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了首富家的猫》五月的鲸鱼

23、往事

　　四下无声，齐光的嗓音听上去比过去沙哑许多，却有种不可思议的温柔。

　　许辰星几乎不敢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仰头看向井口，再次确认这井看上去一点都不浅，绝对是人跳下来会出事，猫跳下来都要晕倒的高度。

　　会不会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其实是死前大脑做个好梦？
　　这样死去的时候还能开心点。
　　这样也不赖，可是他不想再拥有虚假的希望——

　　许辰星的思考戛然而止，他被齐光抱起来了。
　　男人坚实的肌肉，身上散发出的热度，是这么真实，让他下意识地舒展开来。
　　刚刚的恐惧像阳光直射下的冰块，渐渐瓦解。

　　齐光脸上是温和宽慰的笑意，和许辰星最近见到的都不一样。
　　但他曾经见过，许辰星想，在他们的初遇，以及别的其他很多时候，齐光好像这样注视过他。

　　此时此刻，这样的齐光与他记忆里的重叠。
　　他似乎终于能确认，真实的齐光终究是第一个选项。
　　是他心里设想的那个人。

　　齐光又笑了，这次他的笑带着明显的无奈。
　　许辰星才意识到自己盯着他发了很久的呆。

　　“不用害怕，这井里我小时候经常来。”他轻声说，“那时候这片青苔还没这么大。”

　　他像在叙述无关人的故事，许辰星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听下去。
　　“当时的藤蔓倒是比现在多，”齐光笑笑，顺着他的眼神，许辰星看到顺着井壁垂下的枝条，在这贫乏的光线里只看到模糊的绿，“当时就抓着它们滑下来，居然没摔出毛病。”
　　他没再多说什么，许辰星却忍不住想象出一个小孩，生在这种大家庭里，放着富丽堂皇，佣人遍地的屋子不住，往林子里跑，还跑井里玩。

　　这是有多皮。
　　但可能也不是皮，许辰星想起那帮年轻人的话，齐光应该在这里不受欢迎。
　　一个孩子又能去哪呢，如果他的家不欢迎他。

　　他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小时候，明明他们一点都不像。

　　那个时候家里和谐得可以去竞选社区五好家庭，许辰星小时候热爱赛车玩具，房间里放着个七层的巨型轨道，还有逼真的加油站便利店等等。
　　好像是他爸给他的生日礼物，小小的许辰星表示非常满意但不会拼，希望收到直接拼好的，可以直接放车上去。
　　于是男人一边抱怨一边哭丧着脸打开说明书，许辰星给他天马行空地出谋划策，对轨道进行一些破坏。
　　而妈妈坐在沙发上笑着看他们。她工作很忙，许辰星小时候非常遗憾妈妈不怎么参与这种亲子活动，但那天看着她的笑容忽然晃神。
　　就像她不需要参加，光是看见这一幕就非常满足，非常幸福一样。
　　于是许辰星发呆两小时，远离他的干扰，他爸终于把最后一截轨道放到正确的位置上。

　　黄昏结束。月光突然照进井里，刚才复苏的温暖回忆像一个美好但遥远的幻觉，在这冰冷的光里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其他片段，妈妈去拍一部艺术家纪录片，她慢慢沉溺进去，不再和他们交流，甚至连架都吵不起来。他能感觉到她仿佛逐渐离开，像慢慢风化的雕塑，只剩最外面的壳。
　　他爸也不再说什么，原来他就负责打理妻子的作品，一般都是两个人商量着来，后面就变成只贪钱财的商人，丝毫不顾她的想法。
　　某天许辰星目睹他们单方面的争吵，爸爸说他再也无法忍受她，他的妻子已经变成一个陌生人，然后摔门离开。
　　许辰星追出去没找到人，他也没回家，就浑浑噩噩地游荡。
　　具体中间发生什么他都记不太清，只记得最后他找到了爸爸——在一个陌生的女人旁边笑得灿烂，女人肚子浑圆。

　　如果能住进井里，离开家，那时的自己也不会犹豫，许辰星想。
　　他紧接着又觉出点很难说清的意味——当时极度难过的自己，经常一个人顺着路走很远，走到夕阳西下，空气中弥漫着饭菜香气，才往回走。
　　伴随这样的气息，是路边孩童和父母的喧哗声，像在提醒他你没有家，没有可以回去的地方。

　　没想到那时候，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被放逐。

　　许辰星忽然有点心虚。
　　想到齐光原来是这么惨的人，他还在齐光安排的工作上试图划水，太不应该了。
　　不知道齐光未来怎么处理自己，如果要让他继续拍完这集综艺，他一定好好表现，考虑齐光的利益。

　　毕竟他的梦想和执着是他的事情，他追求的东西被大家看作无用，不应该勉强齐光理解。

　　“怎么突然蜷起来，不舒服？”
　　齐光忽然说，好像注意到了他情绪不对。
　　下一秒，许辰星感觉有只温暖的手摸上自己肚子，痒得他抖了抖，下意识就想摆脱。

　　可上面的温度让又饿又冷又累的小猫咪又本能地贴上去。
　　下个瞬间，这只手居然开始给小猫咪按摩，手法还很专业。
　　许辰星舒服地眯起眼睛，马上就不想动了。

　　但很给面子地，他还在盯着齐光，毕竟感觉齐光还在给他讲故事。

　　他这才注意到齐光手腕上缠着什么东西，似乎是一根与上方相连的链子。
　　它由很多小段拼接而成，看上去像某种诡异的，充满科技感的蛇。
　　很像是齐光仓库房间里那些东西。
　　这是什么？
　　许辰星本能地就伸出爪子去够它，但齐光马上注意到他的动作，迅速把它解开，转而用双手固定住猫咪。

