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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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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是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的。
“哦,天啊,佩尼,你在搞什么。”一拉开房门,她简直被鼻子底下的香草炸弹给砸中了,“你在做新的餐后咸品吗。”睁开朦胧的眼睛,眼前正是一个巨大的香草奶油冰激凌蛋糕,表面柔软的褶皱里满是枫糖浆和巧克力雪片,薄薄的坚果糖霜簇拥着参差不齐陷落的草莓粒。正中间巨大的冰激凌球拿扁扁的薄荷糖拐杖插着,表示十一。
“我买的,”佩尼仰头看着门框,像只不认识烤箱的长颈鹿,“十一岁生日快乐,哈利。”
这种蛋糕瞎子都不会买。哈利拿出生日主人翁的架势把姨夫赶到餐桌上,她觉察到自己其实在傻乎乎地笑,于是她立刻板起脸,“你要先插蜡烛唱生日歌。”
“我没买蜡烛,”姨夫反而很坦然,“快吃吧,夏天的蛋糕马上就要塌了。”
于是他们在清晨的风里分完了整个蛋糕,玻璃没能如愿自动回去,可是哈利暂时没想到这个。蛋糕的馅料实在太足了,一刀下去,夹层的茴香苹果酱和枫糖就开始流淌,连带着冰激凌球也开始融入到意式蛋白霜和蛋糕胚里,这让措手不及的两人的餐桌一片狼藉。
“你是不是放了一整瓶的香草精。”哈利大大地打了一个阿嚏,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吃香草奶油冰激凌的组合了,“还是新牌子。”
“按说明书做的……”佩尼习惯性地树立威信,“就应当是这样。”
哈利咧开嘴开始无声地大笑,她即将成为在十一岁生日被蛋糕噎死的第一人。但随即门铃响了起来。
“是霍格沃茨的人……”哈利立即反应过来,她看向姨夫,“怎么,需要我回避吗?”姨夫举起双手,“去开门吧。”
哈利胡乱拿餐巾抹了一下嘴巴,小跑着去到门厅,一个黑漆漆的高个子女巫正等在那里。苍白瘦削的脸,鹰钩鼻,油腻腻的黑发一直垂到肩上,漆黑的眼睛正冷冷燃烧着讥诮的火焰。
“我假设我打扰到你们温馨的……生日宴?”西芙勒斯·普林斯教授踏进这里的第一句话就是充满尖刺的。她的声音算不上好听,也算不上难听,低沉的女声维持在能让人刚好听清而不容忽视的程度,“我是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哈里特·伊万斯小姐,负责带一些学生去对角巷,看起来你没能准备好是吗。”
“对不起,西芙勒斯,”佩尼站起来展示了一下自己,“主要是因为我造成了很多麻烦。”
“从不指望伊万斯家的人学会守时。”西芙勒斯没把余光分出一丝,她敲了敲魔杖,“好好清理自己,小姐,然后跟我来。动作快点。”
哈利感觉到这位教授像是X光似的把自己扫描了一遍。她急忙窜进盥洗室收拾一番,显然结果不佳。她顶着压力大步跟在教授后面,扭头看见佩尼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出神。
他甚至不再看我一眼。
哈利欢快的心脏顿时一沉,她小跑着紧跟教授,她们将要乘坐地铁。半封闭的地下空间弥漫着难以描述的气味,她不禁往教授身边靠了一步,奇怪的药味,她心想,魔药学教授都是这样吗。正当她准备寻找教授身上有没有什么药渍的时候,地铁来了。回头的教授狠狠瞪了她一眼。
“教授!”地铁上很多人都在看她们,准确地地说是在看教授。普林斯教授抬起魔杖念了句什么,哈利没听清,“什么?”
“我不是你的十万个什么,小姐。混淆咒和驱逐咒,你三年级会学。”
“为什么我们会坐地铁。我是说,巫师们没有自己的交通方式吗。不然他们每次都要用这些咒语来确保自己不被别的人看见?”
“安静,伊万斯!”
