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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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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句话不带歧义,仿佛说话者凝视着什么令人叹为观止的东西。
继而,通过“臧流”的眼睛,白寄轲看见“自己”就是个由金红色血脉构建的人形。人形没有五官没有细节,只剩下绚烂的轮廓,散放朝辉与晚霞交融的光芒。于是,他明白过来,对方具有与臧流相似的“庇隐能力”,可以看清别人握有的“扣灵券”点数。
“九十三……”,对方读出一个数字,“你的能力真是惊人啊。通常说来,一次性被抽走十点扣灵券,是一个人能承受的极限。你的体质很好,想必臧流下手不会很轻。如此说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小睡了一会儿,就又得到九层级别的三点扣灵券了。”末了又自言自语:“臧流的运气一直都这么好啊……特别是现在捡到了你。”
白寄轲暗自心惊了好一会儿。
臧流虽然也有“窥看”的能力,但不至于像这个人一样做到精准读数。
白寄轲现在的神色轻易透露了想法,见之,那人顺其思路道:“我和臧流的这一天赋,一个侧重超距离感知,一个侧重细致精确,不分上下。”言外,否认对方的高看。
说完,他的瞳色暗下去,右手食指轻点,收回月牙刀。
然后放松身上的肌肉,坐回去,一副完工的表情。
白寄轲明白了个大概。
“舟城阁那边肯定还在混战,你不如先在这辆车上好好休息休息吧。”
“……”
外表风烛残年火行车筋骨不老,奔跑出英姿飒爽的轨迹,携三人快速略过高墙长路。离舟城阁越远,建筑物的压迫感越弱,不久,视野开阔,笼入酣睡中的住民区——竟是一派安宁静好。
“臧流”的脸侧向一旁,鼻梁俊挺眼睛幽邃,且因异乡人的独特气质与舟城阁下的面孔有所区分。
“……你别动!”
安静之际,白寄轲忽然揽了驾驶人的脖子,侧身,一脚登在车板靠近驾驶座的边缘,一脚踹偏嘎吱摇晃的方向杆,让这辆车剧烈甩尾向回飙行。
“藤上大人!”
驾驶人被扣住脖子,不由惊呼。
摇晃幅度过大,那人被迫单膝砸下,支撑住,稳了会儿,抽刀接近白寄轲,准备伺机拨转车辆的方向。白寄轲俯身戒备,想了想,直接一个踢腿断掉了方向杆。
“你叫藤上?”白寄轲紧了紧胳膊。
“……”
“姓还是名?”
那人揉了揉太阳穴,但气场还是很稳重:“就算没审出我的名字,你回去一跟人形容,通缉犯的画像不就简简单单出来了。只是,臧流肯定不同意把自己的脸挂满舟城内外。”趁白寄轲在听自己说话,他抓过月牙刀的圆环,五指一转、一定,使环柄连接的刀身蓄力后猛然下切,让其利齿咬碎车板,直接充当刹车钉在了路面上!
巨响像火花一样喷溅耳膜,车身在铁器乱碰的节奏中胡乱挣扎,摆头横尾,终至以月牙刀为中心四分五裂。
瞬间,车上三人也顺着不同方向的碎块被狠狠甩出。
白寄轲护头翻滚几圈,姿势调整得不错,最后只是微有擦伤。
挥开浓烟,他见得藤上身手矫健,保护好自己的同时,还带着驾驶人脱离了危险,一个蹲身消减了推力,再召回月牙刀拄地停稳。
被藤上揽住的驾驶人起身道谢,目光一转,无意间和白寄轲对视一眼,挠挠头。总觉得那位看自己的眼神有点点怪异。
白寄轲扶着墙直起腰,刮刮鼻尖咳嗽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失去表情管理了。
轰隆——
飞得挺远的碎块爆破炸响。
摸了把背上的血,白寄轲摊开手掌看了看,转身往舟城阁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回头一瞥——藤上和驾驶人并肩盯着地上残骸,面露困扰。
白寄轲停下:“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岛’上来的吧?”
