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做假时假亦真》yellow6方

9、用文字自我保护

　　屈群同学:
　　你好！
　　你的来信，连同那封“在废纸堆里找出，补寄给你″的信先后收到，于是我又开始写这封信。
　　首先我要请问你，你是“单″吗？也许。你看了“献给单相思的失意人儿″，就没有其他的感想吗？你敢肯定自己就是单吗？也许，但我不是石翌。在她身上有我的影子，但她不是我。我不会打牌，也不会深更半夜回家；更不会发痴地去想某个具体的人。谁都知道我有不少朋友，但上至矿长，下至顽童，没有人说我不好。我为人正直、礼貌、热情，还有我这个年龄段少有的稳重，这都是有口皆碑的。
　　我有几个通信的朋友，但我从未想过要从中挑一个从未见过面的陌生人来做另层意义上的朋友。我很欣赏一位香港影星的爱情信条一一宁缺勿滥。同时认为，那种靠花言巧语骗来的爱情太过虚伪，肯定是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的。
　　在超过三个月的时间里未收到你的回信，知道我们通信关系的人，问我:“是否又伤人心了？”而我还不知所以。我没伤人吧？我自觉很谨慎，有时“本心"地连句话都要斟酌半天，个别词句却是“客套”地一而再，再而三。当我知道不久可能要看到奉承话时，第一反应就是推荐一篇讽刺拍马屁下场的故事给你……我有时忙得没时间去面面俱到，但我还是尽量去做啦，用文学虚构的形式。因为理由很简单，你三个月未回信，我有点怀疑“纯洁的、超脱现实利害关系的友谊″还能不能维持下去。
　　你是“单”吗？可能。借用了你“虔诚只为青松纯，南国最爱女子洁”两句。但你有没有注意到，后面出场的那个流里流气的马路求爱者？在他身上有你的影子吗？请特别注意！这是根据你的来信杜撰出来的。话说某一天，你的朋友刘晨镇为你买了本《情爱论》，同时又提出，要和你一块去街上走走，寻找“情”和“爱”。这时你肯定没有意中人，否则刘晨镇也不会对你说那样的话，能找到吗？或许，你是找到了，祝贺你！而我笔下的石翌虽情感失意，但还有自尊自爱，不会被高大凶猛的男子所吓到。你废纸堆里翻出的信告诉我，“你(指我)要吓我是容易的，但我相信你不会。”真是天大的笑话！你这是又一次把我和你心目中的石翌划上了等号。你以为别人都会像你那样，遇到点挫折就想以死来解脱？那样想，你就大错特错啦。何况，连石翌都嗤之以鼻的人，石翌的作者会爱不释手？由于我们的人生经历不同，难免会有认识上的差异，这不怪你，怪我。怪我一不小心就让文函把稿子寄到你处去了。我说过取材于你我通信的故事，但这并不是告诉老师，要他转交于你一一你就是单小华，我就是石翌。
　　你是“单"吗？大概。你的来信得以最多欣赏者的，莫过于那封说自己进过公安机关的信。邻居那天送信来，急匆匆地，老远就开始叫我:“钱菊芬钱菊芬！”原来，你的信在矿传达室里已经被人拆开了，我为此很没面子。专门为此事又去找邮递员小张，他告诉我，可能是那天传达室的老师傅到邮电所去玩，顺手拿走的。当时老师傅拿走了一大摞信，小张没注意，他把我的那封信也带走了。我说:“小张，你真失职啊！如果我是你所长，立马就开除你！”可玩笑归玩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为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有一个“邻居小刘朋友”已被抓，现在又一个来信说姓刘，是有前科的，别人会怎么看我？我也爱面子，虽然能平静地写道:“现在你居然敢向我袒露心迹，谢谢你对我的信任！″给你，但你又怎么能体会到我当时的心情？但愿类似被拆的事件不会再发生。虽然小张那天牙疼得脸上起了个包，但我还是让他忍痛下了个保证。
　　你是“单″吗？我不知道。文学是反映生活的，却不等于生活。列夫.托尔斯泰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只有在他每次蘸墨水时，都在墨水瓶里留下自己的血肉，才应该写作″。我多少也是这么做的。
　　“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怎么说呢？在我接到你的信后，爱情就在我心里产生了。于是“颇工心计”杜撰出一个石翌，用她来反映我本人的思想处境和现状。你以为如何？你一定是很满意这样的解释了。丹尼尔说，“除非在他自己之上，他能够树立自己，人是多么可怜的东西”。我就是这么可怜？退稿的期限是三个月，可我的信，三个多月没有得到回应，这世上还有像我这样宽宏的人吗？
　　这封信，也为你随信寄来的“成熟”而写。不知为何，对你的兴趣一点没减少，反而增大了，真希望比重不会等于“一"，因为那是水。水是没有“纯洁”的，只是像我这样不成熟的人难以分辨。我想，不会是因为我眼睛有点近视的缘故，而是这世界太大，太复杂了！
　　即颂
　　著祺！
　　钱菊芬
　　85.元月.26

