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路》理葵

2、学园祭 篇一

　　第一次月考结束，班主任西园寺老师忽然找到泽野，嘱咐她同赤司一起安排两周后的学园祭的事宜。泽野站在办公室里，先是兴奋地眩晕了一下，接着马上反应过来：“可是老师，我没有经验，这种事情不是一般都是班长和……”
　　“多做几次就有经验啦。主要是泽野你要申请奖学金吧，虽然你这次月考成绩很好，但总是埋头苦读的话可没有什么好处哦。而且，奖学金是由赤司负责的学生会来审批的，明白吗？”
　　近年才上任的年轻的班主任打住泽野的话头，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对她的亲切照顾。泽野不知道班主任这种小小的关照是在看到了她的家庭档案和努力之后油然而生的，因此有些受宠若惊地默默接下了她递过来的资料。

　　赤司对各种活动的策划都经验老道，在学生会处理完学园祭的安排后转身又回到自己班进行方案策划。他得知泽野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并不介意偶尔冒出来的尴尬，反而教了对方不少，以至泽野很快就上手熟悉起来。
　　在晨会时需要和全班商定活动策划，泽野站在赤司的旁边看着讲台底下的人，其实有些人的名字她到现在还没有记住，心里不免有些发怵。好在都是赤司撑场，顺利敲定学园祭的咖啡厅策划，泽野只在一边记录便可。
　　末了，赤司照旧多添了一句：“按照学校的评分规定，如果能在学园祭时班上多出一个节目来参加校际演出，等期末进行班级评选会相对有优势一些。”
　　底下一片哗然，有女生喊道：“是老师的意思吗？”
　　“是老师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
　　忽然有男生不满地用力敲着桌子，全班安静下来望着他。
　　“反对！我们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和时间！而且校际演出的节目时需要筛选，大部分都是社团进行表演，班级节目要是没选上就是浪费时间！”
　　他语气里的自信引来其他一些男生的附和，得到支持之后他有些扬扬自得地挑衅似地瞪着赤司。泽野知道他是之前和赤司一起竞争班长职业的伊坂，明明各方面都不优秀，却拥有令人惊诧的莫名其妙的自负，喜欢呼朋引伴，殊不知是不是过分看重自己的才能的缘故。
　　泽野下意识地有些担忧地望向赤司。对方神情自若，语气沉着冷静，好像早已预料到了这一遭。
　　“节目排练需要的人手不多，表演时间控制在二十分钟之内，因此在学园祭开展之前的十天里有充分时间进行训练，”赤司顿了顿，“至于能不能选上的问题，泽野同学那里和学生会都有资料可以证明，历年学园祭基本都会把报上节目的班级选进去，只是报名的实在太少罢了。我想这是因为大部分班级都没注意到学校隐性的评分规定。”
　　“呵，那赤司你可真是厉害啊，那么自信。”
　　伊坂靠在椅背上，阴阳怪气道。寂静慢慢笼罩了教室，所有人都嗅出了赤司和伊坂之间的火药味，或者说，只是伊坂单方面的挑衅。
　　泽野盯着伊坂，因为觉得他行为的可笑而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她轻轻叹了口气，未等其他人说话，她就不紧不慢地骤然开口道：“能够那么自信，自然是有原因的。”
　　她尽量掩饰起语气里的嘲讽，收回视线望向赤司。大部分人没有听出她的双关。赤司微微一笑，即便没有泽野替他开口，他也从未担心过这种场合的应对。但既然泽野开口了，他便接下她的话茬继续道：“我只是对班上的各位的优秀能力很有自信而已。”
　　原本话到此就可以结束了，但赤司的心里忽然涌出一丝浅淡的恐惧，后来被他称之为“软弱的攻击性”的事物，是担心自己无法完全掌控局面的巨大又多重复杂的压力——像曾经一样，无法挽回分崩离析的队友，因而产生的迫切的征服欲。于是在最后，他忽然看着咬牙切齿的伊坂，语气淡然道：“如果这次的班级节目无法入选，我不介意把班长的位置让给你，伊坂同学。”
　　寂静再次深深覆盖了整个教室，所有人都惊异地盯着赤司。伊坂闻言，好像是他的挑衅得到了无法反驳的回应一样，紧闭着嘴，脸色更加阴沉了。泽野倒吸一口气，有一霎那她觉得自己眼中赤司征十郎的身影模糊起来，像夜晚安静的暗色大海，更加深不可测了。
　　如果说好友小田幸是“只相信自己能够做到的事”，那么赤司应该是“无法相信有自己做不到的事”吧。

