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神之注》夢花晓

12、第十一章 不安

　　“如今的死神，是当之无愧的恶魔！”

　　程轻瑶的话还在程余耳边萦绕，虽说他已经老老实实躺回了床上，再次与冰冷的枕头和被子为伴，却仍无法平静。

　　这私自溜出房间的两人自然是被程余的母亲狠狠地训了一顿；程轻瑶更是被骂得抬不起头，只得姗姗离开了。

　　“仅仅成为‘神’，是远不能满足他的贪欲之心的。神与人的流言蜚语并没有停下，这令他感到愤怒。于是，他鼓怂战神煽动人心，发动世界性的人类战争，趁机夺去了上千万人的性命以壮大自己的力量，并借此消除了人类对自己的不敬与嘲讽；而在众神眼中，那宏大的力量也是让他们望而生畏，不敢再讥笑这个‘普通’的神。”

　　“这个半人半神的神明，最终实现了自己所有的欲望，得到了所有人与神的认可，现如今也在这世界不时地出现，随心所欲地纂夺他人的生命。”

　　程余蜷缩在被子里，明明已是十余度的晴朗天，他却仍浑身打着寒战，不断冒出的冷汗将被子也捂湿了。

　　传说并不可信，尤其是这种神话故事，不知道从哪里流出，又从何流转。再说，三人成虎的事早已屡见不鲜，人们不需要为自己的闲言碎语付出任何代价，谣言、诽谤、谎话，经无数张嘴的传述，最后都可被定为真理。

　　他明知这些，可心还是乱了。

　　自己原先也不相信神的存在，可当死神出现在自己眼前时，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残酷的事实。在这个传说中，但凡有一句是真的，都足以令他后怕不已。这意味着自己是和一个真正的恶魔做赌注，而这个恶魔可以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夹任何怜悯与善意，毫无半点人之常情。

　　若真是如此，恶魔说的话，有几分能信呢？那自己想要实现的愿望，又仅剩几分把握了呢？

　　程轻瑶的话提醒了他。近几日与自己相处的，那个会为名字较真、会为难题苦思冥想、会和其他人一样在学校交到朋友的女孩，真真切切地显现出的是一副人类模样，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那个女孩是个真正的死神，她看似弱小的身子曾几乎带走自己的生命。

　　可她竟然答应了自己那无礼的请求。

　　程余闭上了眼睛，头陷入柔弱的枕头里，越陷越深，困意便逐渐袭来了。

　　果然只是传言吧。

　　累了，睡会休息吧。

　　啊啊啊，为什么我一个神要在这里听这么无聊的课啊！！

　　秦萸又趴在了桌上。

　　今天已经睡得够多了，就连上午令自己困扰的李平玉的作文，自己也思考的够久了，仍然没有得出什么名堂。此外除了听讲台上的光头老师念经，再也不能做其他事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圣主。

　　秦萸每日一怨，每课一趴。每到这时，她就会扭头看天，看那群生活在白云之上的神的藏匿之所。那群家伙想必又是在饮酒作乐，整日嬉笑游玩吧。

　　神并不都是忙碌的，权位越高的神、掌管日月的神，和那些不用聆听人类祷告的神，大多是无事可做，漫长的神生便只能每日寻乐消遣了。

　　那群家伙，想来应该比她更无聊。

　　前几日的天总是风和日丽，蔚蓝色的天被几片飘渺殆尽的白云点缀，也换得来她暂时的舒爽。

　　可今天，突如其来的黑云扑面，掩盖万丈光芒，换来的满是厚重的压抑与不安。

　　她往讲台看去，在秃子老师粉笔落下的地方，白色的笔灰顺着光束星星点点般飘散，那分明是有阳光照射的。这仿佛是黑云只将教室外的光线阻碍，却丝毫未影响教室内部原本既定的光线。

　　有点不对劲……

　　秦萸用她那暗红的瞳孔瞪大看向窗外，以看清远处那黑云究竟为何物。那黑云顿时在她眼中被分解成了数不尽的颗粒，她再定眼一看，原来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生物聚集在一起，簇拥形成了一大团黑云，往某个一致的方向飞去了。

　　那好像是……地域鸟？！

　　秦萸感到隐隐不安。这地狱鸟是冥界异灵，凡眼是看不见的，可它们本该在冥河旁协送归灵，怎么会出现在人间？

　　“老师！我去下厕所！”

