳光忽地穿透云雾,照亮了那漫无边际的茫茫海面,也照亮了那盘踞在孤舟之上,躁动不安的黑蛇。
      黑蛇扬起脑袋,那双灰白的眸子迎着光芒,竟好似寻回了遗失已久的明亮色彩。

      片刻后,雾气散去,波澜平复。
      黑蛇在这光芒中蜷曲盘踞,很快睡着了。

      风辞睁开眼。

      钳制在他身上的力道松懈开来,风辞轻轻一推,裴千越的身体倒在了床上。
      已经再次陷入沉睡。

      他脸上的蛇鳞已经彻底褪去,眼眸微阖,睫羽轻颤。风辞扶着他在玉床上躺下,取过落在一旁的黑绸,帮他重新系上。

      做完这些,风辞才直起身。

      萧却走到他身边,给他递来一块帕子。风辞一时没反应过来,萧却指了指他的脖子:“你的伤……”

      风辞抬手摸上去,果真碰到一片濡湿。

      裴千越方才一松口,鲜血便从风辞侧颈涌出,就这片刻的功夫已经染红了小片衣领。

      看上去的确有些骇人。

      “没事,小伤。”风辞不以为意地笑笑,掌心在伤处随意一抚,原本还在流血的伤处便瞬间愈合。

      萧却:“……”
      血都要流干了,还小伤呢。

      他把帕子往风辞手里一塞,转头去给裴千越诊脉。

      风辞方才失血过多,又消耗了不少灵力,这会儿才感觉出有点疲惫。
      他也不计较那满地狼藉,就这么往席地而坐,背靠玉床:“放心吧,他的识海已经平息,神识也跟着沉睡了,等他彻底压制住魔心就能醒过来。”
      萧却动作一顿:“你……你都知道了。”

      风辞失笑。
      他都差点被裴千越当口粮把血给吸干了,还能什么都不知道?

      萧却为裴千越诊完脉,确定风辞所说不假,才重新直起身。他朝风辞看过去,神情似有些犹豫。

      风辞道:“有问题就问。”

      萧却又沉默了片刻,问道:“安神香还没有用完,城主为什么会忽然醒来?”
      第一个问题就让风辞很难回答。

      按常理来说,裴千越既然已经沉睡入定,就不会被轻易唤醒。风辞也不认为,自己如今寄居的这名普通修真弟子,血液会有如此强大的作用。
      可偏偏裴千越表现得对他的血十分感兴趣。

      只有一种可能。

      裴千越感受到了融于这少年血液深处的……他的气息。

      可风辞想不明白。

      这毕竟不是风辞自己的肉身,哪怕如今因为神魂寄居,体内带上了几分他的灵力气息,想感知出来,仍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一滴血里头能有多少气息,至于把识海闹了个天翻地覆么?

      风辞一时间都不知道,这小黑蛇到底是喜欢自己,还是真的恨他入骨。
      恐怕还是恨的。
      否则也不会循着本能,差点把他的血都吸干了。

      风辞偏头看着沉睡不醒的裴千越,心里忽然又泛起点惆怅。

      但他没有沉默太久,简单解释道:“具体原因我也不清楚,我只是不小心划破了手,他的神识便清醒了。”

      风辞其实不爱说谎骗人,如此说辞,也不过是隐去了他自己猜测的部分。

      萧却皱了眉:“可城主此前从未嗜血。”
      风辞:“是么?那倒是奇怪了。”
      “的确很奇怪。入定沉睡时,通常不会因外物苏醒,除非神识感知令自己心绪大动之物……”萧却顿了顿,说出了结论,“他多半很喜欢你。”

      “咳咳……”
      风辞原本还在认真听他分析,听到最后却被呛了一下。他指着裴千越,难以置信:“是差点要了我的命这种喜欢吗?”

      萧却不答。

      风辞收回目光,用萧却给的帕子擦拭着身上的血污。

      密室内有好一阵寂静,片刻后,萧却又问了第二个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风辞面不改色。

      青年会问出这个问题,在风辞的预料之内。倒不如说,他能憋到现在才问,才是让风辞觉得诧异的地方。

      “想要平复修真者的识海,需要修为境界比其高出许多。何况城主的识海已濒临失控,哪怕六门首座亲临,都不一定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到。”萧却看着风辞,声音温和却十分坚定,“你究竟是谁?”

      风辞反问:“你觉得我是谁?”

      “不知。”萧却如实摇了摇头,“但你这样的修为,绝不该是一名普通的仙门弟子。”

      风辞靠坐在床边,没有回答。

      他脚边就是散落的香灰,风辞捻起一点,在指尖把玩:“你配的这香料,使用了好几种南疆特有的草药,你应该也不仅仅是名普通的阆风城弟子吧?”
      萧却没有隐瞒:“我本出身巫医谷。”

      巫医谷地处岭南,世代研习医毒之术,派内弟子既是行医圣手,也是使毒行家。不过,由于地处偏远,巫医谷很早就淡出了各大仙门的视线,巫医谷传人也鲜少踏足中原。
      若非六门建立,许多修真子弟甚至不会知道这个名字。

      “当年我因故出谷,城主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自愿留在他身边侍奉。”萧却平静道,“如今的我,只是一名阆风城弟子。”

