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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京都所见 ...


  •   四月,京都开学,樱花遍地散落,映得天空都是一片粉嫩干净的蓝。
      泽野凌奈子走在去洛山参加开学典礼的路上,和好友小田幸打电话。周围都是穿着浅灰色洛山校服的人,樱花花瓣飘了几片在一些人的头发和肩膀上。泽野四望之后,用一只手稍稍捂住嘴,不由自主压低了声音,好像“赤司”这个名字念出来会引得众人注目一样:“你觉得赤司会记得我吗?毕竟从帝光到洛山去念书的好像就没几个人诶。”
      “记不记得我不知道,我倒是已经看见你一个又一个梦飘出了窗子。”
      小田的声音懒洋洋的,泽野基本能想象到她现在的姿态——大抵是半睁着眼散漫地躺在东京的高中的哪里吧,不是天台就是草坡。
      “我没什么梦。我是一个没有梦想的人。”
      泽野半戏谑地反驳道。那语气好像是要把打开的窗子封住,好好清理一下那些被小田称之为白日梦的东西一样。
      “这种话听起来可不太像一个高中生说的。我还以为赤司就是你的梦想呢,毕竟在帝光的时候天天去看人家训练,还时不时地和我提一下你小时候遇见赤司那回事,唉,做人还是要实际一点,赤司他……”
      “嗒”地一声,小田听见电话那头传来的一阵忙音,把后半句“见过这么多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别人都会做的事而偏就记住你”给咽了回去。想到泽野一气之下把电话挂了时的表情,小田躺在天台上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泽野有些气呼呼地走着,把手机往包里一扔,暗暗决定一周都不要再给小田打电话,好好晾她一晾。以私生女的身份在富人家出生的小田幸总以戳灭他人的幻想为乐,用她的话来说就是,“我都没办法反抗我自身的命运,所以我自己做不到的事,我也不想去相信别人可以做到”。
      真是蛮不讲理啊。
      虽然如此,泽野依然不得不承认小田是个厉害的人。她之所以可以一脸淡然地讲出这种自大轻浮的话,是因为她的确有那种力量,能看似轻松地做到许多别人无法轻松做到的事——只要她感兴趣。
      在走近洛山高中的大门时,泽野瞥见前头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蔷薇色的头发在人群中很显眼,更吸引人注意力的是那个人身上特别的气场吧。泽野的心脏倏忽紧了紧,轻轻加快脚步跟了上去。她倒不是想唐突地和赤司打招呼,只是想和他再靠近一点而已。
      而她在之后的几年,也确实是这么做的。
      在凑近赤司之后,泽野略略低下头,看着自己新买的已经有了几道折痕的棕色乐福鞋,好像能闻到前面一米处的男生身上隐隐约约的洗衣粉的干净香气。泽野知道赤司家有专门的佣人来照顾,衣服自然不是自己洗的,可能洗衣粉也不是自己在超市慢慢逛着选出来的吧。但那股香气莫名给她一种亲切感,其中还有男生,或者说是少年时期的男生特有的味道,一种傍晚的潮汐般温和的活力的味道,可能那便是赤司征十郎本身。
      泽野忽然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颇像痴汉,她的脸微微一红,抬头看到赤司的后脖颈和几缕碎发,才猛然意识到自己不小心靠太近了。走在前面的男生好像感觉到了什么,略微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朝身后扫了一眼,又转了回去,没什么反应。这只是走在路上极为正常的举动,像鸟飞过水面,细爪轻微触碰,而涟漪却一圈又一圈地在他身后的女生心中泛开了。
