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夜如梦》天山小白兔

174、昏鸦尽——终局

　　正值隆冬，冷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屋内，呜呜风声不绝于耳。高卓孤零零地躺在破旧的床榻上，身上盖着又潮又硬的棉被，床前小桌子的托盘上放着半个硬邦邦的馒头和一碗散发着酸馊味的粥水。
　　自己的生命快要到头了吧！高卓合上双眼，暗自欣慰着自己到死也算经历过青夜曾经的处境。突然感觉风势减弱，仿佛有人挡住了冷风，高卓以为是高扬，便以嘶哑虚弱的声音冷冷道：“家主之位你已经得手，我的族人也全数为你所灭，如今你还不满意，想要亲手取我性命吗？”
　　“呵，既然都已经得手了，还有来见你的必要吗？”
　　高卓猛然睁眼，只见那张让他厌恶到极点的脸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挣扎着撑起身子。“凌烨！不，你是剑灵……青夜来了，她在哪？”
　　“难道你忘了你们的誓言吗？主子怎可能来见你。”凛夜冷哼一声，在床边坐下，并把高卓强行撑起的身体按了回去，为他盖上被子。“虽说你已不是家主，但这环境也太恶劣了，这是人吃的东西吗？你还是好好保重身子，多活一日是一日，不要太折腾了。”
　　高卓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凛夜将自己按下。“若无她的授意，你会来看我吗？”
　　“确实。主子听说了你的近况有些不忍心，但她没办法原谅你害死她的哥哥，还有欺骗了她。”
　　“那她让你来是什么意思？”
　　凛夜掏出一块白玉佩放在他手里：“主子说，这物件她受不起，让我来归还于你。”
　　高卓怅然地看着白玉佩半晌，问道：“不是还有一支碧玉簪吗，她是弄丢了还是已经毁掉了？”
　　“主子说，她会留下碧玉簪。”
　　高卓的眼神犹如死灰复燃，激动地捉住了凛夜的手：“你说什么？她愿意收下碧玉簪？”
　　“是，她说收下碧玉簪不代表她接受你的心意，或是原谅了你。人生若只如初见，她只是记得当年树下那个拿着两块牌子犹豫不决的男孩子，还有对她和兄长伸出援手的高掌事，她会永远记得这位亦兄亦友的好心人。”
　　“……是吗，虽然只是好心人，但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好。”高卓如释重负地笑了：“但愿她永远只记得我的好。”
　　“每个人都会有好的一面和坏的一面，你只对他展现好的一面，她自然会记得你的好。可惜你不小心暴露了坏的一面，还坏到影响了她的人生，我想这大概就是她不愿再见你的原因吧！”
　　高卓愣了一会，仿佛一瞬间想明白了什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还好吗？”
　　“主子很好，如今已怀胎三月，在宁家安胎。”
　　“她到底还是选了宁子昭，也好。”高卓脸上露出一丝厌世的笑容，又对凛夜道：“我知道你不是凌烨，但你与他长得一样，我有些话想要对他说，你介意吗？”
　　“请便。”
　　“……凌烨，你赢了，赢得漂亮，我彻底拜服。你的剑灵刚刚说那一番话也解开了我心中多年的疑团，这才是你的高明之处啊！比起我，你更了解青夜，更懂得人心。你知道吗，那晚我知道青夜是你的未婚妻时，我嫉妒你们关系亲密，痛恨你利用青夜的感情，贪婪地想要拥有青夜的全部。从那一刻起，你已经是我的眼中钉，但我仍没有想要取你性命，因为在她眼里，你是相依为命的兄长。我也曾天真地以为，只要你愿意放开青夜，我仍可以当你们是亲兄妹来看待。但我错了，你从没想过放开她，即便你将她推给少主们，你仍笃定青夜是在你掌控中的纸鸢。我想问你一句，当你知道青夜真的喜欢上宁子昭时，你是否失意心痛？你有没有想过松开手中的线，让这只纸鸢自由飞翔呢？我隐瞒青夜的事情已大白于天下，纵使她没有原谅我，我和她之间也再无欺瞒。你骗她良多，最后连一句交代解释都没有就走了，到底是不愿让她愧疚，还是不敢以真实面目见她？至少在这件事上，我做得比你好，哈哈哈……”
　　凛夜微微皱眉，却也没有打断他，耐心听完了。“还有吗？”
　　“没有了……这些话憋在心里太久，终于得以宣泄，多谢。”
　　“无妨。”凛夜起身：“主子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我该走了。”
　　“去吧！”
　　一阵冷风掠过，屋内再无旁人。高卓望着空荡荡的小屋，突然放声大笑，笑到眼角带泪，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剧烈的咳嗽，还有一口猩红的鲜血。
　　就这样结束吧！高卓疲惫地合上双眼，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几日后，送膳的家仆发现高卓已气绝多时，连忙上报。此时高扬已被属下出卖，为另一股高家势力所杀，诸人仍在争夺移星宫高台上的宝座，自然没有人要去管这位叱咤一时的前任家主。家仆们无法，只得将高卓的尸身扔下往生台。
　　这一年，高卓虚岁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