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 春天盛开的无尽夏（下） ...
-
“黎茗，笔记给你。”
叶小露第二天果然回学校上课了。
“你的笔记写的好详细，我还趁机补了补之前的。”她偷笑了两下。
“看你这挣了一脸的样！”黎茗接过本子，顺便拍了拍她。“你爸爸没什么大病就好。”
“嗯，没事的。”叶小露舒快地点点头。“我昨天好好反思了一下，之后还是得请你们两个去我家坐坐。”
“啊，那个不用放在心上的，去别人家里总觉得拘束，对吧小萸。”
秦萸又是踩着早读前几分钟的点进来教室。黎茗瞧见了她就赶忙使眼色。
这个人类挑眉瞪眼的在干什么。秦萸疑惑地看着她，但还是顺着点头表示认同。
“不如之后一起去外面逛逛，我觉得会更有意思！”
黎茗一把拉住秦萸，继续拨弄着眉头，“对吧小萸？”
“嗯……”
叶小露舒了口气，似乎也接受了这个决定。
“好啊，那就等大家都闲一点，一起去玩。”
于是那两人对视了一下，就哈哈大笑了起来。
今天的人类也让神捉摸不透。
一天的学习很快就结束了。匆匆收拾好了书包，叶小露又得赶忙回家准备晚餐。爸爸的手术就在明天了，今晚得清淡些。
洗米蒸饭，起火掀锅，调味拌酱。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再平常不过了。就算爸爸不住院，最早回家的自己仍旧需准备一家人的晚餐。挑嘴的父母可让她费了点心思学做菜。
晚餐准备好了。叶小露赶忙吃完，打包好了爸爸的、留下妈妈的份，她便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
三月底夜晚还是有点凉意的。于是她回房取了件外套，却瞥见了外套里的纸花。
“是那个孩子的……”
她小心地将纸花取出，插在书桌的笔筒里。灰黑的笔筒迎来了位硕大洁白的客人，倒显得别具一格了。
“挺合适的嘛。”
然后她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家，去医院送饭。灯红酒绿的城市生活，车水马龙的人行道路，晃在她眼中，就如同数不清的色块散落在大地上，将夜空映得暗红。
爸爸今天的胃口不错，很快就把饭菜吃完了。期间他又提起来病房里其他家的孩子，开始埋怨叶小露处处不行，连交的朋友都不敢带回家玩。叶小露简单说明同学更喜欢一起去外面玩，才让他停止了念叨。
叶小露收拾好碗筷，嘱咐爸爸明天手术的相关事宜，告诉他明天妈妈会请假一天来陪他。然后就以写作业为由离开了。
等到叶小露从医院回来，又是抓紧一分一秒地赶着作业。偶尔提早一点完成作业，她就会用钥匙打开书桌右边抽屉，取出里面的笔记本，写下今天发生的琐碎无奇的小事。然后熄灯倒床，结束普通的一天。
平凡而无奇的每一天，重复着一遍又一遍的事。哪怕是有不同的变动，在她眼中呈现得却仍然是一样的景象。她一直是这么想的。
直到那一天她像往常一样，去医院送饭。
“今天老师拖了堂，做饭也晚了，一会又得挨骂了。”
叶小露苦叫着，连忙跑进了医院。一辆救护车呼啸而来，刚在医院大门停稳，车上的护士就急忙把担架推下，留下家属手忙脚乱的在后紧紧跟随。
这在医院是很常见的景象。她并没有特别留意。叶小露只是在人来人往的大厅里朝电梯走去，准备去病房。等到护士将病人火急火燎地推到大厅，一边大喊着“让一让！快让让！”，她才好奇地瞄了两眼。
远远的，她只瞧见了被白床单渲染地鲜红的一团，再仔细一看那似乎是个小孩。
可怜的孩子。她的心隐隐作痛。
急诊室需要经过电梯间，护士推着病人接近了她，她同情地再次看向了他们。
？！
怎么可能！？
那躺在血泊之中，被亲人不断呼叫的孩子--
竟是那个送她纸花的小男孩！
世界忽得黯淡了下来，周围也变得异常安静。直到电梯到了的“叮哒”声传来，拥挤的人流左右摇摆着她，她才渐渐反应过来自己还在医院。
肯定是自己看错了，那么多小男孩，一定是我认错了。
