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首富家的猫》五月的鲸鱼

68、奔波

　　再次出乎许辰星意料，他变猫的频率又降低了。似乎在和齐光吃完饭后，他家猫高抬贵手放过了自己。
　　齐光没有再刷过存在感，听公司人说他最近忙到爆炸，天天出差；严希只是冷淡地重新约了时间继续谈工作，好像那天晚上只是个梦。
　　一个和工作无关的，甚至和生活无关的梦，他们聊了些不重要的话题，他看了场不知道为谁而闪耀的烟花。

　　齐光的话也显得莫名其妙。他难道还能不是许辰星？

　　只是他在拍戏间隙，会偶然回想起那些夜幕中燃烧的星火，像剪辑不小心把别的片段剪进了剧里，主角却没舍得按下退出键，反倒驻足观看。
　　明明在片场，他心里只有角色，不论摄像机有没有对准自己。可那天的事情不属于角色，属于许辰星。

　　不过，很快他没再有时间深思这些问题。
　　许博要做手术了。

　　电话打来时是深夜。许辰星从梦中惊醒，听见许博的声音，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
　　对面的语调是难以掩饰的喜悦。许博等到肾源了。

　　许辰星走出机场，犹豫了一瞬，还是直接打车去了医院。
　　已是深夜，他没带什么行李，只提着包穿过走廊。现在明显比白日安静许多，只偶尔有家属窃窃私语，伴着不知道谁的鼾声。

　　他走到许博的床前。许博明显已经睡着，脸上还有没有褪尽的喜悦。排队终于排到，正好身体条件可以手术，是非常幸运的事情。
　　那张脸很久没有在许辰星面前露出这样轻松，不带目的的笑容了。尤其在许辰星追随大师留下的足迹探寻，中途不断想起母亲时，记忆里的许博永远是痛苦又愤怒，和许辰星长大后对峙的那个形象完美一致。

　　他都快忘记许博还有这种平静的神态。奇怪的是，他没觉得很陌生，好像他曾经见过，只是在很多年以前。

　　许辰星凝视许久，最终没有叫醒他，而是出门去找医生。

　　幸运的是，今晚值班的医生恰好负责许博。看到家属当天赶来，对方明显松了口气，拿出一堆文书让他签字，顺便开始絮絮叨叨。
　　许辰星听了半天，把觉得重要的内容打字记录，然后连连道谢。
　　大概是他态度好的缘故，医生晚上加班的怨念明显减轻不少，语速也逐渐放缓。

　　“你今天晚上住医院不？明天早点来，再找我们老大谈一下吧。”
　　许辰星一愣，点点头。
　　医生处理完事务，转身离开。许辰星叹口气，回到病房，借了隔壁不用的折叠床。

　　他没再多看许博，直接和衣睡下。

　　闭上眼睛，才会注意到空气中有相当明显的消毒水味，混着血或者什么伤口的气息，让人心里泛起不安。
　　许辰星忽然清晰地意识到，许博要做手术了。
　　方才医生提到的种种风险后知后觉地出现在脑海里，像无法驱散的乌云。

　　来的路上他还想了想下一段戏。严希有个大胆的想法，为了拍出完美的，大师临死前的挣扎，他想把这段提前预演。为此，许辰星专门和编剧开过会，还改了剧本的细节。
　　可一旦跨入医院，那些思绪，他的事业，他习惯的日常好像都远去了，强烈的异常感涌入心间。
　　这是他无能为力的地方。

　　许辰星睁开眼睛。嗅觉没有因此迟钝，相反，他好像更加集中注意力，以至于能听见许多琐碎的噪音。
　　比如隔壁床的大爷明显没睡着，耳机漏音，短视频的音乐断断续续地散出来，夹着聊天语音；最远处的陪床青年也还在熬夜，游戏声时不时传出来一句，偶尔还要和床上的病人说几句话。
　　突然，好像不远处有人正急匆匆地走动，伴着推车的滚轮作响，和焦急，压低的呼喊声；过了一会，是明显错杂的脚步声，伴着语气焦虑又听不清楚的对话。

　　这是在抢救？
　　许辰星向右手边看去。折叠床比病床要矮，他看不见许博的脸，只能看见对方微微起伏的胸口，明显睡得很香。
　　许博会变成这样吗？
　　他忍不住想，却得不到答案。

　　逐渐地，耳边的声音变得模糊，他视野慢慢黑了下来。

　　“辰星乖，加油冲过去，爸爸知道你可以的！”
　　“许辰星，我们是一家人，你凭什么不给我你妈妈的东西？”

