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苏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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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神大典的良辰吉时像一把刀，一直悬在沈无非的头上。
他满心满脑都希望日子过得快一点，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早死早超生。总好过等着刀落下的日子，明明很绝望，却偏偏抱着「也许我不会死」的念想，日复一日地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些汗水、努力、希望、失望、质疑和嘲笑揉杂在一起，黏糊糊的，拖着日头走得特别慢，特别磨人。
等到刀终于落下了，仿佛「咔嚓」一下，砍断的不是脖子，而是这些日子以来拖住了日头的“绳子”，这一下，日子便撒欢儿似地往前狂奔。
转眼，就过了一个多月，云海之巅的禁林里，栌叶都红透了。
这一月里，沈无非还是每天要去问思堂听学。短暂的灵光乍现后，他发现神印于他而言的加持，还不如木之微那天的几句话来得管用。
果然，天上掉的馅饼还是靠不住，只能回去抱紧齐涯师父的大腿，继续苦练童子功。
为了节省时间（耳根清净），沈无非在「实沈宫」待了没几天，就带着觜火和参水搬回了沈琰的「启明阁」。
结果却在「启明阁」外，又一次捡回了一人一马。
这次借宿的理由是：处了这么几天有感情了，一尘舍不得猴子。
于是，两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过上了同进同出的“同居生活”。
“同居生活”一部分，就是木之微（和以前一样）天天陪着沈无非去问思堂报到。
齐涯其实早就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他的了，但他就是厚着脸皮赖着不走，说什么温故而知新，反正他也没事，就是想留下来给齐涯当助手，为天界的育人事业奉献自己的力量。
齐涯：“你为的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么？散德行。”
木之微：“嘿嘿，看破不说破呗，齐叔～”
齐涯丢了木之微一个眼神！
木之微：“哼嗯嗯～齐大仙，齐仙子，齐美人～”
「齐美人」决定“大人不记小人过”，对熊孩子不能用武力镇压。
齐涯：“你就散吧～反正也散不了几天了～”
木之微：？？？“什么意思？”
齐涯：“你以为你还是以前那个成天游手好闲、混吃撩汉的木之微么？「析木神君」～这都几月了呀？”
木之微：“九……月？”
木之微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齐涯：“昨儿是什么日子？”
木之微：“霜降。”
齐涯：“嗯～那半个月后呢？”
木之微：“立……冬……”
「齐美人」拍了拍木之微的肩膀，点破不说破，功成身退～
这天晚上，沈无非看着坐在院子里发呆的木之微，实在心痒难耐。这家伙从问思堂回来后就一反常态，几个时辰都没怎么开口了。这不是中邪了，就是要作妖在憋大招啊。
平时为了让木之微能少说几句，沈无非没事儿一般不主动开口招惹他。他那话匣子，本来就不轻易关上，沈无非哪里敢再主动去给他打开。
“在……看什么呢？”沈无非走到木之微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向天上看去，那是一轮弦月，“今天不是十五，怎么突然赏起月了？”
木之微出神的眸光从天边移到了眼前：“你也觉得满月才好看，缺了一半就不美了对吧？”
沈无非：嘶～这怀秋伤春的小情绪，你还是我认识的木之微么？
沈无非：“你怎么了？下午见过先生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
木之微：“哎……再过半月，我就要走马上任，赴「析木星君」的第一个任期了……”
沈无非：“哦，对哦，马上就是冬季了。所以你忧心忡忡，是怕自己做得不好么？是时间太短，术法还没练熟？你……”
木之微：“谁会担心那些啊，早八百年我就学会了。”
沈无非：……（吞口水）
沈无非把没说完的「应该不至于啊」咽了下去，他觉得自己的心口被狠狠扎了一下。
木之微：“你说「十二星君」那么多职位，老头为啥不学学齐涯，挑个五行那种虚头巴脑的，非那么实诚要选四季呢？这任个职还搞要全封闭制，整整三个月不带下岗的。”
沈无非：原来是胸闷这个呀，也是，三个月把你钉在同一个地方，确实够你受的。
木之微：“那我岂不是三个月都不能见到你……”
沈无非：……
木之微：“们了……”