      风辞不怀疑他的话。
      有个裴千越这种性情不定,该时不时发病的首座,萧却还能不离不弃跟在他身边这么久,这忠心已经不言而喻了。

      风辞又道:“那你应该看得出,我对你家城主并无敌意。”

      萧却点点头:“我知道。”
      城主的神识愿意接近这人,就足以说明他对城主并无恶意。但凡此人存有坏心,这几日有无数的机会下手,何至于到今日,险些命丧于此,还耗费灵力救他。

      “那不就行了?”风辞道,“你只要知道,我接近他并非有所图谋就够了,至于其他的,那根本不重要。”
      风辞顿了顿,朝他微微一笑:“……我现在,也不过是一名普通的阆风城弟子而已。”

      萧却沉默片刻,应道:“我明白了。”

      风辞体力稍稍恢复,撑着玉床站起身,又想起件事:“他醒来之后,还会记得这些吗?”
      “不确定。”萧却道,“城主的识海依旧很不稳定,清醒过后很有可能出现记忆混乱,更有可能将这些全都忘记。”
      风辞刚放心下来,萧却又道:“如果他忘了,我会告诉他。”

      风辞:“……”

      你真的要让裴千越知道,他在昏迷期间对一名外门弟子又亲又蹭又占便宜,还差点把人家的血都吸干吗?

      而且,裴千越要是真知道了这些,他的身份不就暴露了?
      风辞可不相信以裴千越的脑子会想不出这其中的因果关系。

      “那个……”风辞斟酌着开口,“我觉得这件事吧,城主如果知道了……”
      萧却打断他:“城主应当知道。”

      青年在这件事上表现得格外固执,风辞好说歹说,都没能动摇对方的决心。

      “那你别着急说总可以吧。”风辞和他谈条件,“起码给我十天时间。”

      十天时间,至少能让他试出裴千越对他究竟是什么态度。

      萧却:“五天。”
      风辞:“……八天。”
      萧却:“三天。”
      风辞:“……五天。”
      萧却沉吟片刻,口中那个“一”还没说出口,风辞连忙打断:“好,三天,就三天!”

      萧却收回目光,风辞在他眼底看见了一闪而过的笑意。

      ……真不愧是裴千越养出来的人。

      风辞懒得再与他计较,轻轻笑了下,转身走了。

      他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这满身的血腥味,打算找个地方换件衣服。

      .

      陆景明这具肉身灵力低微,这一通大闹之后,难免疲惫。
      于是,风辞本着一切都是因裴千越而起,正大光明占用了城主大人的浴池。沐浴完毕后,换了衣服,回到大殿,直接躺上了城主大人的床。

      城主睡的床可比外门那些舒服许多,床榻又大又软,够风辞在上头滚好几个来回。
      他带着一身沐浴过后的潮气,将自己完全陷进柔软的床褥里,舒适得连根手指都不想动。
      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

      夜空中黑雾笼罩,不见星月。黑暗的树林里,一道高挑的身影缓步而来。

      青年穿了一件素白的衣袍,衣摆隐有流光浮动,叫他整个人都仿佛从光中走来。他没有穿鞋,赤脚踩在松软的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古老而悠远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

      “天命所向,这是你的职责,也是你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只有你可以,只能是你。”
      “等你完成了这一切……”

      周遭光影变幻,青年在一片湖泊前停下脚步。
      微风从湖面吹来,吹得他衣袂翻飞。

      月色破云而出,照亮了这片树林,也照亮了湖面上青年的倒影。

      清俊,冰冷,不染纤尘。

      ——那是风辞真正的模样。

      青年低头望向自己的倒影,唇角似乎扬了一下,眼底无悲无喜。

      接着,他幽幽开口:“遵命,父亲。”

      ……

      风辞睁开眼。

      他又做梦了。

      修为到了他这种境界,其实是很少主动入梦的,除非有人托梦。
      所以,风辞每次做梦基本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比如上一次天道托梦,让他看到了不久后即将毁灭的天地,不得不回来收拾烂摊子。

      至于这次……
      风辞抱着被子回忆了一下方才梦境的内容,眉头微微蹙起。

      神神叨叨,不说人话。

      讲了个什么玩意?

      天道预示便是如此,总爱强调什么天机不可泄露,从来不会直白说明。上回还算是贴心,给他看了些未来的景象,可这回,半点有用的信息都无。

      他的肉身不见踪影,那片湖泊也从未见过,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场梦,要他怎么领悟?
      总不能是天道见他最近过得太舒坦,来托梦催进度了吧?

      ……罢了,若真是天道的重要预示,他却没能及时领悟,他那位“父亲”迟早还会给他第二次提示。
      不消他费心琢磨。

      风辞这么想着,打了个哈欠,翻身坐起来。

      然后就对上了一张冰冷俊美的容颜。

      殿内的光线十分昏暗,裴千越穿着一身几乎融于黑暗的玄色衣袍,微低着头,黑绸覆眼,看不清神情。
      他就这么静静坐在风辞床头,不知坐了多久。

      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点吓人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风辞:你看什么?
    小黑:看老婆。
    ————
    要改文名了,始乱终弃这个词不让用,我目前考虑改成《本座真的没有弃养灵宠》,或者大家有什么好的建议告诉我一下,采用了送大红包,救救我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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