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首富家的猫》五月的鲸鱼

62、恍惚

　　最后一页的日期是最早的，往前翻是下一天。
　　许辰星犹豫了一瞬，继续往前。

　　“今天雪好大，为了获得灵感，我去爬山看日出，居然听到了寺庙里的钟声。”
　　“混在踏雪的脚步声里，乍一听像是鸟叫，差点被当作幻觉。”
　　“但我没有听错，是钟鸣，响了很久。跟着这个声音，我换了路走，在山上迷路了。”

　　“钟声一直没停，我突然想，加个空灵的声音会不会效果更好？搭配孩子的和声。”
　　“比如这样的声音，听起来很圣洁。希望能看到是什么样的钟发出这么美妙的声音。”

　　“我在雪地里走了好久好久，看不到路，雪化的地方摔了几次。”
　　“钟声一会近一会远，像在呼唤我。我必须回应。我必须把它放到这首曲子里。”

　　“就在声音越来越大，我看见红砖围墙的时候，那声音忽然停了。”
　　“我才发现周围连灯都没有。我看到的墙壁并未寺庙，只是不知道作用的，光秃秃的石壁。”
　　“山上真冷。我可能会死掉……但我不在乎。我得到了启示，我的耳朵记得这声音，我要用它。”
　　“我和看林人联系了，希望他能找到我。如果我能回来，我会把它寄给你听。”

　　……
　　这段下面有个歪歪扭扭的乐谱，像出自孩童稚嫩的笔触，丝毫不见之前写意的风采。

　　“我活下来了，只是右手暂时无法用力，医生说是冻伤。”
　　“没关系，我不在乎。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其他都无所谓。他们说我疯了，要我清醒一点，但你知道我很正常，对不对？”
　　“虽然你也让我注意安全。”

　　“但是我还原不了！我没法模仿出当时听到的音色，我不明白为什么！”
　　“我问了看林人，问了住在山下的人，他们都说那里没有寺庙，怎么可能？”
　　“得再去一趟。今天重新听了那孩子的和声，美妙，但缺了什么，比如钟声。”

　　“爱你。我会再尝试。”

　　最后几行字写得极大，力透纸背，像用笔刺穿了谱子，狰狞而扭曲。

　　许辰星的呼吸急促起来。
　　仿佛他是这个正在桌前奋笔疾书的男人，在深夜里捕捉回忆里的声音，却怎么也抓不住目标。
　　但他深信这是神谕，是暗示，是他的追求，他可以付出一切。

　　某种深深的，仿佛原本就存在的焦灼像火一样烧起来，自心底萌发到指尖。
　　他窥见了完美的方向，他必须做到。

　　毫不停留地，许辰星又往前翻了一页。

　　今天的字更乱了，重重叠叠，难以辨认。

　　“今天我从山上摔下来了。原来背朝太阳那侧这么陡峭，我的左手也受伤了，是划伤。”
　　“医生明令禁止我再外出，可我今天没有听到钟声。我该怎么办？”

　　“没关系，亲爱的，我会想办法。”
　　“我拜托了邻居，他会带我上山，我给了他一笔费用，应该没问题。”
　　“只要能完成，我受伤也没关系。遗憾的是，最近不能弹吉他了。你想听听这首歌吗？”

　　“其实邻居也一样，他们都说我不正常。没关系。你知道我就是这样的人。”

　　下面附了个谱。

　　许辰星眼前浮现出了大师用力把音符涂上去的样子。那几天温度低，墨汁一会就晾干了。他盯着它看了下，出门找自己的爬山同伴。
　　他心里没有别的东西，除了那首歌。它总是离完美差一点点。所以他不得不一直想着。

　　……就像现在的许辰星。
　　就像曾经凝视水流的，他的母亲。

　　许辰星起身，面无表情地在家里翻找，差点撞飞放零食的架子。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缓缓将视线移开，寻找下个位置。

　　找到了。
　　许辰星从柜子深处拿出吉他，对着笔记本上的谱子弹起来。

　　旋律扬升，他的瞳孔逐渐睁大，这是它，那首最特别曲子，被改成了小调。
　　原本激昂的音乐变得悲伤，仿佛哭诉作者的不安和痛苦。阴沉的降调一路往下，宛如受到折磨的灵魂在挣扎。

　　他的动作戛然而止。
　　许辰星重新拾起笔记本。他好像明白了什么，但又没真正理解。
　　或者说，他忽然没再思考怎么去理解大师——他就是大师，他们是被同样的东西伤害，但又无法控制，无法避免地向往着它的人。

　　许辰星翻页的速度加快了。日记一页页拂过，里面蕴含的时间顷刻中倒流回转，最终与前面正着书写的琴谱相合。

　　重合的那页，居然是一幅画。
　　乱七八糟的涂鸦分成三个部分，完全看不出作者的意愿，只有一块能看出是很多鲜花，勉强拼成了一个花束的样子。

　　许辰星盯着它看了许久。
　　忽然，笔记本从他手里滑落，连同倾斜的吉他。
　　他斜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几乎是同时地，齐光点下播放键，空中浮现投影的视频。
　　是个奇怪的，拼接的录像，内容雷同到诡异——一只猫扑向一棵绿植，然后睡着了。