沈无非不动声色的眼神里瞬间的闪烁，还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那一晃而过的动容，让木之微也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话有一些越界。
虽然更越界的事他也不是没做过。但那一夜之后，两人之间谁也没有再提过。那份月下的深情，变成了一场宿醉的梦境，一个好像不记得，一个似乎不计较。
这一个多月，两人退到如兄如友的情谊里，相处得融洽、舒服、不尴尬。木之微心里暗搓搓地庆幸。
所以此刻，这突然的难舍难分就显得有些不自然了。木之微不知道怎么解释那个吻，他一直以为自己对沈无非是一份亏欠和责任，他连对自己都解释不了，就更怕沈无非来跟他讨说法了。
赶在沈无非开口前，他急急忙忙、磕磕绊绊地补了句：“一尘会想猴子的。”
沈无非：……
*
心不甘情不愿地，木之微还是去赴任了。
他确实放不下沈无非，但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不在身边，没人罩他的小可爱了。
晋神之后的沈无非，修为法力和原来相比没什么太大的提升。这是木之微放心不下的根源。
神印带来的灵力木之微是有切身体会的。浑厚、澎湃，在完成了与自身的融合之后，更是像重塑了仙骨一般，同样的仙法再使起来，威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沈无非……再多的灵力加到他身上也无济于事。木辰曾经醉酒后说漏过嘴，他元丹受损，就像是个破了洞的口袋，兜不住灵力。
至于受损的原因，却不是众人所以为的神魔大战；
而是他，木之微。
具体的原由木辰没有说，酒醒后更是什么都不认了。
木之微试着自己去探查过，却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到后来，向来心大的木之微索性也不去探究什么真相了，全当是自己还是小灵兽的时候顽皮，把蛋里的「沈无非」磕着了，摔傻了。
反正原因已经不重要了，结果就是他木之微会永远地护着沈无非，若是他万寿无疆，便许他千秋万代。
木之微临走的时候，以天山万年冰封雪莲为饵，把小可爱托付给了齐涯。
木之微：虽然齐美人的脸有那么一丢丢危险，但齐先生的人品还是靠得住的，不至于乘虚而入，祸祸我的人。
木之微：等等，我在想些什么啊？走开，走开！
腾着云往「祈神坛」去的木之微，突然两手一阵乱挥，差点把脚下的云给挥挥散了。
向来视天规如无物的木之微想好了，最多十天，他肯定是要偷偷溜回来见一见小可爱的。傻子才会老老实实在「祈神坛」待足三个月呢（「娵訾星君」「鹑尾星君」：阿嚏）。
没想到，这才上任第二天，他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往回赶了。
不，是焚焚火火，心急如焚、怒火喧天。
*
封神大典后，找齐涯私聊过的，不只是木之微，还有沈无非。在木之微“喧宾夺主”入住「实沈宫」的第二天，沈无非就去找过齐涯。
沈无非：“先生和……沈琰神君很熟吗？”
沈无非很少与别人提及沈琰，以前即便提到，也会用「实沈神君」代替。「父神」这个称呼是沈无非心中的刺，他对沈琰有敬重，却始终过不了这个坎称他一声父亲。
齐涯知道他心里的别扭，便默契地回避了这个奇怪的称呼，转而问他道：“怎么，想和我聊聊他么？”
沈无非：“嗯……想知道，他是怎样的一个人。”
齐涯：“怎么会突然问起他？是这两天，他与你说了些什么？”
沈无非：“他与我说……？？？”
齐涯：“不是么？”
齐涯有些意外自己想错了，而沈无非的表情看来确实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神职的传承，除了封神大典上那些公之于众的仪式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却更重要的环节——「心传」。就是封神大典后，上一任神君留下的神识会入梦中来，与继任者说点什么。
会说什么是因人而异的，看神君的脾性了，不是非得语重心长、谆谆教诲的，传闻曾有神君就说了句「好好干啊」就完事儿的。
但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代表着上一任神君对继任者的认可，代表着他亲手把自己的荣耀与责任都交予了你。
齐涯有些尴尬，如果沈琰竟未曾入沈无非的梦，那……
沈无非：“他……是应该要来与我说些什么的么？”
沈无非却从齐涯的沉默里听出了言下之意。
齐涯：这孩子，这时候咋这么开窍呢？
齐涯：“不是，你别多想啊，这也……不是一定要说的……”
沈无非：“先生，他是什么样的呢？”
沈无非跳过了这个让齐涯尴尬的话题，又问回了一开始的问题。
齐涯吐了口气，赶紧接茬儿：“他呀，就像是夏天的太阳一样。有他在的地方，就都是亮堂的、热闹的……”
齐涯回忆着脑海中的故人，一点一滴地勾勒着沈琰的形象。