　　附屈群的《成熟》

　　成熟

　　大凡热情真诚的人，有早熟的，有晚熟的；而我却在不早不晚间成熟了。这对我来说，似乎是可以怡然自得了一一不管怎么说，我终于成熟了呀。
　　莎士比亚说:“人必须忍受他们的死亡，正如他们的出生一样；成熟就是一切。″我一直信奉着，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
　　今年三月，我们三男四女一同去沁阳县城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似乎有几年未见的刘洁在兰岩山意外地相逢。知心的话儿可就多了。言谈中，他对沁阳县城很熟，于是我们七人便都起了留游之心。而后的一星期，大家忘忧地在城里逍遥。
　　城里的春天成熟的早，比咱们矿山的春天多出一层灵静的秀美，城里的时间多半慢过，偶尔过得快一些，也让人易觉察。
　　“有意思吗？……″临别时刘洁这么问了一句。
　　唱歌，爬山，看电影，划船，游泳，大家在一起无拘无束地追打嬉闹，尽情奔放，哪能没意思？哪能不快乐？忘情处，差点以“人生不过吃喝玩乐″为常理矣。
　　有意思，荒唐啊，可笑么？
　　“和你们在一起很愉快，而且使我成熟。”
　　成熟？
　　城里人小觑我们，并非是因为我们在物质生活上低于他们，而是他们住在城里。任何一个城里的混蛋，都可以因此看不起我们……这一点，使我们比他们早熟。
　　我于是留下两句“虔诚只为青松纯，南国最爱女子洁”。给他，也给我们每一个人。又有谁不点头认可呢？都成熟了吗？
　　“你到过乡下吗？”刘洁问得奇怪，每一座矿山不都在乡村中吗？
　　“到过，我有一个舅舅在乡下……”我说。
　　这种回答不可与胡思乱想相混淆，它是潜伏在“全部视觉之下”，诉诸对方以具体的意向，但又不做明确的投射和清楚的呈现。
　　人不能没有暗示，人不能没有成熟。
　　答非所问。去年在果园，舅舅家的表妹给我摘龙眼和荔枝，那一双会唱歌的眼睛，健美的倩影，是成熟。秋天里，我坐在庭院的伯公树下，对月品果，饱了，唱一曲“山清水秀太阳高……"成熟了。
　　“你们性格开朗大方，使我想起‘青春的旋律’。不过……″
　　不过什么？刘洁的评价对吗？这种缺乏喑示、沉思性的话，在自然界植物循环的必然性与人的生命循环的必然之间……我用成熟的观点说:成熟就是一切。
　　“我姐姐因此爱上了你……″刘洁说。我的天！心儿无需去向谁求教，它是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它自由自在的飞翔，它无拘无束地歌唱。
　　“你成熟了！”我一拍大腿，说道。
　　刘洁听了很高兴，为我的称赞而沾沾自喜。是的，我并不因为有次跟他去看电影，他把“刁形螳螂腿”念成“刀行单郎脚”之过节，而贬低其其他水平。他不过是少点文化。
　　“我不爱……没有……玩笑……"这成什么话？你会说我的坏话吗？借口:不敢高攀。实在不行，又说:互不了解。这有什么？一一还是没有感情？一一得啦，你说什么？
　　“看不出你还这么傲慢！”刘洁的脸，都变色了。
　　“真作假时假亦真”，有什么可辨的呢？“傲气爱表醉似情”，有谁会相信呢？这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伤情属你小屈群。
　　傲慢、清高、自负，该摆在我的脸上吗？
　　喜怒不定、狂妄自大，该贴着我的胸口不？
　　唉，那是成熟，成熟……我们在乐顺饭店吃过早点，就要搭车回储山了……你别送到车站来，别，千万别，还有你姐姐……我喜欢你姐姐那双明亮的大眼睛，但这不是爱；跟你姐姐在一起，很愉快，没有烦恼，这也不是爱。我确实喜欢你姐姐的这种性格，但她一定要我做答，我又该怎么说呢？
　　“还有五分钟，车就要开了。″刘洁说。
　　需要收集一个齐整的视觉印象，把它跟你姐姐刘纯(天！临别时才知道她的名字)联系在一起，便会是对的。
　　‘你爱的是谁？”刘纯终于红着脸，正面问道，“听说，有……可能吗？
　　我心里明白，异常明白，有缘何须理由？但我又怎么能把这个意思说出口？
　　这时初升的太阳的辉光映照在她通红的脸蛋上，我仿佛还听到她胸脯一起一伏的呼吸声，细细的，急促的。我这时候猛地一个念想一一她那一双让东方的梦幻给搅混了的秋水，不正是仙境……
　　“我有了……”不知为什么，我说得这么吞吐。
　　汽车终于开动了，刘姓姐弟拼命地跟我们挥手，直至汽车拐了一个弯，眼前出现的是一片青山和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