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夏》竟也

68、第 68 章

　　说是问题，卢雨和林焕还真问了一晚上的题。为了防止林焕有什么除复习以外的非分之想，卢雨给他指定了两套物理试卷，让他做完再去睡觉。林焕一看物理题就犯困，第一套试卷的选择题没做完，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卢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比他高一个头还多的林焕从桌上搬到床上，怕开着灯影响他睡觉，卢雨就收拾试卷去了林焕房间，结果林焕在自己的床上睡得挺香，卢雨不知不觉趴在林焕房间的书桌上睡了一宿。
　　站在考场门口，林焕一边帮卢雨背着书包，一边伸手帮他揉着后腰，语气心疼地问道：“还疼么？”
　　阳帆刚好走到考场门口，冷不防地看到这一幕，手里的豆浆都差点吓得掉在地上。林焕毫无察觉地接着给卢雨揉腰，揉完了腰还要上手去捏肩，卢雨本来趴在墙栏上翻看数学笔记，余光瞥见神态古怪，叼着豆浆用眼神鄙斥林焕的阳帆，只见阳帆满脸写着八个大字“丧尽天良，禽兽不如”。卢雨瞬间想到阳帆这是误会了什么，赶紧红着脸推开了林焕。
　　林焕回头看见拎着早餐的阳帆，一点也不见外地上前从他手里抢了个烧卖，边嚼边问：“怎么你今天自己买早餐，爷爷呢？”
　　“爷爷感冒了，我让他不要急着起，多睡会，”阳帆看了眼面红耳赤的卢雨，又看看一脸试还没考就“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林焕，问道，“你俩昨晚干什么了？”
　　林焕不等卢雨张口，一把把人揽过去，生怕阳帆不会误会一样，冲他笑着说道：“这个，有点不方便说。”
　　不方便说？什么不方便说？是你死乞白赖非要进门，进门还不好好做题霸占人家床的事吗？那确实是不方便说。
　　卢雨无奈地看了林焕一眼，用口型对阳帆说道：“想多了。”
　　监考老师在教室门口喊学生进考场，卢雨进去以后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他上次月考英语进步挺大，总分排名年级第四，就坐在第一组第四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林焕排名年纪第九，应该就在第二组的第四桌，他的正对面。
　　卢雨放好文具以后回过头，果然，林焕连看都没看，径直走到了卢雨身边，低头冲他笑了一下，在贴着九号的座位上坐下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常面对大考小考都能心态平和不慌不忙的卢雨，这一次忽然有点紧张。
　　第一科语文，第一篇文本阅读，一共三道选择题，卢雨花了半小时才决定好。这个速度对于考试来说有点慢了，卢雨做题很讲究节奏，一旦节奏被打乱，他就会控制不住的慌张。填完答题卡翻页的时候，他感觉自己握笔的手都是抖的。
　　和所有的多人竞技一样，考试这种事也很容易被旁边的人“带节奏”。卢雨从开考铃响的那一秒开始，就一直在心里叮嘱自己不要去看林焕。无论对方的做题速度是快是慢，看了他心里都不会好受。因为比起自己，卢雨总感觉他担心林焕更多。
　　就这样一番纠结下来，卢雨看到诗词填空的时候感觉自己都快不认字了。他手心里薄薄的一层全是汗，肩膀和后腰趴了一晚上的酸疼还没有消下去，隐隐约约的，脑子还有点感冒的迹象，昏昏沉沉的。
　　诗句里的一个字卢雨怎么也记不起来正确写法，下意识地，他终于扛不住，把头扭向了林焕。
　　身边不过半米之隔的林焕正专注地看着试卷，下笔的时候一笔一划都带着恰到好处的力度，一副成竹在胸的镇定模样，丝毫没有注意到右手边的目光。
　　有那么一瞬间，卢雨觉得对面坐的人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得都有点不像林焕了。他认识的林焕，对身边任何事都不上心、不在乎，总是一副得过且过，随遇而安的散漫态度，他从来不去苛求什么，也从来舍不得在某件事上投入太多的真情实感。“梦想”“未来”之类的字眼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嘴里，记忆中林焕做过最远的规划就是明天早餐选油条还是选包子。
　　林焕不认为生命里有什么事是必须的，当然考高分也一样。
　　卢雨为了督促他复习，有时候会玩笑似的对他说道：“要是有一天两个人能在前后桌考试就好了，前后桌办不到，邻座也可以啊。”
　　每每这个时候，林焕就会摸着卢雨的头，语重心长地跟他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在理三一个学期，林焕的成绩从来没进过年级前十，这次还是第一次。
　　虽然林焕本人狡辩说这只是一个意外，但是每天看着他深夜点灯的卢雨知道，这个年级第九，恐怕就是林焕一个有意而为之的“强求”。
　　一个心宽如海却什么也不往里装的人，真正对他说过的话上了心，让卢雨几乎有点“受宠若惊”。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原本默默无为的自己，也成了某个人的宝贝，也站在了一个值得被向往的方向上。
　　他喜欢的那个人，安静地停留在他的视线之内，陪着他，和他并肩。
