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之注》夢花晓

11、第十章 万灵礼赞

　　周日，是高中生的集体补课日。

　　上午的语文课，班主任拿着一踏厚厚的作文本进了教室。

　　“哐——”几十本作文本被堆放在讲台上。

　　秦萸趴了下去，又是无聊的一天。

　　“上周作文课，我给大家布的作文题是：在这万物蓬勃生长的春天，以‘生命’为话题写一篇作文。有的同学完成得非常好，也有的同学还需要继续学习努力。”

　　“其中，李平玉同学的作文就相当不错，大家可以看看，学习借鉴一下他的写作手法。那么，李平玉，请你来念一下吧。”

　　老师将作文本递给李平玉，他自信满满地站起，清了清嗓子，带着许些欣喜，陶醉着开始了朗诵：“

　　《万灵礼赞》

　　你曾见过吧，枯枝抽出新芽，残花落地无声，百鸟歌唱不止，溪流奔涌而东，鹰击长空，马驰草场，鱼翔浅底，苍树通天。万物有灵，生命不息，我们存在于世，崇叹着钟神之秀，为这世间众生歌上礼之赞。

　　阳光透过绿叶，影射在星泥点点的大地，为地底的沉寂良久暗动注入丝许温暖。窸窣窸窣，是初草在成长，亦或是壳虫在辛勤松土？花丝抽蕊，引来的是闻香而动的翩翩蝴蝶，还是怜花葬花的清秀女子？墙缝夹绿，是在等待娇花的盛开，还是人们的驻足？万灵礼赞，一切欣欣向荣，焕发生机，不随时间停留。”

　　秦萸突然有了几分兴趣，渐渐坐直了身。

　　“夜幕降临，渔舟唱晚，落霞与孤雁起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夕阳冉冉落下，红云渲染苍空，湖面广阔无垠，芦苇随风轻摇。若无渔舟伴奏，若无大雁点缀，若无游鱼忽跃，再美的景也无半点生气，死物终只可端详而不可亲临。万灵礼赞，融于天地之间，共同谱写世界之壮阔景色。

　　湍雨急倾，若直落荒芜无物的大地，怎会有‘风驱急雨洒高城’，怎会有‘天外黑风吹海立’，怎会有‘淡妆浓抹总相宜’？悠悠历史，激荡长河，倚之万物，绘之万物，用之万物！万物因灵而活，因生而真，因瞬而美。万灵礼赞，贯穿于历史洪流，遥指于可期未来。”

　　她的双眼泛出了光彩。

　　“生命长兮，其繁荣至今，未曾止步；生命短兮，其如沧海一粟，转瞬即逝。人生一世，草木一春，来如风雨，去似微尘。我们高喊万灵礼赞，为这美好、短暂、渺小、永恒的万物之灵，献上至上之礼，在生活随手之中，崇敬着呵护着无数伟大而弱小的生命。”

　　教室里鸦雀无声，不知是沉浸在他所描绘的景象中，还是走神云游去了。老师满意的点点头，示意他坐下。

　　“那么我们就来分析一下，李平玉同学的作文究竟好在哪……”

　　午时的铃声响起，人群陆陆续续从教学楼涌出，黑压压的如蚂蚁出巢。

　　“终于上完课了……”

　　秦萸伸了个懒腰，“去吃饭吧。”

　　“黎茗叫我们先去吃饭，她被班主任喊去帮忙了。”

　　叶小露走了过来，“似乎是说班长溜去吃饭了，所以让她这个副班去顶。”

　　“那我们两个先去。”

　　秦萸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和她一起去食堂了。

　　叶小露本以为自己在她面前无礼取闹了一番，两人的关系肯定僵硬得像水泥墙；可黎茗察觉到了什么，开始整日拖着自己和秦萸一起吃饭和放学，就这样阴差阳错的，三个人莫名结友了。

　　两人抄近道踩着小石砖往食堂方向走。

　　“真想不到，我能和你们做朋友。”

　　叶小露视线慢慢垂下。

　　“不是很简单吗？”

　　“哈哈，像我这种没有存在感的人，能交到你们这样的朋友，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吧。”

　　她漫不经心地自嘲着，只顾低头踢开脚边的小碎石。

　　秦萸并没有明白她说的话，可想来也是无关紧要之事，便没有追问了。

　　两人进入食堂排起了长队。

　　“你怎么看李平玉的作文？”

　　秦萸突然回头问排在她后面的叶小露。

　　“嗯，写得很美呢……”

　　叶小露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突然问这个？”

　　“有点好奇而已。”

　　过了好一会，终于轮到了她们。两人刷了卡，打好了饭菜，便找了个空位坐下准备用餐。

　　“想不到看似普通的文字拼凑在一起，也可以描绘出如画一般的场景。”

　　秦萸拿勺子顶着下巴。

　　“嗯……毕竟可是流传了几千年的文化魁宝……”

　　叶小露愈发迷糊，这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

　　“但是他说的‘礼赞’到底是什么呢？”

　　“这个……可能只是说要热爱、尊重生命吧……”

　　“这样吗……”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整个人出神地舀起米饭吃。

　　叶小露缓缓地吐了口气，也开始大口把饭菜送进嘴里。和这个日常脱节的秦萸聊天，没有黎茗还真有些艰难。

　　“哥！今天感觉怎么样？”

