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做假时假亦真》yellow6方

4、在天一方

　　屈群在来信中提到一种“纯洁的、不需要任何报偿的、超脱现实利害关系的、真挚而诚实的感情”，这也是我向往的，但他为何又大煞风景地提到他初恋失败？难道是因为失恋后才有了追求“绝对感情”的心？
　　屈群怀疑我有“邻居小刘”这个朋友，他还猜测，我是一名在校生，喜爱文学。
　　说实话，我俩天各一方，素昧平生，谁都不了解谁。都是从这些书面的片言只语中去揣测对方。如果隐藏得很好，是一点都不会泄露个人信息的。
　　县招干考试前报名，我是和我的前栋邻居小涂一同前往的，小涂二十五岁，长相甜美，下过放，现在因病返城待业在家。看上去比我小。人家招干人员先问她:
　　“姓名？”
　　小涂说:“涂晓莲。”
　　招干人员可能对“涂”姓很陌生，又问一句:“什么涂？”
　　旁边一个待业青年性急，抢着替小涂回答:“糊里糊涂的涂！”
　　小涂听了更着急，大声嚷嚷:“不对！我是涂脂抹粉的涂！”
　　招干人员这时才算是明白过来:“不都一样吗？”
　　招干成绩公布后，小涂很兴奋又很得意地找到后栋的我:
　　“菊芬菊芬，我考上了！”
　　我真心替她高兴，说:“你考上了？恭喜恭喜啊！”
　　小涂激动万分:“我是孙山，我是孙山，你知道吗？”
　　我知道“孙中山”，“孙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事。
　　小涂跟我解释，她是被录取的最后一个，所以是“孙山”。不是有个成语，叫“名落孙山”吗？小涂就是这次招干录取的“孙山”。小涂是下放回城待业青年，知识面广，语言也丰富！
　　这时我刚刚以小涂为原型，写好一个短篇小说，准备当习作寄给文函老师，正好屈群来信要看我的“大作”，心倏地有了一个想法，把这篇描写一个下放知青(小涂)的坎坷经历的小说，改成书信体寄给屈群。除了信封上的地址姓名是屈群的，里面的内容是我(石翌)给单小华(屈群)的一封信。
　　信发出后，我参加了正式工作，简直是做梦。因为小涂体检不合格，按分数下来，我成了“孙山”。弄得我后来见了小涂，就象债务人见到债权人似地，忐忑不安。我为了搞好关系，把自家屋后柚子树上留的几个冬柚，摘了两个给她。
　　“喂！钱菊芬，把柚子拿走，我不要你的东西！”小涂朝我大喊。
　　“小涂，真没想到，菊芬竟然会登门致歉！”小涂身边的朋友感叹。
　　而屈群一个月未回我的信，两个月……一直到五月份，仍未收到屈群的回信。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回信啊？不愿意写了？还是另有他意？

　　小钱同学:
　　你5月18日写的信，今天收阅，尽知事曲。你很聪明，颇工心计，但更谦虚，令我由衷地生佩！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感到袁枚诗的谦逊俏皮的情韵，而对你的用意却是不解。尝读“云髻罢梳远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这句，便觉俗意顿致。可是“考槃在涧，硕人之宽。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天一方”和“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独寐寤言，永是勿谖”，四十九字却意韵相依，颇为我喜。假如你也会喜欢的话，那是更好。只是我略显轻佻矣。
　　你赐给我欣赏的小说虽断乎不断，情理中却见真情，可真是吸引人。单小华的助人为乐，热情爽朗，一见倾心，让人为之一振。石翌的难分难舍，忍痛割爱，让我动容难却。小说喜乐哀愁溶为一炉，主题鲜明，艺术效果甚好。虽则单的形象近乎理想(也不是不能理解的)，石翌的悲剧仍然不忍卒睹。我读罢沉思，私自感觉到你的“暗意”一一一种闲愁，一种讥试，文章应有的意义和思想。你比我更领然。综言之，你的小说能迷惑人，感恸人，激愤人！
　　不知我说的对否，你别当真便是。惭愧的很，现在我得为自己辩护几句，你说我“另有他意”，硬要讲他意的话，就是我很尊敬你，很爱跟你书信交往，面谈更妙。“我不愿写信了”，此话怎讲？好像我是一个势利轻薄的小人，心中所藏甚是肮脏。其实自接你的小说后，第二天便写了复信。你未收到，深表遗憾(封皮为“石翌”收)；假如你装蒜，可得受罚。
　　你说江西经济很落后，但相信能改变，这是积极的观点。我很赞誉。今年春节，我回广东老家去了，二十年来首次身临其境地体验到乡下“舞龙灯”的规模盛景，其热闹、排场，当真叹为观止！印象在心头，多也谈不出，有点黯然神伤的是，他们一年来竭力地节俭，好不容易存的一些钱，这时候便挥霍一空，出尽风头，未免庸俗。然则这是千古传统遗留，被当做“习惯″发展来看，大扬其荣光。欢娱之余，我望着几千年文明古国的蓝天，望着宁江平静如练的水色，空自发痴……
　　“元宵三五，不如初六”。元宵节那天，我回到储山，空慨许长时间不见你的信，心中失意(也不知为何？)。你言要去赣州，假使你愿意且方便而放心的话，赣州有直达储山的客车，储山山清水秀，风光旖旎，景色适宜，不乏丽色。游无虚矣！你意下如何？
　　我喜欢游山玩水，野性勃然，脸面常怡然自得，谈笑风生，自嘲自乐。我极爱看川端康成的作品，我不会写东西，但常在人前夸下海口，得意忘形地以为自己笔下的人物都是纯洁的、真诚的。我信口开河，沾沾自喜。我讨厌虚情假意的文章，主张寓意要纯真，蕴意要丰富，叙事如情丝！我常编的一些故事，或是跌宕曲折的，或是平淡无奇的，或是散文诗歌似的。然而我的宗旨，为纯洁的人，纯洁的情感。
　　这些，我已经谈过，今天又谈起。用心极简，一是卖弄，一是释疑。好了，以后再谈，望你速回信。
　　致礼！
　　屈群
　　草于84.5.22储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