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月楼空》冯娃

2、三两

　　劝客驼蹄羹，霜橙压香桔。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杜甫《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
　　漏断五更，天蒙蒙亮，她再也听不到家家户户的鸡声啼晓。
　　此时的她，饥饿交加，汗水浸湿了罗巾。
　　她已经，饿到虚脱了。
　　这时，有一个人推门而进。
　　进门就大声的对她说：“快点收拾收拾吧，公公等着你吃早饭呢。”说完了扔下了几件衣服和一支簪花，就要掩门离开。
　　辛夷连说话的力气已经没有了，只能拽了拽这个女子的衣服，
　　“姐姐能不能递我杯水？”声音颤颤巍巍，但是依旧不卑不亢。
　　辛夷感觉眼前之人明显一愣。
　　辛夷披着盖头，只能看到那个人酱紫的罗裙到脚踝，三寸金莲的松花色藏于裙底。
　　她离开半晌，随后把一盏茶和一块糕点放在桌子上，掩门而去。
　　辛夷扽下了盖头，端起杯子，大口大口的喝着。冰凉冰凉的水，茶渣在碗里漂浮。她顾不得这么多，拿起糕点，囫囵吞枣似的吃了下去。
　　她已经没有时间等着体力回复，只能赶紧褪下红衣，穿上刚才的姑娘给拿过来蓝色便衣，用盖头擦了擦脸，把头发散下来又用簪花盘了起来。
　　随后，辛夷走出了她坐了一夜的屋子，光线刺眼，刺的她要晕倒在地。
　　这时，身披翠水薄烟纱大约十五岁左右的小女孩，赶紧迎了上来，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微微撅起，看着也伶伶俐俐，对她说道：
　　“夫人早，我是伺候您的丫鬟，叫做藕花。公公等着您吃早饭呢，您跟我来。”
　　辛夷点点头。
　　随着藕花，辛夷穿过一树一树的花，一层一层的墙，庭院深深，无穷无尽。
　　来到了府里面最大的一处院落。
　　双瓦的琉璃屋檐，巍峨的轮廓从蔚蓝的天空中勾画出来。
　　辛夷走进正厅，映入眼帘的是两张天圆地方的太师椅，由一方棋盘桌相隔而开，后面是一张山水竹林图，罗帐盈目，相得益彰。
　　她不懂这摆设的东西和含义是什么，至于这些名称都是她后来她知道的，当时只感觉看着好看，是她没见过的，新奇而已。
　　顺着正厅的偏门而出，藕花将辛夷引入后院的偏房处，那是许公公专门吃饭的地方。
　　辛夷走到桌前，不敢抬头。
　　“坐下吧，别拘束，你可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年老又柔和的声音传入耳帘。
　　辛夷坐到了这个声音的旁边，大气都不敢出。
　　而坐她对面的是来她房间里叫她的，府邸里的姨太太：天冬。
　　天冬从进门就开始打量辛夷。
　　小巧的个子，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行动时水蓝色的外衫飘动，身法轻盈，清丽秀雅，里衬的月白色百褶月裙显得皮肤晶莹透嫩。
　　初春天气，还是有些冷，没穿大袄的辛夷，更显得单薄无力。
　　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虽然装饰朴素，但是别有一番风雅，足可见是个美人坯子，但就是行为，过于逆来顺受。
　　天冬冷笑，小家姑娘，就是如此。
　　席间，由于辛夷胆怯，一直是藕花给辛夷布菜。
　　在场的本就没人在意昨晚辛夷是怎么度过的，辛夷也就默默的吃饭，默默不语。她喝汤时，因为紧张所以颤抖，勺子也随之颤抖。
　　当公公咳嗽一声时，她吓的把勺子掉进了碗里，汤溅了出来，溅到了辛夷的裙子上。
　　“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辛夷怯怯的说：“家父未离世前，行医问诊，所以给起了这个名字。”
　　“名字是好，就是不顺口，你和天冬都是药材，一温一寒的，难和睦。”
　　辛夷没有说话，只是听从着许公公的指示。
　　许公公喝了口汤，思虑一晌道：“我既然花了三两银子买了你，以后，你就叫三两儿吧。”
　　辛夷没有说话，默许了这个名字。
　　“吃完饭了就回去睡觉吧，知道你昨夜没睡，有事你就随便指示，让藕花丫头和下人去做。”许公公擦了擦嘴，起身又道：“我走了，你有什么不习惯的跟天冬说。”
　　说完就起身出门了，辛夷赶紧起身。
　　不，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辛夷这个人，只有三两，许公公的对食夫人，三两。
　　三两起身行礼相送，她看着许公公离去的背影：
　　虽然老迈的佝偻着身子，发辫花白，但是依然健步如飞。
　　身边有几个跟着他的小太监，或许也有昨天来接她的小六子，三两心想着。
　　因为一个个佝偻着，几乎将脸埋在裤子里，所以她看不到正脸。
　　天冬并没有起身，还是坐那喝着汤，对她说：
　　“别送了，赶紧吃吧，这宝鸭汤还是热的，想着昨天晚上一晚上没顾得上吃饭，早晨厨房就麻麻利利给你弄好的，让你补补。”
　　三两抬头，这才知道这是刚才给她端了杯水的姐姐。
　　看着眼前这个女子，看着有二十八九岁的样子，黛眉远山，说不出的妩媚。
　　小小的鼻子微微上翘，点绛唇的小嘴，衬着脸如白玉，颜若舜华。
　　头绾成髻，插着跟碧玉簪。在发根处，簪了一朵海棠，虽然没有金银吊坠，更显得仙子落尘。黑色的衣衿衬着赭红色的旗制上褂，如意扣随意扣着，半遮半掩，衣着打扮虽有几分西家儿郎说的城里闺秀的味道，但是风情更甚。

　　纤纤玉指捧着天青色的花瓷碗，慵懒之意也毫不掩饰。
　　天冬也擦了擦嘴站起来，身边的丫鬟扶赶紧给她披上了黑色毛制的披风。
　　她摇曳着修长的身姿，两块白玉双鱼玉佩挂在腰间，行动时叮铃做响，酱紫色的石榴裙，还有走路时才能看到的松花色小脚儿，以及鞋的流苏装饰。柔情之余，巧影莲步。
　　天冬开闭着樱桃红的点绛唇的小嘴，对身边的丫鬟说到：
　　“荷花，去贝勒府的马车准备好了么，他家今天有园子，要公公过去瞧瞧。”
　　“姨娘，已经准备好了，公公今天要去恭亲王府里，贝勒府的园子，公公让您先去瞧，晚点他再过去。”身边的丫鬟对她很恭敬。
　　荷花的声音很好听。
　　虽然不是美人坯子，但是绯红的脸蛋显得很动人。二十郎当岁的模样，穿衣也很讲究：
　　一袭粉蓝色的对襟小袄，里衬着一件竹青色琉璃衬裙，主仆相宜。
　　三两心想：这一定是个有头有脸的丫头；或许是主子在府里面地位高，丫鬟也就跟着有脸。
　　天冬挪动着步子，一出门身后几个丫鬟跟着，各个都穿金戴银，仪态非寻。
　　一众顺着走廊的延伸，直直的到前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