一直到了黑乎乎的又脏又破的酒吧,她们都没说话。哈利紧跟着教授绕过正在打瞌睡的酒吧老板,她不太明白酒吧里的其他人为什么就和被谁按了暂停键似的看着这个组合。绕过惊呆的众人,两人大步来到酒吧的后院里,“好吧,教授,我总能知道我们是该干什么吧。”
“记住我的动作。”普林斯小姐冷淡地说。她以非常缓慢的姿态,严谨地从垃圾桶上方数了三块,又横着数了两块,随后用魔杖敲了敲。
“用什么敲都可以吗?”哈利脑海里的念头还未散去,被敲过的砖块突然抖动起来。她趁机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有魔杖。”教授言简意赅,“不过我们先要去取钱,巫师的货币跟麻瓜的货币不同。把你口袋里蠢兮兮的英镑收起来,伊万斯。”
砖墙在两人面前咧开一个大洞,洞外赫然是相当繁华的商业街。
“欢迎来到对角巷。”
哈利仰头去看教授,耀眼的阳光下,苍白的皮肤让她看起来马上就要消失,融化在那滩黑漆漆的袍子上。不过很快她就顾不得教授的反常,魔法道具让她物理意义上目不暇接,当她们站在古灵阁门口,她已经气喘吁吁,“教授,您,您能走慢点儿吗。”
哈利突然感到身上一轻,熟悉的感觉让哈利想到她每晚的小把戏。
她飘起来了,离地一英寸。
“带她去伊万斯家的金库,顺便,这是波特家的钥匙。”
正当哈利还有些感动的时候,她瞥见普林斯教授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实话实说,魔药学教授抱着双臂站在柜台旁边,活像只倒立小憩的蝙蝠。古灵阁柜台里的妖精正仔细盯着手里的两把钥匙,放大镜恨不得贴得严丝合缝。终于,老妖精不情不愿地敲了一下铃铛,“拉环!带她去。”
哈利马上就知道为什么普林斯教授不肯跟她一起下去了。这一切实在是太太太难受了,她甚至不想复述一遍。等她浑身湿淋淋地攥着二十个加隆(拉环:那位小姐吩咐了)的口袋回到地面上,她已经一句话也不愿意说,彻彻底底安静了。好在教授还是愿意悄无声息地给她干爽的咒语。
话说回来,哈利实在对金库的差别有些微妙的感觉。伊万斯,父亲的金库,连一个加隆都没有。而波特,她的母亲的遗产,加隆堆成了小山。“你的母亲是波特家最后一个人。”当拉环,负责开门的妖精把钥匙交换给哈利的时候,哈利立即发觉悲伤在她的胃里发酵,这些苦涩的情绪远远夺走了哈利看到金山的反应。本来,她并不能想象一下母亲是什么样子,现在连母亲的亲人也无缘见到。姨夫说她长得和父亲一模一样,红头发,尖下巴,宽宽的牙床,微方的下颌骨。只有眼睛像母亲,浅棕底色,从中间放射出金绿交织的纹路。但是姨夫说她的父母从没寄过照片来,因为那里的照片和这里的照片是不一样的。具体怎么不一样,姨夫说他不知道,总之是不能寄过来。
哈利把这些问题都记在自己心里的笔记本上。
她们接着去买了袍子和猫头鹰,哈利本来想养一只宠物,猫或者狗都行。她平时没时间养,也不可能放心让佩尼养生物。上天知道最顽强的金鱼都在佩尼的精心照料下幸福地去了天堂游泳。正当她在观察那些毛茸茸的打呼噜的猫咪线团的时候,她的头顶传来一声柔和的鸣叫。她几乎是立刻就被吸引住了——一只浑身雪白的猫头鹰,漂亮得没有一丝杂毛,在半空中悬停着,犹如满月护佑的神灵。哈利呆愣愣地注视着它,以至于她没有注意到教授已经付了钱!哈利吃惊得什么都忘了,她连教授的名字都不知道呢。要想知道英国人的名字,那要等他们觉得你是一家人才行。她紧急运行的脑子里思索着,唯一有印象的只有姨夫喊出的那句“西芙勒斯”。
捂着嘴想掩盖一下过于扭曲的神态,好在教授根本没有注意到哈利的怪样子,只是简单说了句跟上,充当无情的引路工具人。这让哈利几乎以为教授只是不小心掉了几枚银西可在柜台上被老板当做货款而教授不好意思说出来……上帝啊。