而沈无非的脑海里，却画出了一个……木之微。
沈无非：“那他……与我像么？”
齐涯：“啊？？”
齐涯突然被打断，才发现沈无非的表情有些不对。
待到他顺着沈无非的发问往深里一想……
齐涯：这孩子……他在想什么？等等，沈琰至今没有与无非「心传」……难道……不会！不可能！
齐涯的脸色也变了。
沈无非：“先生也觉得奇怪了对么？如果我是他的孩子，为什么堂堂神君会生出我这样的废物？为什么作为沈琰的挚友，神尊对父母不详的之微都能视如己出，却容不得我唤他一声「父神」？为什么整个「实沈宫」都与我格格不入，我已经承袭了他的神职，却仍然得不到他真正的认可？”
齐涯：……
沈无非：“先生，你不觉得，木之微更像是他的孩子么？天资卓越，神尊对他宠爱有加，就连「实沈宫」，都像是为了他量身定制的。”
齐涯：“不可能！你别乱想了。谁说儿子一定和父亲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如果你不是沈琰亲子，你根本过不了「祭天」「问命」这两关，混淆「神格」，你当场就会被天雷劈死的。”
齐涯很快便从震惊中找回了理智，他抛出了非常有力的证据，沈无非也无法反驳。
齐涯：“所以你别自己胡思乱想，你只是小时候受过重创，因此比一般人要艰难一些，但你一直都做得很好，你没有给他丢脸。「实沈星君」的名分，也是你自己凭本事挣来的，老天都没有意见，谁还敢说你不是？”
沈无非：“先生……”
齐涯：“也许沈琰天天都来你梦里蹦跶，只是你……也许修为还差了一点，所以一时看不到罢了。别急，都会好的。知道么？”
齐涯的话合情合理，沈无非找不到漏洞，他不再反驳，姑且接受了这番说辞。
一切看来都相安无事。
而就在木之微离开后的当晚，沈无非便收到了一条「密令」：“想知道你的身世么？我在「云海之巅」等你。”
*
时隔两月再次来到「云海之巅」，沈无非看似平静，实则心中波涛翻涌。
眼前的这片林海让他满脑子都是那个人。那个会因为三个月见不到他而看着月亮伤怀的人。
沈无非仰头看向天边。此刻的月亮，刚好也只剩一半。
不过，剩下的是他这一半。
方才的「密令」直指他的身世之谜，等一下，是不是就要揭开了。迷雾之后，会看到谁呢？木之微……会不会在哪里……
“「实沈星君」好胆色，让你一个人来，还真的连个帮手都没带呢。封了神果然底气都变大了。”身后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确切地说，是这人在声音上施了幻术，所以听不出本音。
沈无非回过身，面对对方的挑衅，显得很坦然：“我以为尊驾是请我来听故事的，怎么，难不成是要动手么？还需要带帮手？”
神秘人：“故事当然是要听的，但总没有白白听的道理，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沈无非：“你想要什么？”
神秘人：“好说，只要你受我一掌，还能活着的话，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无非：“不知尊驾与我有何旧怨，但听起来，好像并没有给我留命听故事的打算呢。既然如此，那这故事我还是不听了，留着命更要紧呢。”
神秘人：“这可由不得你！”
神秘人左手捏诀，双唇翕动。几乎同时，沈无非的身体便被定住了，丝毫动弹不得。
沈无非：定身咒？
浑厚的灵力在神秘人的右手凝聚，随后便毫不犹豫地向沈无非袭来。他避无可避，受了个结结实实，当即口鼻喷血，却仍被定着身，僵直地立在那里。
神秘人：“怎么样，要死的滋味，不好受吧？”
话音刚落，沈无非便又非常配合地咳出一口血。
神秘人：“本尊说话算话，留着你一口气，就是为了让你死个瞑目。你可听好了。”
神秘人走到沈无非面前，右手扼住了他的喉咙。沈无非深邃的眸子涨红了血色，眼珠像是要凸出来一般，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滴在了他的手上，全身都在抽搐着。这种垂死的挣扎，带来了强烈的属于复仇的快感。
神秘人：“你，根本就不是沈琰的儿子。”
沈无非：“你……胡…………说……”
神秘人：“呵，别急着否认啊。听我说完嘛，当年木辰对沈琰可是痴心一片，你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齐涯。啊～你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可惜，一直到沈琰死了，木辰都没能得到他，所以，他便退而求其次地把沈琰的骨血留在了自己的身边。那个人是谁……还要我说么？”
沈无非：“我……不……信！”
神秘人：“嗯～作为一个被木辰捡来调包的废物，你可以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沈琰儿子这一个身份了，当然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的。不过没关系，你很快就不用面对这一切了，本尊这就……”