      泽野停了脚步,看着赤司越走越远的背影,忽然觉得无比寂寞。她早该把窗子关上的。房间里的那堆梦,都只是她自己在岩石上翻滚出来的泡沫。
      哪怕她觉得自己小时候见过赤司,但那不是什么自以为的特权。她自己珍藏了那么久的一个遥远的童年时代的下午,对于赤司那塞满了各种各样的事和人的童年而言,不过是无需记得多牢固的沙子而已。
      因此,在帝光的开学典礼时,赤司没有认出她。在坐了三年帝光篮球馆的观众席后,在洛山,赤司还是没有认出她。
      人不应该总是无法踏出一步的,哪怕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也该自己学会创造和甄别机会。
      泽野一直以此为信条,因而在国中三年级临时做出了跟着赤司考取洛山高校的决定。她成绩虽然不差,但仍不及每学期排名榜上第一位的赤司。在最后的半年多里她基本不出教室门和家里的房门,练习题刷了一本又一本,教材翻到散页又订起来继续翻,最后在她一个用了四五年的台灯忽然坏掉的那一天,泽野在查询成绩时看到自己的准考证上“已录取”的字样。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一生的运气可能都用在这里了。
      但当走进洛山,看到门口樱花树下贴在巨大公告板上的分班表时,泽野意识到她的运气还剩了零星,给她踏出新的一步创造了机会——她和赤司征十郎分在同一个班,只不过赤司的名字在最扎眼的第一个的位置,而她在最后一个。

      开学两周后,从洛山高校篮球部传出了一年级新生赤司征十郎当选队长及正选的新闻。与赤司同班的人都心知肚明,各自会意,心底都清楚他的本事。其他班倒是涌来了一些想瞧瞧传闻中的赤司是什么样子的人。他们自然是不服气,拥有“开辟的帝王”名号的历史悠久,比赛成绩斐然的洛山篮球部,竟然会在短短两周之内就被一个新来的小鬼给替代。但在亲眼见证赤司当选洛山的学生会主席之后,几乎所有人都乖乖闭了嘴。
      第三周,篮球部面试和筛选经理。泽野早在入学第一天就往篮球部递交了申请,并在第二天晚上就打破了开学典礼时给自己立下的“一周不和小田打电话”的目标,嘴角浮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微笑,给好友发了条line。
      “我和赤司在同一个班。”
      手机屏幕上很快就出现了“已读”,伴随而来的是小田下载的冷笑的表情包,然后一条短短的语音。
      “哼,你很走运嘛。”
      之后泽野便和小田说了自己已经往篮球部递交了经理申请表的事,并在一番撒娇之后,收到了前帝光篮球部经理小田发来的相关资料。

      倒是没想到洛山篮球部这么晚才开始筛选经理。
      面试当天,泽野坐在活动室的外面,校服衬衫套着针织背心,能够感觉到春日的暖意。周围逐渐聚集起来许许多多人,大部分是女生。这女生中的多数都是冲着篮球部的正选队员来的。而在这多数之中的很大比例的人,又都是冲着赤司征十郎来的。
      泽野看到一些同班的女生,但对方都未注意到独自一人的她,于是她便也当没有瞧见,收回了视线。
      面试是采取多人同时面试的模式。叫到泽野的名字时她正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忙站起来,眼前一黑,踉跄了几下,被一个女生扶住了。
      泽野眨了眨眼,闻到一股像百合的花香气,定睛看见一个笑意盈盈的留着长卷发的女生正牵着自己的胳膊,语气温柔:“你没事吧?”