　　程余的堂妹程轻瑶从房门外探出头来，调皮地问。

　　“是轻瑶啊，快进来吧。”

　　程余朝她朝了朝手。正巧他一人躺着无聊，找个说话的人也好。

　　“最近都还不错呢，我都觉得自己快好了，哈哈。”

　　这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穿着小短裙的小姑娘双手置后，故作神疑地小心挪向程余。

　　“当当！”

　　她从后背掏出一大束花，“我在楼下花园采的，漂亮吧！别告诉阿姨是我摘的啊，不然又得训我。”

　　那是五彩缤纷、各不相同的一簇花，每朵都尽情绽放着，散发着阵阵幽香，仔细看去还能发现点滴水珠，看来才浇过水。

　　“真漂亮啊。”

　　程余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把花插到床旁的陶瓷花瓶里，他突然很想去亲手摘一朵。

　　外面仍旧是持续了数天的晴天。清脆的鸟鸣声从窗户外传来，引得程余不自觉向外望去，却瞥见耀眼的光线让窗台花盆里那新出的芽有些焉了。

　　程余回过头来，看着还在精心插花的程轻瑶，他暗下决心。

　　“轻瑶，不如你扶我出去晒晒太阳吧。”

　　“不行不行，要是被阿姨看到了，我会被骂死的！”

　　程轻瑶连忙摇头拒绝。

　　“哈哈，没关系的，我们走吧。”

　　说完，程余就掀开被子，挣扎着爬下了床。程轻瑶只得将剩余没插的花一股脑塞瓶子里，赶忙去搀扶他，无奈地与他去楼下的小园子里看花去了。

　　两人下楼前也没忘给窗台上的芽浇水。

　　“怎么今天你没去学校？”

　　程余紧靠在程轻瑶身上缓缓迈下楼梯。他左手按在扶手上，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滑下，滴落在地板；右手则是死死抓住程轻瑶的胳膊。

　　程轻瑶疼得微微皱眉，这人明明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抓人的劲倒挺大。

　　“哥，你每天就赖床上，日子都记不清了。今天周日啊！”

　　“是啊，你瞧我，跟老头一样，日子都过糊涂了。”

　　程余苦涩地笑着。他只记得今天秦萸在上课，却忘了初中的堂妹是不用补课的。

　　程轻瑶看着他下楼这么吃力，顿时心疼。

　　“要不算了吧，我们回屋休息。”

　　他没有应和，只是坚持着继续往下挪。

　　程轻瑶看着这人这样执着，无奈地摇头。她只好耐心谨慎地扶着他，任他抓疼了自己，帮助他一步一步靠近楼下的小花园。

　　总算是到了，程轻瑶轻轻地扶着程余让他坐在木架下的小石板上，木架上正盛开着生机盎然的紫藤萝，不时有蜜蜂和蝴蝶在其中玩着捉迷藏。紫藤萝淡淡的清香与怜人的淡紫色让程余不由想起初中所学的《紫藤萝瀑布》。

　　“作者的弟弟后来还是走了呢。”

　　程余轻抚着这娇鲜欲滴的花儿。

　　“？”

　　程轻瑶一脸疑惑。

　　他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有些刺眼，却很暖和，让人心生欢喜。可不能浪费这难得的大好时光。

　　“轻瑶，你今天又带了什么有趣的故事给我呢？”

　　他转而问正在试图遮掩“犯罪现场”的堂妹。

　　程轻瑶把有明显断枝痕迹的花草藏在大片浓绿的叶子后，实在藏不了的，就拾几片树叶盖着。

　　忙完了，她才兴致勃勃地接话：

　　“嘻嘻，我可是新搜集了大堆鬼神怪谈，你想听哪个？”

　　程轻瑶是个喜欢看故事的人，尤其喜欢那些奇异怪谈，虽说每次程余听完都感到毛骨悚然，但看着她讲故事时神采飞扬的投入模样，他都为之动容，感到还有人惦记着自己，感到自己还能觉得害怕，感到自己还活着。

　　不知道轻瑶发现我和传说中的死神下了赌注，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他噗嗤一声笑了。

　　“死神的有没有？”

　　“咦？这个……”程轻瑶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不用顾虑我，你说吧。”

　　他知道心思细腻的妹妹会觉得不合时宜，可他对死神了解的实在太少。哪怕只是一些传说奇闻，多听听也不坏。

　　“那你可听好了！”一让她讲故事，她的干劲就来了。

　　她故作神秘地说，“听说啊，这当今的死神可是相当的肮脏不堪、仁义不至！”

　　“这怎么说？”

　　“鬼神录里说，这死神是污秽冗余的杂种，是令神与人也唾弃的存在，他啊——是神与人类的孩子！”

　　“……真的吗……”

　　她突然露出诡异的表情，金黄的阳光打在她脸上，却是显得更可怕了。

　　“还有更恐怖的呢，传说要成为一名死神，必须足够冷血凶残，丝毫不能存有怜悯之心。而这个死神，为了证明这一点，为了不被其他神明嘲讽，为了成为真正的神明，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母！”

　　刚刚被程余轻摸过的紫藤花，悄悄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