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唤师》猫皮

58、第 58 章

　　阿里斯特兰娜知道自己跟那个罪人之间的差距，就算她全力出手，也抵挡不住那人一半的威能。幸而此刻她不是一个人，另外两位圣躯也为加强防御提供了自己的力量。霍伯利克里流淌出极为精纯的能量，仿佛源自黎明本身——跟她曾在阿尔萨斯带领下见过一次的圣光海洋的感觉一模一样。
　　在圣物的护佑下，他们安然挺过这一波爆发，七人都毫发无伤。瓦里安被击退了，一待冲击缓和下来，刺目的白光还没消失，他就再次举起剑朝拉普因塔的君主斩击。后者把权杖指向他，杖尖又积蓄起一个巨大的黑色光球。
　　在他们即将再度交锋之际，霍伯利克突然从路易和黎明大祭司的手中飞了出来，蛮横地插进符文剑与能量球之前。一个压倒性的威严意志降临，金色的光球同时破裂、湮灭，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只觉头脑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连自己的身体都感觉不到。等他们从失神中恢复，只觉得浑身无力且背部钝痛，大家都背着地摔在地上，瓦里安和拉普因塔的君主更是从原位倒飞出去一段距离，金发亡灵静躺在地上不见动静，双手剑掉在一旁，已完全没了光辉。白袍君主则揉着颈椎撑起身体，似乎一时也无力站起。
　　宫殿的天花板和墙壁都彻底损毁在刚才的爆炸里，只留下一片残缺不齐的地板。霍伯利克升上三米多高的地方，平着摊开，像颗小太阳一样放出明亮的光芒笼罩山顶。
　　“那是什么……？”路易望着自己守护的圣物，旋即发现天空中那令人心悸的巨大漩涡。
　　阿里斯特兰娜翻个身，努力收回手脚，把自己摆成跪伏的姿势，虔诚且惶恐地回答：“是黎明……黎明降临了。”
　　路易张了张嘴，想说自己问的不是这个，但他又看了眼漩涡，不安的情绪撕扯着他的灵魂，他又闭上嘴，不想再提起它。
　　刚才那无与伦比意志已经远去，但似乎仍有一个超越一切的存在在注视着这里，让人不敢轻举妄动。在祂的威压下，其他人的精神压制都不起作用了。
　　伊索斯首先爬了起来，摇摇脑袋，除了刚才摔疼了之外似乎别无损伤，见其他人都在试着起身，便来到瓦里安身边，却见主力输出双目紧闭，要不是还能感觉到生机旺盛的灵魂，他都要担心自己第二个召唤物变回尸体了。不过瓦里安看起来并没有受伤，可能是刚才的冲击过大造成昏迷，伊索斯把心放下一半。
　　第二个站起来的是拉普因塔的君主，黎明降临给他的压力最大，毕竟当年他就是因黎明亲自出手而被撕裂了灵魂，从顶峰跌落谷底，被困在这个地方无数岁月。不过此刻黎明似乎不会继续管这边的事，他又慢慢放下心。扫了眼失去战斗力的金发亡灵，他愤怒地说：“你们这些爬虫，别想再坏我的事！”说着他又举起权杖，但能量球刚刚有了个外形，霍伯利克上飞下来几枚符文贴在它上面，它啵的一声就湮灭了。
　　虽然他面孔上只有骨头，但那份惊愕却如狂风般卷过宫殿废墟。贝拉坦和杰夫也立即驱动法术，刚刚亮起的光芒也即刻被圣物扑灭。
　　敌对的两边面面相觑，黎明这是禁止他们再动手了？
　　·
　　与此同时，意识空间里。
　　阿尔萨斯舒了口气，放松地坐回王座上。他看着黑暗的空间，眼眸里依然映着不在此处的画面：浩瀚无边的金色海洋凭空出现，将崩裂的黄昏残躯包裹在自己怀抱里，光明的力量束缚住失控的能量，暂时阻止了上古时代因神明陨落而招致的末日再临。
　　曾诱惑他去融合黄昏核心的那个声音又出现了，呼唤着他，邀请他离开王座，拥抱神明之力。他摇摇头，说：“还不是时候。”
　　说完，他又沿着黄昏核心处延伸出来的纽带，抬头望向上方。
　　他很清楚，就算黎明赔上自己全部的生命与力量，也只是暂时阻止黄昏的彻底陨落，这样拖下去，唯一的结局只能是两位神明带着这整个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伊索斯，看你的了。
　　·