哈利空白的脑海里不可抑制地缓缓浮现出佩尼姨夫工作的状态。
她就这么神游着来到奥利凡德魔杖店,直到店长时而低沉时而高亢的嗓音把她炸了个激灵,“桦木,十三又二分之一英寸长,不易弯曲,很好,她吃了不少苦,可是仍然非常喜欢你,普林斯小姐。”
一位老妇人正站在他们面前,她有对颜色很浅的大眼睛,在暗淡的店铺里像两轮闪亮的月亮——佩尼,哈利发现她在频繁地想起佩尼,非常不合时宜,就好像心里有什么声音在催促她似的。
“你好。”哈利恍惚地问好。
“哦,是的,”老人说,“是的,我知道我很快就会见到你,哈里特·伊万斯。这不成问题。你的眼睛跟你母亲的真是一模一样。当年她到这里来买走她的第一根魔杖,这简直像昨天的事。桃花心木,十又四分之一英寸,有韧性,力量很强,用于变形术再好不过。”
奥利凡德夫人走到哈利跟前,轻柔地说,“魔杖在选择属于它的巫师,看,你的父亲就完全不一样了。十一英寸长,柳木,挥起来飕飕响,施魔法的好魔杖。”哈利干笑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奥利凡德夫人凑得离她越来越近,出现斑点的鼻子马上就要戳到哈利的脸颊上。哈利已经能从老人玻璃球似的眼睛里看到自己小小的影子。她心里涌动着强烈的不适,忍住扭头看的动作,她强烈怀疑教授再次躲在墙角看戏。
“哦,”店长用她细长的手指轻轻触碰着伤疤,“这是我卖出的一根魔杖干的。”她柔声细语,仿佛只是想给孩子讲睡前故事,哈利替她感到一阵强烈的尴尬,她整个人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十三英寸半长,紫杉木,力量强极了,非常强——落到了坏人手里,它选择了那个人。要是早知道这根魔杖做成后,会做出这样的事——要是知道,”
哈利自己替这位老夫人喘了口气,奥利凡德夫人睁大她朦胧的眼睛,微微退了小半步,好像被冒犯到了,于是她转过头,又表现出一副才发现教授的样子,“普林斯小姐,龙的神经有自己的脾气,要好好和她对话才行,你可不要太固执了。”教授从鼻腔冷哼,“不劳费心,奥利凡德夫人。先把这小鬼放这儿了,我们赶时间。”
“好的,好的,老样子的普林斯。来吧,让我看看。”她的衣袋里蹦出一卷灵活的银卷尺,和摩金夫人长袍店的一样,开始上上下下蹦跳,“孩子,你习惯用哪只手”
“哦——哦,右手。”哈利说,她开始怀疑卷尺生意也是被某个姓氏垄断了。
夫人退回到柜台后面,一边看着自动书写的羽毛笔一边说:“每一根奥利凡德魔杖都具有超强的魔力元素,伊万斯小姐。我们只会用独角兽毛、凤凰尾羽和龙的神经来制作奥利凡德家的魔杖。每一根奥利凡德魔杖都独一无二,因为世界上从没有两只完全相同的独角兽、龙或凤凰。当然,你如果用了本应属于其他巫师的魔杖,就绝不会有这样好的效果了。除非你真正把它从主人那里夺了过来,不过这也说不准。有些孩子的脾气坏得很,太固执了。”
“好了。”她一喊,那卷尺自动滑落到地上卷成一团,咕噜噜往她的衣袋里滚去。“来试试这一根。山毛榉木和蛇神经,九英寸长。不错,很柔韧。快挥一下。”
哈利接过魔杖,心里觉得有点冒傻气,毕竟那真是一根朴素的小木棍。刚挥了一下,奥利凡德夫人就立刻把魔杖夺了过去,好像被她让她的宝贝魔杖们遭受了什么侮辱。哈利为自己的臆想打了个寒颤。能够拥有魔杖的兴奋感在迅速衰退,她现在唯一祈祷这一切早早结束。至于教授——哈利绝望地发现教授绝对预料到了这里无聊而尴尬的过程,并且打定主意不提醒她,先行去丽痕书店采购。这也许是教授根深蒂固的恶劣趣味。
“橡木,龙的神经,七英寸长。弹性也不错,试试看——”哈利刚举手要试,可还没来得及举,魔杖就又被夺走了。她简直可怜地站在店中央,庆幸没有第四个人进门看见她整个人的傻样。“不,不——这根,独角兽,也许愿意和你……来吧,来试试这根,孩子!”