　　他忽然发现齐光的行动看起来很诡异。

　　仔细一看，齐光的左脚以一个奇怪的角度扭曲，应该是受伤了，不知道是扭伤还是骨折。
　　许辰星都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过来抱自己的。

　　“这是我小时候做的小东西，”齐光继续开口，没有表现出什么受伤的痛苦，“用来跳窗很方便。”
　　许辰星恍惚地把眼神从他的脚移开，不解地看向他的脸。

　　小时候？这玩意看起来很高科技啊，小时候做出来也太强了，这是什么，我爱发明的主角吗？

　　等等，自己做的？
　　他突然有种不真实感。
　　这个东西看起来很像……

　　某种神奇的可能性涌入他的思绪。
　　难度那个房间里面的东西都是他自己做的？

　　“当时做这个是为了离家出走，”齐光继续说，“家里都觉得我不务正业，这些东西没用。”
　　他手上的动作没停，许辰星被他安抚着，却没有闭着眼呼噜，而是瞪大眼睛看着他。
　　像在催他讲下去，为什么离家出走？

　　“但我就是喜欢这种没用的东西。”
　　“小时候我和家里关系不好，他们嫌弃我，我也讨厌他们。”
　　“但我装得很好，”齐光笑了笑，“好在学的东西一直很简单，他们没法刁难我。我经常翘课去高年级旁听，有一天听到了好玩的东西。”

　　他的视线看向远处，像在回忆什么，眼里是许辰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神采——即使转瞬即逝。
　　这里没有远方，只有滑腻的，斑驳的井壁，和一小口暗色的夜空。
　　但许辰星知道齐光在看什么。
　　一定是他那个房间里堆着的，天马行空的作品，此时布满厚厚的灰尘。

　　“原来有人在研究我童年就喜欢上的东西，它居然是一门学科。我完全沉溺其中，正好没人管我，我后面甚至开了个公司。”
　　齐光说，他摸摸猫咪的头，看到对方没有什么不适的样子，反而小脸看起来很认真，一副好奇的样子。
　　看得他有点想笑。难道聊他的过去能让小猫咪情绪稳定？

　　“现在想想，可能有点想证明自己的意思，我靠自己也行。”齐光接着说。
　　“后面齐恬出事，我就回家了，”他淡淡道，“想要帮她，靠这些小玩意就不够了。好在投资不难，只是数学加一点点运气。”
　　“我的背景让我对科技领域和新型能源比较熟悉，占了便宜。”

　　小猫扒拉着那根链子，回头看，仿佛问他，那这个呢？

　　“这些东西确实用处不大。赚钱的风口从实业迁移，人们在虚拟中寄托更多。”齐光说。
　　错觉一般地，他居然看到小猫皱了皱眉头，像对他的答案很不满。

　　“当然，还是有用的，要不然今天怎么办。”齐光笑着总结，揉了揉它的脸。
　　“不过它只能用一次，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在这里等救援。”齐光拍掉他粘在胡须上的不知名小虫。

　　小猫好像接受了这个回答，也意识到他的故事已经结束，自顾自地跳开，去继续玩那根链子。
　　齐光无声地叹口气。

　　难得回来一趟遇到这种事情，即使是他也有点无语。
　　还回到简直可以说是黑历史的，这块树林和这口枯井里。
　　就像命运的某个小玩笑，带着恶作剧的嘲弄。

　　这么多年过去，这里的东西倒几乎没有改变，他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看得出井底发生什么细微变化的人。
　　而即使他如今立于人上，手握惹人艳羡的权力和财富，在此时此刻此地，似乎与当年没什么不同。
　　不……还是有不同。

　　齐光看着眼前的小猫。它背对着自己，小小地团成一坨，时不时对地上黏糊糊的污泥一脸嫌弃，像很不耐与这个主人待在一个空间。
　　但它有心跳，有温度。齐光过去到这里不知道多少次，第一次他不是完全一个人，也不是带着自己创造出来的机器朋友，而是有个活生生的生命在陪着他。
　　虽然不太情愿，想必也遭了很多罪。

　　齐光脸上露出点笑来。
　　小猫咪像感应到了什么，警惕地回头，还抱住了链子。

　　“别怕，我不抱你，”齐光叹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勉强你。”
　　“其实在家也是，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这次不小心把你带过来，对不起，”齐光扶着墙站起来，他脚上的剧痛快要麻痹，而他终于远远地听到人的脚步声，可能是齐恬。
　　“我会把你带出去的，你好好休息吧。”

　　他正准备凝神倾听，忽然察觉什么东西碰到他的右腿。
　　齐光愣住了。
　　龙龙无声地走过来，蹭他的裤腿，弄得他皮肤发痒。
　　齐光把它抱起，和平时不一样，龙龙没马上躲开，而是抬起脖子看向他充满惊讶的眼睛。

　　然后它往前挺身，去蹭他的下巴。小猫的皮毛柔软，带着独特的味道，和炙热的温度。

　　像一个无言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