　　唯一改变的是它们身后的地点，有时是客厅，有时是卧室；还有左下角滚动的时间。

　　齐光不为人知地叹息一声。
　　他看完了最后一个片段，猫咪扑落一片叶子后降落在花盆边，立刻趴成了毛茸茸的抱枕，尾巴乖顺地圈住自己。

　　啪的声响后，投影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灯光。
　　齐光打开储藏间的门，从里面拖出和刚才画面里一模一样的绿植来。

　　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挪到客厅最中央，丝毫不顾这位置多碍事，然后走到龙龙的卧室，滴的一声把门锁上了，确保小猫不会突然跑出来。

　　万事俱备。
　　齐光对着客厅连拍一圈照片，发送给了喻思席。

　　闹铃响起时，许辰星只感觉浑身上下都在痛。
　　他居然在沙发上睡着了。蜷曲了一晚上的身体发出不满的叫嚣。

　　可惜被主人无视了。许辰星平静地站起来，准备洗漱。
　　不知道为什么，疼痛感像是微妙地与他隔开，失去了真实感。
　　……不仅如此，连碰到冰水的寒冷，牙刷探入口腔的触感，和拿起桌上剩余吐司时闻到的小麦香气，都像另外一个世界的东西。

　　许辰星茫然地环顾四周，感到奇怪，又说不出原因。
　　他索性放弃了，拿上包出门。

　　外面声音看起来也很遥远，车流夹杂的鸣笛声也是。
　　许辰星穿行在熙攘的人群中，靠着本能走在正确的方向，内心是一片空白。

　　今天他有几个小片段要拍，他还记得工作量不大。

　　到了片场，有人和他打招呼，许辰星机械地回应了。
　　他余光看到那些人的表情有点不对。但他的大脑好像理解不了哪里不对。
　　于是许辰星继续往前走，停在了他今天要用的场景旁。

　　“开始吗？”
　　许辰星做了个手势表示没问题。

　　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他的脑海，他想起了自己是谁，要做什么。
　　和他搭戏的男二号忽然看到了他的眼神变化，像不可及的深渊搅起漩涡，差点被吓到。
　　下一秒，许辰星又是那个演技完美的人，很自然地进入角色，顺便把他带入了状态，似乎那变化只是臆想。

　　直到几个片段结束，许辰星都没出差错，他也配合得完美，总算松了口气。
　　难得顺利，男二号的演员深知是许辰星的功劳——毕竟组内和他搭戏总是流畅又自然，大家都喜欢——顺理成章地说了几句感谢的客气话。

　　他说着说着，发现自己没有得到回应。
　　许辰星冷冷地看着他，又带点迷惑，如同根本不认识他一样。
　　演员错愕地住了嘴，刚想说点什么，许辰星轻微躬身，扭头离开了。

　　……
　　“许辰星今天是不是有点奇怪？”
　　“好像是，他刚刚没理我，没睡醒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严导呢？”

　　“你们在说什么呢？”钱亦声窜到在说话的几个人中，一脸好奇。

　　“你今天也来了？”被他搭话的女孩明显兴奋起来，“我们在说许辰星，感觉他今天怪怪的。”
　　“就是，平时我们还会聊天，刚刚我问他要不要试试我烤的饼干，他看都没看我一眼。”

　　“这样啊，”钱亦声耸耸肩，“他在哪？”
　　女孩们给他指了路，他说完几个玩笑，往那个方向跑去。

　　他费了点力气才跟上许辰星。像没听到他的呼喊，没注意到他这个人一样，许辰星仿佛灵魂出窍，在片场的角落里打转。
　　“抱歉，”被他拍肩后的，许辰星一副惊醒的模样，“你找我？”

　　钱亦声盯着他看了一会，“你在干什么？”

　　许辰星好似没理解钱亦声的话，一脸迷惑。
　　不仅仅是迷惑，钱亦声皱起眉头。许辰星更像是恍惚。

　　“你今天还有事吗？我听说你拍完了，我送你回去？”

　　“拍完了，”许辰星一字一句地确认，“有事。”

　　“什么事？”

　　许辰星好像觉得这个问题很有道理，当即思考起来，没有回答。

　　钱亦声瞪着他，心里急起来，又没看明白发生了什么。

　　许辰星倒也在观察他，看他的……手？
　　钱亦声疑惑地顺过许辰星的方向。发现许辰星在看的是他的手链，挂了一个拨片。
　　他忽然福至心灵。

　　“你想去那个广场吗，大师去过那个？我带你去。”

　　这次许辰星露出了笑容。“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