　　她直接起身，丢下一句话，不等老师回应就跑出了教室。

　　秦萸寻了个没人处，轻吟着咒语，幻化为死神的装束，再立即轻盈地飞上天，朝乌云进发，试图接近那群异常的地狱鸟。

　　这群地狱鸟停留在半空中，原处盘旋了几圈后，似乎是确定了方向，同时疯狂地涌向大陆东方。

　　数不清的地狱鸟所发出的怪异鸣叫声吵得死神耳根疼，于是她只能远远地跟着它们，看它们究竟想去哪里。

　　极速飞行了数十分钟后，它们来到了阿尔托尼火山口。这火山高一千余米，宽五百余米，山口呈不规则的圆形，里面的岩浆正汹涌地翻滚着，炙热的气流直冲而上，灼烧得四周空间都变得扭曲异常。

　　这庞然大物就像一个口中燃烧的巨怪，正在不断地冒出鼻息觅食，永装不满的肚腔咕咕作响，将得来的吞噬之物消灭得一干二净。

　　死神记得，这个火山口是人间与冥界的一个连接点。若某个人类想去冥界寻人，他可以从这跳下前往冥界；但在那之前，他只怕是先燃烧得灰飞烟灭，连灵魂也烧的不剩。

　　难怪它们会在学校上空停留，恐怕是察觉到了自己那属于冥界的力量。可它们千里迢迢从冥界跑到人间，又找到这个接触点做什么呢？

　　死神唤出了镰刀，双手紧握着，俯下身来一点点靠近它们。

　　突然，地狱鸟仿佛被谁一声令下，成群的对着火山口就扎了进去，诡异的哀嚎声传遍了这片火红的天空，让人分不清究竟是天、是云、还是山在燃烧。黑色的巨状云朵疯狂堕入这瞬时彰显狭窄的火山口中，像泼了一盆脏水入火炉，可这火炉却是愈燃愈烈了。

　　“这是……”

　　死神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

　　时间似乎过了很久。当最后一只地狱鸟投入岩浆时，炽热的火山终于到达了温度至高点，滚烫的岩浆喷薄而发，硕大的巨石被喷出数米高。地狱鸟的尸体化为无数火花落入山下的树林，火花所溅之处顿时浓烟四起、火光冲天。滚滚岩浆从火山口溢出，开始肆无忌惮地横虐着四周的生灵。

　　火，火，火！到处都是火！

　　大火像饥饿的猛兽袭来，贪婪地吞噬着它所横扫的一切。动物四处逃亡，高树应声倒下，清澈的溪水也被红色侵蚀，成为猛兽的魔爪，抽走水中所有生灵的血液。

　　这一切犹如末日。

　　这是……怎么回事……

　　死神呆呆地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她眼中倒影着的，是与她瞳孔一样深红的景象。

　　夜，冥界，殿堂。

　　“地狱鸟？”

　　趴在死神腿上的帕罗惊讶地跳了几下，“竟然被你碰到了，好巧。”

　　死神停下了撸小蝙蝠的手，悬停在空中。

　　“是你让它们这么做的？”

　　帕罗一脸指气高昂。

　　“对呀！那座火山是人间与冥界的连接点之一，过去几百年都不断燃烧着，散发出炽热的高温，让人类难以靠近。可是最近不知怎么了，那座火山在逐渐熄灭，虽然温度仍旧很高，但若不采取点措施，暴露冥界只是迟早的事。”

　　“所以你就命地狱鸟以身助燃？”死神的手又落回了小蝙蝠的毛发。

　　“正解！本来这事该小维你来做，可一想到这将消耗你大量神力，得恢复好长时间，只能出此下策了。”

　　帕罗乖乖地把头往死神手掌蹭去。

　　“……”

　　死神静默着起身，轻轻地将小蝙蝠放在椅子上，走向殿前的水池。

　　皎洁的月光照耀在水面上，如同玉盘碎落于地，星星点点地晃得她眼睛疼。

　　她蹲下身来，搅动着池里的水，却更是把玉盘碎片引到眼前了。

　　帕罗舔了舔自己的毛发，又赖着飞到了她肩上。

　　“地狱鸟的生长速度极快，我还在冥界留了几只，很快冥河又会遍布它们的身影，无需担心。”

　　“不……我不是担心这个……”

　　死神继续拨弄着水流，“我在想为什么火山会逐渐熄灭。总觉得这在预兆着什么……”

　　四周静悄悄的，连风也懒得喧嚣，只有月牙悬挂在半空，安静地看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