沈无非：“「鹑火……星……君……」”
神秘人：“你说什么？你……你竟然在！受死吧你！！”
神秘人举起了沈无非，向地面砸去，而那里，有早就等候了多时的「困魔阵」。
“真以为留你一口气，是为了给你编故事么？仕凰经历了什么，你们都要加倍奉还！”卸去了伪装的加誉站在黑云滚滚的困魔阵边，目露杀光。
但是……沈无非这个废物，到底是如何识破自己的身份的？还在最后的一刻拼尽了那惨不忍睹的修为，向外传出了「心令」。
他究竟传给了谁？又说了些什么？
加誉心想，沈无非最有可能的就是把「心令」传给了木之微或齐涯，木辰……也有可能。但没关系，只要不是在这里被撞见，他自有说词，没有证据，就是「神尊」也奈何不了他。
心念一动，加誉转身消失在了原地。
*
加誉没有猜错，沈无非确实把「心令」传给了木之微。
他一开始也没有认出加誉来，不过「密令」虽然施了伪装，却仍然是只有「十二星君」才能发出的「心令」，那么范围已经很小了。
再到加誉说起当年的秘事，虽然不知真假，但从他的语气和口吻来看，显然与木辰、沈琰、齐涯是同辈的且当年还是相当熟悉的关系。
如此，可以选择的就只有加誉和「大火星君」楚龙了 。
沈无非自认为和加誉、楚龙都并无瓜葛，但比起几乎未曾谋面的楚龙，封神大典后在「祈天殿」外遇见的加誉，被木之微“出言不逊”过的加誉，显然嫌疑更大。
想起那次见面的情景，又听到神秘人自称「本尊」的调调，沈无非便可以肯定，这人就是加誉没跑了。但……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他，至于下如此杀手么？难道，加仕凰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真的是遗传的？
沈无非无力吐槽，他快死了。
闭眼前的最后一口气，就是把「心令」传了出去，好歹千钧一发之际自己这见微知著、精彩绝伦的分析不能白费了。
至于传给了谁，他已经无力控制，一切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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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心令」前，木之微正在「祈神坛」熟悉地盘，琢磨着十天后的遁逃计划该从哪里下手。从方才起就跳个不停的眼皮，让他分外烦躁。接着……
「心令」：“「鹑火星君，禁林，杀……」
瞬间狂躁！
新官上任的「析木星君」几乎是以一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冲出「祈神坛」的。
短短七个字，没有声音，没有语气，但木之微的脑中，已经浮现了事情完整的全部。以加誉睚眦必报的性格，他选择了禁林对沈无非下手，那无非会面临的是什么……木之微再清楚不过了。
快马加鞭，一尘很疼。
当一尘踏破层层云海，风驰电掣一般赶到禁林时，木之微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如果加誉不是害怕被人撞见而急急离开的话，他也会惊呆的。
云海之巅，禁林的栌叶被染得血红，不是秋风镀的色，而是真正的血色鲜红。
支离破碎的困魔阵、身首分离的各路妖魔、没来得及死此刻正瑟瑟发抖臣服于地的幸存魔们……还有月光下屹立着的那一袭猩红身影。
木之微：“……无……非？”
猩红的身影转了过来，搅动着周身同样暗红的气息，带着一双浸满了血光的眼。
而那杀意腾腾的目光，从投向木之微的那一刻起，渐渐闪动，渐渐迷离。
“你……来了。”
说完这句，所有的杀气和生气瞬间消散。
眼前的人直直地向后倒去。
木之微：“沈无非——”
……
……
“沈无非——”
一阵惊呼惊扰了墨山的夜。
小绿叶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咕哝道：“魔君怎么这么强啊，这都几更天了，怎么还能叫上呢……哎，今晚是不要睡了……”
黑云缭绕的半山腰上，零星镶嵌着几间竹屋。
在一间挂着「启明阁」牌匾的屋内，刚从梦中惊醒的木之微正呆坐在竹榻上回神。
在他一丈开外的地方，刚被直呼了大名的魔君大人，一边把玩着他的灭灵珠，一边向他投来了颇具玩味的目光。
“你叫我……什么？”
*小花絮：
木之微：“因为一尘舍不得猴子。”
木之微：“一尘会想猴子的。”
一尘：我不是，我没有，你不要乱说。
参水：？？？
觜火：我是参水的人，啊不是，我是参水的猴，你不要乱说。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6. 苏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