　　林焕才不是他的“命里无时”。
　　思及此，卢雨的心忽然软了一下，带着整个心情都平复下来。他从林焕身上收回视线，顺畅的填上了那个缺失的字，有条不紊地开始下一部分题。
　　两天的考试时间打马而过。结束了期末考试，高中生涯里最后一个暑假开始，大家就暂时自由了。
　　常夏拒绝了柏箐帮她报补习班的提议，假期第一天一觉睡到大中午，起床后悠哉游哉地解决了她的“早午餐”，然后发消息约乔念一中门口见。
　　今天是高考放榜的日子，大红色的塑料布上印着黄色的名字和成绩，在一中校门口摆成了一圈。挤在人堆里“检阅”各个学校每年的“战绩”，几乎已经成为了云安市民一年一度的固定习俗。
　　除了围观成绩和好奇状元的人，学校门口还聚集了一大群趁机搞宣传的补习机构，有提供在校生假期补课的，也有提供高考生高考失意复读的。一个机构一个塑料凉棚，凉棚底下放一张桌子，桌上放几沓宣传单，桌后面再有两个假期兼职的学生。常夏和乔念在校门口转了一圈，常夏负责看文科，乔念负责看理科，然后两个人接头，交换消息。
　　天气太热，常夏举着防晒伞走到乔念身边，把伞照在两人头顶。经过街道边的垃圾桶时，常夏和乔念把手里厚厚一沓的，花花绿绿的宣传单叠作一团，塞进了可回收那类。
　　“今年理科第一才六百九多一点，清华北大估计没戏，浙大应该差不多。”乔念捧着奶茶边走边说。
　　“文科还行，我看有好几个上了六百三的，有一个数学还考了一百四十九，简直是大神。”常夏跟乔念说着话，两个人朝“哇塞”一路走着，路上经过一个推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菜兜，头发花白的老人。
　　常夏怕撞着老人家，特地往乔念身边靠了靠，没想到老人突然出声叫了她们两个一句。
　　“小姑娘，我问一下，你们是一中的学生吗？”
　　常夏和这个老头素不相识，一时拿不准该不该回答，她握紧了伞柄看向乔念，只见乔念正紧紧拽着她的斜挎包带子，面露厌恶地皱着眉，表情很是戒备。
　　乔念拉了常夏一下，盯着老人问：“您有什么事吗？”
　　老人笑着眯起眼：“真是有出息啊，小姑娘考上一中，我家孙女今年中考，她也想考一中，我呀，看到一中的学生就高兴，来小姑娘，爷爷和你握个手。”
　　常夏听了老人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心里和脸上都是懵的，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却被乔念一把拦下来。
　　乔念拉了常夏一把，低声跟她说：“快走。”
　　常夏跟着乔念绕开老人快步离开，乔念屏着呼吸拽着常夏走出好一截，这才松开常夏，抚着胸口舒了一口气。
　　从被搭讪到被乔念拖着逃跑，常夏全程状况外，看着乔念放松下来，常夏这才问道：“刚才到底怎么回事？”
　　“你有没有看去年的公众号新闻？”乔念说。
　　“没有。”
　　“刚才那个老头，好像就是去年上过新闻的，专门在学校和书店门口转悠，哄骗小姑娘跟他握手拥抱的猥琐男。”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差点经历什么的常夏一脸震惊:“就刚才那个连路都走不稳的老人？专门猥亵女学生？”
　　乔念点点头：“没错。”
　　“你居然记得他？”
　　“我身边好几个女生都中过招，他的照片还在空间里转了好久，只不过当时我也只是感叹一句“变态”就划过去了，长相实在没记清，听到他要跟你握手，我才确定的。”
　　“哇，这也太，我真的……”常夏措了半天词，最后还是忍不住骂了句娘，“妈的太恶心了。”
　　“我刚才故意问他要干什么的时候拍了张照，”乔念边说边掏出手机，点开相册给照片加了两行字“猥琐男出没，见者远避”，然后把照片发在了朋友圈里。她接着对常夏说道，“无论是握手拥抱之类的肢体接触，哪还是仅仅两句口头的对话，只要是你跟陌生人之间发生的，让你感觉不舒服的，都可以说是性骚扰，善良没有错，但是辜负善良远比善良容易，你以后出门一定注意，哪怕对方再可怜，看上去再像好人，你也不要理踩，直接走开就好。”
　　软弱和善良是恶意最大的帮凶。人心的险恶防不胜防，每个人都不可避免的会走进一些社会的阴暗角落，有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你必须要警惕一些，冷漠一些，谨慎地活在这个复杂的世界上。
　　一个年迈的老人，走上街头，靠着几句家常话制造对女孩子人身猥亵的机会。女孩子们拿他没办法，只能靠传播照片来提醒身边人提防他。除了女孩，其他人拿他也没有办法，说白了，甚至这个社会的各种规则都拿他没有办法。面对这样的人，这样的情况，我们所能做的，只是避而远之，只是独善己身。
　　人性总有理法所不能及之处，人之常情的本质就是清醒却无力 。人性藏污纳垢的地方就像桌角窗缝的暗隙，终年不见日光，尘虫滋生，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真正清扫干净。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说来道理一箩筐，实际操作起来却比什么都难。
　　常夏的手被乔念紧紧拉着，在烈日下回头看了一眼一中校门的方向，心里一阵恶寒和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