哈利试了一根又一根。她一点不明白究竟怎样才能遇见喜欢她的魔杖,她感觉自己的胳膊有点儿酸,并且感觉被魔杖光荣地孤立了。所有试过的魔杖都整齐堆放在墙边供人休息的长椅上,越堆越高,几乎要和架子上的魔杖汇合,连成整整一堵高墙。奇怪的是,奥利凡德夫人越来越兴奋,眼睛闪亮亮的,像个小姑娘在不停地叽叽喳喳。
“哦哦,挑剔的客人,挑剔的魔杖!总有一款最理想,最完美,最适合的——怎么会没有呢,让我想想看——非凡的组合,冬青木,凤凰羽毛,十一英寸长!”
哈利不抱期待地接过魔杖,指尖突然一热。她莫名把魔杖高举过头顶,随即嗖得向下一挥。只见一道红光在魔杖尖炸裂,跳动的光斑投到四壁上,是大片金色的星海在灰暗中涌动。“哦,好极了,哦,真的,太好了。哎呀,哎呀,哎呀太奇妙了,真是太奇妙了——”
哈利不得不再次替老夫人喘了口气来缓解尴尬。店里完全被她弄得一团糟,但是直到奥利凡德用棕色硬纸把魔杖包好,她的嘴里还不停地说:“奇妙,奇妙。”
“对不起,”哈利忍不住打断,“什么——什么奇妙?您觉得什么这么奇妙?”
明亮的浅色眼睛深深注视着哈利和她额上的伤疤,那块皮肤都要被视线烧得烫起来,哈利不自在地用手扒拉下一撮刘海,“同一只凤凰的两根尾羽,同一只凤凰唯二的尾羽——你注定要用这根魔杖。它的兄弟,它的兄弟正是——正是它的兄弟给了你伤疤。”
“多么奇妙的一切,”奥利凡德尖细的嗓音在暗室里环绕着钻进哈利的耳朵里,她心想,这一点都配不上奇妙这个词。奇妙是美好的,这件事很恶心。但是奥利凡德这个老夫人还在絮絮叨叨,和对待不肯好好吃饭的孩子的保姆一样强硬,“十三英寸半长。紫杉木的。非常强大的,非常强!魔杖选择巫师。你一定会成就一番大事业——不管怎么说,我不能提名的那个女人就做了大事——尽管可怕,但还是大事。”
这番话让哈利有些毛骨悚然。什么是不能提名的人?不能提名的人给我留下了伤疤?姨夫说当初他接到我的时候,那些人要求姨夫必须不能离开我,不然我就会失去血亲的保护而被追杀。所以这是否是定位追踪——可是我已经踏入了对角巷,我的两只脚都站在血亲不能到达的地方。我会怎样呢?我的父母是为什么,是怎样被杀死的,也是被这个连名字都不能被提的人杀死了吗?还是死在战争前线?魔法界为什么会爆发战争?不能被提的人发动了战争?为了什么?
站在店门口跟猫头鹰聊天的普林斯小姐把一本厚重的《现代魔法界简史:20世纪末重大事件集》拍在哈利脸上。哈利的胳膊碰到口袋里硬硬一团的购物清单,她敢打赌书单里没有这本。
“收起你愚蠢的表情。”她低声嘶嘶地威胁,像蛇类进攻前的示警,“跟紧我。”
她们匆匆穿过洒满落日余晖的对角巷,回到破釜酒吧,停在了壁炉面前。教授从一个脏兮兮的拖鞋里抓了一把付费的飞路粉,示意哈利照做:“大声念——国王十字车站。”
哈利紧跟着跨进去,但随即她被公共壁炉厚厚的积尘呛得疯狂咳嗽,“国——咳咳,咳咳,国王,咳咳——”最终她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一阵强大的吸力就从某个通道把哈利拉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