　　午休时，泽野与赤司在活动室外的长椅上整理完了最后的策划。既然赤司已经在晨会上说出了这样的话，班级的参选项目自然是由他负责，而咖啡厅便落到了泽野的头上。
　　“抱歉，人多的部分就交给你负责了，大概会很辛苦。”
　　京都五月的阳光和煦，伴随着阵阵微风，散开了赤司身上干干净净和太阳一样的味道。
　　“没事，不管怎么样这本来也是我应该做的。话说回来，赤司同学你决定好班级项目的内容了吗？”
　　泽野已经逐渐习惯和赤司相处了，在他身边呼吸也可以自如起来。
　　“就时间和人数来看，舞台剧比较合适，因为形式比较灵活。不过还要等挑出合适的人来再讨论一下。”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其实已经决定就是做舞台剧了吧。
　　泽野暗暗想着，看着赤司站起身走到自动贩售机前，转过脸问道：“泽野同学要哪种饮料？”
　　呼吸忽然又慢了半拍，泽野假装镇定：“矿泉水吧。”
　　赤司摁下按钮，在“噗通”两声后取出两瓶矿泉水。泽野接过赤司递过来的水瓶，有些纠结，开始胡思乱想。
　　这算是请我吗？要问一下多少钱吗？要是不问的话好像不太礼貌，但是问了之后，万一不是的话，岂不会很尴尬？
　　赤司见泽野低着头久久不拧开瓶盖，心下明了，于是笑着替她解围道：“请不要担心了，是我请你的。回教室吧。”
　　泽野闻言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由得又感激起赤司的洞察力来。她跟着赤司走回教室，正抬起手放在门把上要拉开教室门，冷不丁听见里面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怒吼：“赤司那混蛋！”
　　是伊坂的声音。泽野吓得手一抖，僵在门把上，侧过脸看向身边的男生。赤司微微眯起眼睛，面无表情，好像在等着里面的人继续说下去。
　　“竟然说什么把班长的位置让给我，他以为他是谁？”
　　“喂，伊坂，你真的很烦诶，能别总是和赤司作对吗。”
　　冒出来一个女生的声音，是西井。大概是中午，大部分人都在室外，教室里人不多，所以没多少人说话。否则以赤司的人气，除了像伊坂这样极少部分不管怎么看他都不顺眼的人之外，竟然没有许多人替他说话，是挺不寻常的。
　　“你们女生不就是喜欢赤司这种吗？怎么，喜欢去舔有钱人吗，哈哈哈哈。”
　　是另外一个总是和伊坂混在一起的男生的声音。
　　“说到底，赤司那学生会也是用钱买通的。还有还有，你们看过赤司的档案吗，我之前可是看到过的，赤司他可没有……”
　　泽野心下一凛，听到“档案”两个字不知为何就立刻反应过来伊坂即将要说的话。她狠狠拉开门，“砰”的一声把教室里正讲话的人的后半句吓断了。赤司惊异地看着女生冲过去，捏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拧开瓶盖的矿泉水塑料瓶。还未喝过一口的700毫升矿泉水在所有人的目瞪口呆之下悉数喷在了伊坂的头上。
　　泽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看着伊坂瞪着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嘴角勾起嘲讽的笑容：“好可怜啊你，嫉妒心这么重，怪不得连别人的优秀都容不下。既然这么自信的话，怎么还会又丑又穷又差呢？”
　　说着泽野一只手环胸，另一只手托着半边脸，打量着头发不停滴着水的男生，又叹了口气：“真是寒酸啊，伊坂同学。这瓶水浇在你头上我都觉得浪费了呢。”
　　渐渐反应过来的伊坂捏紧了拳头，怒吼一声跳起来用力朝泽野挥去。泽野心下一紧，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闭上了眼睛，只是听到了周围有女生的尖叫，在瞬间被一股力量向后一拽，身子不稳趔趄了几下，慌乱之中胡乱抓到了什么衣服，把自己的重心向前一拉，撞到了谁的背似的，才稳住没摔倒。
　　仅仅几秒而已。脑海中不知道为什么闪过的是自己的母亲被殴打的画面，以及那在自己心中积累了十多年的暴戾的恨意和恐惧，在刹那迅速占满整个身体。等睁开眼睛，泽野才发现自己的前额是抵在赤司的后背上，死死攥住的是赤司的校服。
　　是赤司眼疾手快反应敏捷地把泽野向后一拉，躲过伊坂的拳头。伊坂因为用力过猛，拳头顺着力道无法收回而狠狠砸在刚才泽野身边的硬木课桌的尖角上，把课桌打翻了。然而他也因为疼痛弯着腰，五官扭曲，撑着面子没有叫出声，头发往下滴答着水珠，涨红了脸，神色狼狈。
　　赤司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伊坂，眼里聚集起的冰冷的寒意让对方紧张地吞了口口水。他自然也想到了刚才伊坂的后半句话是要说什么。
　　“本来我也没对你有多大期待，伊坂同学。别人的意见对我来说可有可无，更何况一个败类自我臆想出来的东西。真是可惜。”
　　赤司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真的颇为惋惜的样子，嘴角浮现不易令人察觉的冷笑。
　　“我也不想浪费时间。不过正好，学生会看起来也不会让你信服。那这件事就直接上报给老师处理吧。”