藤上保持捏下巴的动作抬头看过去,想了下,拉了拉自己衣服的布料,递出一个询问的表情。
白寄轲摇头。
毕竟舟城和其它几座城市的隐秘处阴暗处,着装更不堪的人多了去。
“不是因为这个……最近,臧流他们商量着要‘收归’岛屿,”白寄轲说,“而你们岛上有一位九十层级的强者。你们一直对舟城阁发散的巨大力量抱有怀疑态度,因为这股力量循着某个规律消长着。于是岛屿派来了你——拥有‘窥看’能力的人,来一探究竟。一番观察,你认准了我这个目标,今晚就是要趁机把我带离舟城阁,以证明岛屿的猜想——如果舟城阁散放的力量并不是全部来源于以阁主臧流为首的这些强者,而是来源于一个无法发挥力量的不实‘容器’,那么,岛屿便可以向舟城阁明言拒绝‘收归’。毕竟,阁主肯定不会为了宝石而冒损失人员的风险大动干戈。威慑力不足以让岛屿直接缴械,臧流自然会放弃。”
驾驶人退到藤上身后眨眼睛。
藤上抱起手臂。
白寄轲:“而人们听闻,‘岛屿’为了自己的理念,不惜前赴后继。”
“我一直以为臧流他‘金屋藏娇’。”藤上说。
白寄轲指指自己的脑子:“该知道的我得知道……为了我自己。”
藤上声音低沉:“不明白。”
“什么?”
“不明白你这样的人,为什么甘愿像这样呆在臧流身边。”藤上的眼睛中又亮起光芒,那是庇隐能力滤出的力量实体。
“我这样?像这样?”白寄轲“哦?”了一声。
藤上还是一本正经:“你这样耀眼。”
白寄轲皮笑肉不笑地扑哧一下:“算了,你们回去吧,安心准备你们的拒绝书。两位托我哥哥的福,之后舟城阁的人也不会查到你们身上。”
驾驶人一惊:“欸?”
这个内心有些疯狂的青年,两分钟前明明打算拉他们去舟城阁告状,还搞坏了车。
“我原以为臧流很寂寞,不知道他也有亲人。”白寄轲背转身挥手。
藤上听出这不是理由。
“哦,对了,”白寄轲又停住扭头:“姓还是名啊?”
“……”
“嗯?”
“姓,”藤上指着自己,给人一种很老实的感觉,“藤上源一。”
“哦这样啊……那,藤上臧流?”
藤上莫名愣了下,放下手指复又抱起胳膊,点头:“是吧。”
“但臧流他都不用家姓了啊。”白寄轲食指抵着下唇,小孩子似的眼睛上翻看了看天。
正当驾驶人盯着白寄轲走远的背影松了口气,旁边的藤上源一突然迈步追了过去。藤上越走越快,但要接近白寄轲的时候减缓速度,驾驶人这才意识到他不是要叫住前面那位。
白寄轲刚刚经过的转角,横着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听见身后动静,白寄轲在驾驶人惊慌的注视下还是回来了。
低头。
和藤上的视线交汇处,躺着一个面部朝下的年轻女孩。女孩头发泼散,隐隐露出的耳根白皙美丽;藤上蹲下来轻轻拨开女孩的头发,见其耳朵上点缀着并不廉价的饰品。
方才白寄轲走过去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见这么大个人。
只是……
他凝视藤上深锁的眉头,突然觉得习惯这些的自己并不潇洒。但此时此刻声音居然比脑子快了许多:“你们那边不常有吗?”问完感觉后悔,但好在藤上没给他什么反应,只是专注于试探女孩的生命体征。
女孩被翻转过来。
白寄轲撑着膝盖,逼迫自己重新封冻软下来的心。
所以在藤上源一听起来,白寄轲始终冷冰冰的:“你又能怎么办呢?在舟城,在环围舟城的大地上,有无数……”藤上抬眼打断他:“她还活着。”
犹豫片刻,探手,白寄轲摸到了脉搏和温度。
“能不能借我一些扣灵券?”藤上脱下一层衣服,为女孩垫起冰凉的地面。没等白寄轲问出“怎么不用你自己的”,他先解释道:“岛屿上的人,一部分是我这种,不得不留下住在那里的。扣灵券是选拔最后‘乘舟者’的标准,但我们一开始就受到了无法被救赎的诅咒。”
“岛屿”上的人不参与选拔竞技,叛神隐世耽于现状的人实属少数,大部分人,都处于极难甚至无法得到“力量”的情况。
藤上自己不说的话,白寄轲绝不会想到这样一个拥有上品庇隐天赋的人,实则归为此类。
因为些许落寞,那双眼睛和臧流的严格区别开了。
人获得扣灵券的途径很多,最常见的是修行、竞技奖励、交易和抢夺。依据个体差异、繁多的异常因素,不同人从不同渠道积攒扣灵券从而获得相应“力量”的速度不同。但“受诅咒之人”如藤上源一,无论采用何种方法,都不能积累扣灵券的力量。
“要多少?”