　　苍白宫殿的废墟上，阶位最低的人试着捏了个法术，好歹他还记得法师学徒时学到的知识，一个初级的火球出现在他手中，接着就顺利发射出去，飞向拉普因塔的君主。后者本能地施放能量偏转，火球摇晃着拐弯，又飞了几米就消失了。
　　贝拉坦见状，压低法术的威力尝试了几次，发现中阶和低阶的攻击性法术都能用，高阶的法阵能画，但不能激发，显然黎明的禁令是有能量等级的。不过，非攻击性的法术都不受限制，阿里斯特兰娜的绝对防御可以发挥到最大威力，君主的防御魔法应该也一样。
　　众人继续大眼瞪小眼，施法者们已经没有打下去的意义了——谁都无法攻破对方的防御，只是浪费法力和能量而已。
　　弗丁捡起自己的短剑，尝试物理攻击。之前的空间封锁还在，君主无法传送，但他给自己加了个护盾类魔法，就任圣光骑士攻击。纯物理招式无法突破防御，而一旦弗丁把使用的圣光的等级提高到高阶，霍伯利克就会放出符文，熄灭他的圣光。
　　……这架没法打了！
　　阿里斯特兰娜再度撑起防御，路易试着跟空中的圣物沟通，弗丁、贝拉坦和杰夫研究着怎么突破白袍君主的防御，而君主也在尝试如何在规则范围内解决这些敌人，经验最少会的法术也最少的伊索斯知趣地站在一边，思考有没有其他方法。
　　现在大家都被压制了力量，这条路肯定走不通了。那方法呢？有什么方法能绕过黎明的禁令？
　　伊索斯知道，黎明是世界的神明，祂的力量哪怕再温和，也是世界规则级别。唯一与祂对等的唯有黄昏，而那位君主也用自身证明了，他取自黄昏的力量也无法对抗黎明的威压。那么还有没有更纯粹、更接近黄昏本质的力量？
　　他不由得想起自家老师，此刻应该还躺在原来的位置？要不要去把他拎过来？
　　召唤师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阿尔萨斯又不是躺在那里睡觉，要是把他转移走，导致孤峰里的黄昏神殿和巨龙一起苏醒，才真叫无力回天了……对了，说到这个，老师好像塞了一个源自黄昏的种子给我？
　　伊索斯心跳漏了一拍，立即进入精神世界。金绿色的火焰依然在安静地燃烧着，他伸手碰了碰，温暖的力量淌入他灵魂，治愈了刚才被黎明压制而产生的精神疲惫。
　　他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听说过阿尔萨斯把骸骨躯体换成水晶躯体的时候是消耗掉了从费迪兰罕里收获的那颗种子的，而且这生命力也是亡者复生的必要条件。那为什么，他上次消化黄昏的碎片时，特地把眼前这团生命之种分离出来呢？只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吗？
　　如果他已经垂垂老矣将行就木他可能会觉得老师是这样关心自己，可他才十八岁，人生的旅途才刚开了个头，一般人可想不到那么久远的事……好吧他家老师不是一般人……但是以那家伙迥异于常人的思维与眼光，也许只是把他拿了没用的东西随手塞给自己……
　　伊索斯又戳了戳这团火焰。无论阿尔萨斯是出于什么心态把它塞给他，这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比那位君主掌握的力量更接近黄昏本质的东西了。当时他家老师是怎么说的来着？“它的力量足够你维持巅峰状态活个千把年”。还有斯卡尔公爵，他原本已死的躯体，就靠着同样的生命力维持着活人的一切生理活动……
　　就是这个，能跨越生死的，世界规则级别的力量。
　　管他呢，试试又不会少块肉，顶多是损失一次活到千年以后的机会而已，如果造成控制外的后果，反正也有黎明在看着。
　　决定了之后，伊索斯回到现实，深深吸口气，把生命之种从精神里转移到现实中，温润的种子落入他掌心。他弯下腰用另一只手捡起瓦里安掉落的长剑，冰凉的感觉就如同他刚召唤起阿尔萨斯，后者“咬”他一口时一样，差点冻僵他的手臂。他用精神力压制下去，长剑上的符文闪烁一下，旋即冰冻感消退，它像普通兵器一样乖巧地待在他手中。