　　“小辰星，将来想不想和妈妈一样演戏？爸爸可以同时帮助你们两个人的工作！”
　　“别以为你是我儿子，我就不能告你！”

　　“辰星好聪明，随我。”
　　“你和你妈一样是个疯子。”

　　……
　　我不是。

　　许辰星想，或者说，他直接吼了出来。
　　这下环绕在耳际的，听起来语气和声线都无比混乱的声音总算消失了，连带所有相关的回忆，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发现自己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前方是在茶几上办公的许博。脚边的地毯上散落不少玩具，但没有孩子。
　　在很早以前，许博似乎老这样。因为妻子没时间带孩子，许辰星只想在客厅玩，所以许博放弃了书房，把工作地点变成了沙发。

　　没人说话，空气里只有敲打键盘的声响。
　　许辰星不知道自己听了多久，许博才停下。他朝许辰星抬起头，表情微微含笑。

　　“我要死了。我很害怕。”

　　“别这么苦大仇深，”许辰星说，“手术成功率不低。你能排到就不错了。”

　　“是么？”许博对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你知道这是概率问题。一旦我遇上了——”
　　“那也只能说明你命不好。”许辰星打断了他。
　　“那你会感到愧疚吗？我对你这么好。你小时候很亲我。”许博问。“如果我出事，你就没有父母了。”

　　“我会的。”
　　过了半晌，许辰星沉默道。“毕竟我没有关心过你。我把你当作敌人。”
　　他踢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是截玩具火车，倚倒在铁轨上。它没有按照既定轨道行走，而是脱轨了，轮子还在无用转动。

　　许博似乎想说什么，许辰星没有给他机会。
　　“但我没有办法，”许辰星说，“如果顺了你的意，就是背叛母亲。如果继续对你有期待，那就是伤害我自己。”
　　“我很抱歉，但我不是个好儿子。”

　　他们对视，许辰星忽然意识到自己很平静。
　　和上次许博刚刚发现生病时不同，他心里没有再责怪任何人，不论是许博，母亲，还是他自己。
　　可能因为许博等到了宝贵的肾源，不出意外，这场医院戏份马上就要画上句号。
　　也可能是因为……他明白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即使家人也无法完全彼此理解，总要在失去什么，做错什么后。没有人能逃脱自身性格与经历的局限，更何况他们始终彼此影响，互为因果。

　　所以他不想再质疑或者后悔。他只想做当下认为正确的事情，并且接受它是自己目前能找到的最优解。

　　“是的，你不是，”许博的声音骤然变冷，“你这么自私的人，就像你妈妈一样，是不可能幸福的。不要以为自己是好人。”

　　所有场景都幻化成了虚无，连带着这最后像诅咒的话语。许辰星愕然地发现，这是自己的梦，连许博都是幻影。
　　只是他这句话不是想象，他真的对许辰星说过。

　　没关系，爸爸，许辰星想，我从来没有认为自己是好人。
　　他闭上眼睛，等着下一场梦境到来，期待它可以洗去这段带来的不快。

　　奇怪的是，梦没有更新。
　　只是某种突兀的，但熟悉的香气席卷了全身，还带有暖意。
　　像有人把他抱在了怀里，又像婴儿回归母体，安全温暖。

　　“是么？可我认为你是好人。”
　　分崩离析的场景中响起别的声音。许辰星怔住了。
　　这不是许博的声线，也不是他自己的。但他好像知道它的主人是谁……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恍惚中，半梦半醒间的许辰星轻轻抬眼。他只见一个身影从视野里掠过，就再次进入了睡梦中。

　　“许博！许博的家属在吗？”

　　许辰星一个支棱，从床上坐起，吼着回答。“在！”

　　病房里面已经十分热闹，出去打水的，稀疏的，吃着早点的，人来人往。医院住着无聊，大部分人晚上睡的很早，自然起的也很早，还有人要赶着最早一波做检查做治疗。
　　许辰星还没回过神，对着这副场景发呆。
　　直到外面护士又喊了句，他惊醒般冲下床。

　　熟悉的，淡淡的香气再度袭来，像朵开在角落，难以察觉的花，只有故人能识出它的气味。
　　许辰星出神地看向自己的床，上面居然多了床不认识的毯子。
　　是昨天夜里有人盖在他身上的。沾上他的体温，现在摸起来还是温热又柔软，拿起却不觉得重，似乎很贵。

　　……谁？
　　许辰星左顾右盼。许博还在睡觉，周围依旧吵吵嚷嚷，没人多投来任何眼神，没人关心这里发生了什么。

　　外面的催促又来了。这次护士直接冲到了床头。

　　许辰星连忙扔下毯子，跟着她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