藤上怔住:“不先问我怎么还?”
“我难道指望你还?”白寄轲附身,查看完女孩胸口的创伤,视线定格在她的耳饰上,“她用得起你们岛上的宝石,说明家境不错。等她醒了,你送她回去,得到的报酬肯定够你们回去的路费了。只是,你沿途再碰上倒大街的,还是无视为好。”说着他逼出“力量”为女孩疗伤,渐渐汗珠大颗大颗掉下来,到后面难受到眼泪涌出的地步。
藤上反应过来,忙要打断:“对了,你今天才……”
白寄轲不理他,自言自语:“有个治疗类的庇隐能力就好了,哪用这么费力。”藤上眼看他脸上血色褪下,怕他其实在逞能,刚要伸手阻止,白寄轲加大力度把女孩逼醒了:“我只能做到这里,后续的要专业的来。”
女孩从藤上源一的怀中惊坐而起,定格几秒,体力不支向旁边偏倒。
但藤上没来得及扶她,因为白寄轲先一步扑了下来。
驾驶人赶紧架起意识飘忽的女孩,将藤上给他披的衣服打个结,试探着问:“冷不冷?”女孩茫然摇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回答问题。
“冷,我冷。”
白寄轲直接栽倒撞了过去,额头贴着藤上的肩窝,藤上扶他站起来的时候只好连拖带抱。白寄轲说冷,藤上第一反应是给他搓背。
耷拉着双手,白寄轲的下巴抵住“臧流”的肩头,带着醉醺醺的神态朝盯着这边的驾驶人吐了口白气。
驾驶人作势脱衣服给他。
“不要,”白寄轲把驾驶人瞪到凝固后,在藤上源一耳边小声说话:“你再抱我一会儿。”分明只是搓背生暖,藤上经这么一句,两只手顿时无处安放。瘫软不动的白寄轲,带有种软糯糯的黏糊感。
“女孩子晚上打扮得漂漂亮亮出门,当时同行的不是喜欢的男孩子也是亲信的朋友吧。”白寄轲的目光越过温暖有力的肩头,但散散漫漫没有方向,“亲近的人伤害自己至此,打击肯定很大吧。喏,你要不要趁人之危什么的?”
“……”
“你好像不太会说话,我教你臧流的那套?”
“……还冷吗?”
“冷啊。”
“我送你回去吧。”
“……”
“才不要咧!”白寄轲的身体灵魂回归般反弹,“舟城阁的人见了你,得搞出多少麻烦事啊。”
在藤上源一和驾驶人的注视下,舟城阁的“宝藏”“满血复活”,头也不回地走远。白寄轲的脚步悄无声息,走得像个落跑夜游后偷偷回家的公主。
……
驾驶人捅捅藤上源一。
其实不用提醒,他本人大概也知道自己被占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