　　他跑到正在对付君主的护盾的神殿骑士身边，弗丁停下来，看了看他手中的剑，没阻止他，只吩咐他小心。贝拉坦停下尝试，想看看年轻的罗克加斯侯爵能否再次缔造奇迹。君主则用不屑的目光看着这个活人，感觉自己都能用权杖敲死他……如果不是他身上有绝对防御的话。
　　伊索斯伸出左手，把掌心里的种子拍到君主的护盾上，并试着控制它，让它进入骷髅体内。也许是在他精神世界呆久了，它真的如他所想，化作一道金绿色的光芒，透过物理和法术两层屏障，没入君主身体。
　　君主吃了一惊，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同时将护盾往外扩张。神殿骑士阶位的弗丁正面撞上，连退几步仰面翻倒，但伊索斯只有中阶，被判定为没有威胁而不受影响，仍站在原处。
　　霍伯利克翻了一页，五六个符文飞了出来，落在君主身上，融入他骨头里。
　　“你做了什么？”君主的声音变得惊恐，他发现在黎明力量的牵引之下，这个人类少年扔进自己身体的那个东西爆发出旺盛的生命力，直接扰乱了他与黄昏的连接，他全部的力量都失去控制，但并没有变得混乱，而是迅速消退。“你做了什么！”他大声质问。
　　伊索斯想了想，诚实地回答：“我也不知道。”
　　愤怒越过了惊慌，君主正要不过一切先杀了这小爬虫再说，霍伯利克飞到他头顶，放出的光芒收拢成圆柱形，只罩住他一个人，白雾升腾，遮掩了众人的视线。
　　看起来就跟阿尔萨斯用圣物的能量给自己捏新身体的时候一样……
　　弗丁吐槽了一句，走到伊索斯身边，以防意外。
　　·
　　意识空间里，阿尔萨斯眼中，金色的圣光逐渐覆盖住黄昏残躯的核心，那条纽带从底部开始瓦解。
　　“时机到了。”他自语道，从王座上站起，外表缩水成男孩模样，一脚踩在白色花朵上，牵引缝隙里的黄昏的力量。裂缝逐渐修复，死亡圣殿与复活到一半的巨龙群亦随之沉寂。
　　·
　　变化进行得很快，没多久众人就感觉到君主的意志几乎消失了，即使没有黎明的压制，也不再能影响到他们。霍伯利克的书页突然向上合拢，光芒隐没，黑暗随即占满视野。贝拉坦忙放出照明法术，这短短几秒，圣物自己回到路易手中，路易懵逼着抱住它，看着它之前所在的位置。除了那位君主本人和依然昏迷的瓦里安，所有人都难以置信地瞪着拉普因塔至高的统治者——
　　跪在那里双手撑着身体的不再是一具骨头架子，而是一个活生生的、正在大口喘气的人……准确说来是半精灵，银白色的长发拖在地上，半长的尖耳朵微微颤抖。他猛地抬起头，深蓝色的眼睛盯着伊索斯，目光充满怨毒——他与黄昏的纽带，在他因重获血肉之躯而不可避免地发生了精神力消退的时刻，被黎明趁机切断了。因这是遵循世界规则发生的变化，没有引发黄昏残躯的异动。
　　他自己也清楚，没有这条纽带，黎明就不会再庇护他。而失去亡者之躯，失去黄昏的能量做后盾，他也无法再对抗刚才那种程度的力量碰撞。
　　他直起腰坐在地上，疯狂地大笑起来，嘶哑着说：“你们以为赢了吗？黄昏已经崩溃，就连黎明也无法再次拯救这个世界！你们和这个世界，甚至连带黎明一起，都是我的陪葬！”
　　仿佛在印证他的话，天空的漩涡中心里劈下一道闪电，末端一直拉到半山腰。随后惊雷炸响，仿佛云层都被震散，漩涡中心的白光消失了，变成什么都无法透出的无垠黑洞，接着庞大的能量喷涌出来，把云层连同天空一起撕开，留下令人畏惧的巨大黝黑裂缝。
　　“圣光啊……”
　　“黎明啊……”
　　在阿尔萨斯精神世界里旁观过上古的灾难和经历过那一切的人都惊呼起来，惊惧和恐慌抓住他们的内心，直愣愣地看着天空的异象。其他人也想起阿尔萨斯说过的话，他们原本需要在不引起黄昏异动的前提下搞定这位君主，但看起来刚才爆发的力量已经超越了这条界线了……
　　只有伊索斯不为所动，他的眼神空洞，映射着世界本源力量的脉动，确定君主与黄昏的联系已经断开之后，平静地说：“但那也跟你没有关系了。”他双手握住符文剑，跨上前，练习过无数次的劈砍顺手就使了出来，正好从君主的肩部劈入，直达心脏，鲜血霎时染红了白袍。场中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留下渗人的寂静。