　　班主任西园寺老师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神色乖巧的泽野和不卑不亢的赤司重重地叹了口气。
　　“虽然说是伊坂先挑起的事，不过泽野你是火上浇油了。不管怎么样这都有点太冲动了，这样我还能好好把学园祭的事交给你吗？”
　　泽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室内鞋，双手背在腰后一言不发。赤司扫了她一眼，向班主任深深鞠下一躬道：“抱歉，这件事情主要是我的责任，作为班长没能让班上所有的人信服。不过学园祭的事，我觉得泽野同学还是完全能够胜任的。如果这次学园祭没有办好，就请革去我班长的职位吧。”
　　“怎么可能因为没办好学园祭就把你革职啊，真的是没办法。那就泽野写份五百字行为反思吧。赤司你负责，写完不用拿过来给我看了。伊坂那边我倒是要好好处理一下。”说着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办公桌上拿起一颗糖塞进嘴里，“啊，要吃糖吗？”
　　泽野结果班主任漫不经心递过来的糖果，如释重负，抬起头笑道：“明明老师你之前说，不管什么事情，多做几次就好了，所以学园祭……”
　　西园寺忽然瞪了女生一眼，吓得泽野忙把正往嘴里塞糖果的手乖乖放了下去，惊诧地下意识往赤司身边靠了靠，神色紧张。
　　“不要觉得我好说话就得意忘形了。好了，你回教室吧。”
　　明明就是好说话嘛。
　　泽野在心里嘟嚷着，迈开腿却发现赤司没有动，回头一看，男生正准备帮班主任整理文件。
　　“怎么了？”
　　西园寺靠在椅背上，侧着脸望着泽野。赤司略略抬了抬头，以为泽野还有什么事。
　　“啊……那个……整理文件，需要我帮忙吗？”
　　西园寺盯着泽野看了一会，最后站起身来道：“那你们两个做吧，我去教务室一趟。”
　　泽野忍住笑意，作出心怀歉意想要将功折罪的神情来目送着班主任夹着一堆纸袋子走出办公室。和赤司理完文件之后，泽野吁出一口气：“多谢你帮我说话，赤司同学。”
　　“没事。只是作为你帮我说话的答谢，毕竟欠人情是件会让人很抱歉的事。”
　　赤司的脸上浮起笑意。泽野正要回应，转过脸却不小心先看到他的眼睛，忽然觉得没有从他的眼眸里看出相应的笑意，只是雾蒙蒙的，好像罩着一层隔开别人的灰。男生看她神情肃穆地盯着自己，眼神便也愈发深幽得不可捉摸起来，最后相对无言，一起回了教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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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天更新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