      泽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表明自己只是贫血,突然站起来有点晕。女生看起来是松了口气。泽野感觉周围有些等候着的人正盯着自己这里,似乎都是被自己眼前长相娟丽,五官小巧精致的女生吸引过来的。泽野和身边的女生一同走进活动室,她轻轻阖上门,把身后跟随的视线都关在了阳光明亮温暖的门外。
      活动室内荫凉,包括赤司在内,坐着四个面试官。他们身后的墙上的三扇窗户外都是浓郁的树木和筛碎的阳光。方才扶着泽野的女生驾轻就熟地在赤司面前坐下后,其他面试的人才各自落位。
      泽野面前的人是篮球部正选之一实浏玲央。四组面试之间都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听不清别的面试官在讲什么,倒是能听清性格开朗的面试者的似乎自信满满的回答。泽野花了几秒把周围的声音隔绝出去,盯着实浏。对方提的问题,都在小田发来的资料上看到过相同的或者类似的,因此对答如流。唯独在被问到有没有实际经验时,泽野迟疑地摇了摇头。实浏见状依然微笑着,表情没什么变化。

      面试结果三天后公布,泽野没有在名单上看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失落,但意外的是竟然看到了班上几个女生的名字。泽野在公告前没待多久就迅速走掉了。那几个女生恰恰是她不喜欢的类型,整日在班上叽叽喳喳,热衷于探听各种八卦和小道消息。泽野无法想象她们竟然能够入选作为备用经理。她忽然觉得愤懑,然而又转念一想,尝试着从赤司的角度去分析和理解那几个女生入选的原因,但不管怎么分析都觉得牵强。
      想找赤司问一问原因的念头在她心里盘旋了许久,一天天地膨胀变大,最初的目的逐渐被兴奋所替代,这兴奋是因为找到了理由去和赤司搭话。虽然泽野和赤司在同一个班,平时却宛如两条平行线,毫无交界的地方。现在,她终于可以把头歪向另一边行进了。
      只是现实从来不会和人脑海中所预设的景象相同。之后几天,泽野始终没逮到赤司一个人吃便当,或是在走廊偶遇的机会。当她垂头丧气地从女卫生间走出来,一边洗手一边纠结着要不要放弃询问赤司时,抬头望着洗手池上的镜子,右眼的视线里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泽野猛然惊醒般“啊”了一声,站在她旁边正洗手的赤司惊了一下,朝她望去,淡淡笑了一下:“怎么了,泽野同学。”
      仿佛心脏被砰地一下击中了,泽野脑海里不停回旋着赤司的话。
      怎么了,泽野同学。
      怎么了,泽野同学。
      怎么了,泽野同学。
      ……
      泽野涨红了脸,不停地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
      明明平时也不是个多害羞的人,但是一到赤司面前,就会紧张起来。
      赤司好像有些不解,没再说话,只是微微颔首,嘴角的微笑极浅,弧度慢慢散开,转身离开了。泽野迟疑了几秒,等着脑海里的话逐渐回旋着降落,才追上去。
      “赤司同学。”
      听到自己名字的男生顿住脚步,转过身来看着刚才在洗手池边上忽然叫出声的同班的女生。
      “抱歉,有件事想问问你。”
      泽野看上去有些不安,但在赤司点头之后,便把那不安都藏起来纳进眼底了。赤司一直都很有礼貌。这种礼貌的态度不会让人觉得刻意,反而会让人觉得放松,好像周身都被一种清爽的温厚所容纳。这是融进他骨子里的东西,所谓“日本屈指可数的财阀家的继承人所应有的事物”。无聊的头衔,无聊的必有的修饰语,无聊的……没有多大意义。总之,他因此又多了一点疏离,用以和周围不必太亲密的人隔开一定的距离。
      “之前我去参加篮球部经理的面试,但是落选了,很想知道是为什么……和班上的西井她们比起来,请问我是差在哪里呢?”
      泽野在问出口后意识到,其实自己的这种问题是最没必要被回答的,而自己的这个举动,显出局促和不成熟来。但赤司没有对她的问题表现出不耐烦,只是微微蹙起眉,回想着前几天面试的事情。他浮现出温和的笑意,语气听起来似乎是在安慰泽野,却态度真诚,让人无法对他的公正性产生怀疑。
      “每个人自然都是有自己的特长,只不过是对经理这个位置而言是否合适。泽野同学你没必要觉得自己和别人相比差在哪里,篮球部筛选的是特长对于篮球部而言最适合的人,而不是对你个人优秀的否定。”
      泽野歪了歪头,盯着赤司的眼睛。男生朝她笑了笑,示意回答的结束。他看出来泽野对于他这个回答的轻微的不满意,但并不想再做过多的解释。他只是点到为止,事后如何思考是当事人自己的事。那与他无关。
      “谢谢。”
      泽野看着赤司离开,对话简短得和梦一样,结束迅速。她的确只是颗粗砺的沙子,远不及赤司珍珠般温润的光泽。倘若可以,她渴望自己能够用珍珠的视线来看一看这个世界,看周围的人事物有什么不同。在珍珠的位置,内心会产生什么变化呢。
      赤司便是此全部的意义。成为那样的人便是她的梦想。但如果梦想实现的几率极低,便不如说自己是个没有梦想的人。尽管有时仍抱有微小的青蓝色的希望,却是小到很多时候连自己都忘记了这种几率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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