　　年轻的召唤师仿佛听到手中的武器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剑身上的符文逐一闪亮又逐一熄灭，那股寒意也随着光芒的隐没彻底消失。双手剑变得沉重，他几乎拿不住。他松开手，退了一步，第一次杀死活人的心悸席卷而至，他的心脏跳得像擂鼓，手脚发软，背上湿漉漉的。半精灵的尸体向前跌倒，锯齿长剑咔呛一声撞在地上。
　　“结束了吗？”阿里斯特兰娜迟疑地问。
　　一阵失重感攫住众人，一晃眼的功夫，他们发觉环境变了，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一片气势磅礴充满神圣感与不可直视的威压的圣光海洋铺在下方，包裹着一个残缺且裂成两半的黑色漩涡，与他们刚在天上看到的漩涡不同的是，裂开的裂缝里充盈着圣光。
　　仿佛有什么屏蔽了他们部分感知，这个画面朦朦胧胧的，可不妨碍他们理解这是什么。
　　是黄昏崩溃，世界却暂时还没像上古那样灾难频发的原因——黎明暂时控制了这个过程，代价是祂自己的生命与力量。
　　他们忐忑不安地看着，直到男孩的身影出现，他被霍伯利克的文字环绕着，光砂铺筑的道路在他脚下成形，先他一步通往下方的漩涡中心。
　　“老师！”
　　“阿尔萨斯！”
　　被呼唤的人停了下来，转身望向他们，朝人群里的瓦里安笑了笑。
　　“你要干什么？”瓦里安有种此刻不阻止他，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他了的预感，心中慌乱得无法思考，想冲过去抱住他，却发现自己只有意识清晰，身体像陷在那位君主的禁锢法阵里一样，无法移动分毫。
　　“阻止世界毁灭。”男孩用今天天气真好的淡然口吻回答。
　　“做得到吗？”大祭司的声音颤抖着问。
　　“一直都可以——只要重新点燃黄昏的生命之火，灭世的危机自然就平歇了。”阿尔萨斯说完，又回过身，继续沿着黎明铺筑的道路往下走去。
　　“代价呢？复活神明的代价是什么？”弗丁问。
　　阿尔萨斯脚步一缓，但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他平静地回答：“生命——唯有生命能交换生命。”
　　他的话语在众人心里激起一阵战栗，瓦里安挫败地低吼一声，弗丁抿着嘴，路易的眼睛湿润了，杰夫和贝拉坦注视着他，目光充满敬佩。阿里斯特兰娜尽力喊到：“换我去！我的生命早已献给黎明，这也不是我曾生活的世界，我没有留恋也没有遗憾。让我去！”
　　“很遗憾。”阿尔萨斯的身影变得模糊，声音则遍布整个空间。“必须是与黄昏亲和、与黄昏联系紧密又足够强大的灵魂，才能成为点燃黄昏的火种，成为黄昏的一部分。”他和下方的神明一起，逐渐淡化。突然，他又停下脚步，说：“对了，这回不用帮我把骨头捡回去了，一根都不需要。”
　　说完，他纵身一跳，坠入漩涡的中心。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这个意识空间如同之前的水晶牢笼般片片破碎，带着一种世界消寂的毁灭感。紧接着，大家被排斥出来，回到现实中。
　　“阿尔萨斯！”片刻前还在昏迷的瓦里安大喊着飞奔出去，其他人也急急忙忙地跟上。在宫殿的废墟外，那具把他们带来此处的骨头架子依然躺在原位，却已经散架，眼眶里空洞洞的，搜索不到灵魂的存在。
　　前暴风之王只觉得双腿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咚地一声跪了下来。他颤抖着，斩杀过无数敌人的双手此刻连伸出去的勇气都没有，痛苦与悲伤化作汹涌的泪水，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天空里，云层后放出柔和的白光，填补那令人恐慌的裂缝，编织成重生的希望，可孤峰之巅却只回荡着撕心裂肺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