她忐忑不安地乘上了电梯，胡思乱想着。那个孩子才出院没几天，他说他要去见证五彩缤纷的世界，要在夏天去看满园盛开的无尽夏，要做出最逼真绚丽的纸花，他又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对吧，怎么可能会是他。
叶小露忘了自己是怎么到的病房，忘了爸爸是怎么恼火地大训一堆顿，忘了自己是以什么理由回家。她还在努力寻求自己想法正确的证据。
同样的灯红酒绿，同样的车水马龙，心情却是截然不同了。她渐渐停下了脚步。
这样心神不宁不是办法，我得去确认一下！
叶小露拎着饭盒，转身就往回跑。刚刚都没注意那孩子的亲人，如果我还能在急诊室前遇到她，我就可以确认那孩子是不是男孩了！
脚下仿佛生了风，平时觉得短暂的路程也似乎变得漫长。白色的医院被黑夜笼罩，早已失去了它本身的洁亮。耳边反复吟念着“快去看看”，心中满是不安。明明只是一个交谈过几句话的孩子，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担心呢？可能是他给自己带来了那天温暖的阳光，可能是他让她明白自己并不是无人理睬，可能是他让她意识到自己是有人惦记着的，是可以收到小礼物的。
那是她的一道光啊，不应该被黑暗侵蚀殆尽！
恍惚之中，她终于重新回到了医院。
再拐进这个拐角，就是急诊室大门了。她深深地吸了口气。
“啊--”
叶小露才刚探出头，就听到了一声撕心累肺的叫喊。她看到那位亲人瘫坐在地面上，哭嚎不止，护士正在试图安慰她，但想当然的无济于事。于是随着急诊室大门的打开，里面的医生陆陆续续出来了，无一不是摇摇头叹口气，而后是沉默着离开。
没有错……是那男孩的母亲……
叶小露的双腿也开始软了。四周白色的墙壁开始变得扭曲，角落里的黑影随着墙壁跳起了诡异的舞蹈，任意摆弄着它臃肿肥大的身躯，似乎随时准备扑过来吃人。
呼--呼--
沉重的呼吸声响彻大脑，周围再次变得安静。只是这次再也没有人群扰乱她的无声世界。大脑嗡嗡作响，她紧靠在墙上才不至于和那位母亲一样瘫软在地上。
“那孩子，活不过一周了。”
脑海深处渐渐浮现了这句话。她才恍然醒悟，却是仿佛发现了什么更恐怖的东西，脸刷得白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没有任何的回响。
“铃--”
下课铃总算是响了，听老师念叨了两节课的秦萸赶忙走出教室去透气。
今天放学后去程余那好了，反正回冥界也是无聊，不如找那个凡人玩玩。
如此想着，秦萸才稍微愉悦了一点。她趴在走廊的窗台上，注视着操场上跑来跑去的学生。
“秦同学……”
叶小露悄悄地走到了她身旁，与她一同趴在窗台上。
“有什么事？”
秦萸直起了身，目光转向了她。
“秦同学……”叶小露的声音带着许些抽搐，“你是……是怎么知道那个孩子会死的？”
“那孩子？谁？”
“就是上次你和黎茗来医院看望我爸，然后回去的时候送了我纸花的男孩。”
“哦，是他。怎么了？”
秦萸一如既往冷淡的语气，直让叶小露头皮发毛。可她一想到那白色褥被上鲜红的血和笔筒里洁白的无尽夏，她竟开始恼怒了起来：
“秦同学既然知道那孩子会死，为什么不去救他呢？只要提醒他不要走那条路，避开那辆酒后飞驰的车，不就能救他了吗！”
“为什么不去救他呢？！”
“为什么……他才那么小……”
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为那个纯真的男孩哭了。他明明有着广阔的未来，他才刚刚看到这个多彩的世界，他不应该等不到万分期待的第一个亮丽夏天！
秦萸愉悦的脸瞬间阴沉了起来。
“我是知道，然后呢？”
叶小露把脸埋在手肘里，继续哽咽道：“那不应该……”
“你听明白我说的。我是知道，然后呢，然后我就要去救这世间上每一个要死的人吗？”
叶小露抬起了头，眼泪划落面颊。她呆呆地看着秦萸。
“你把你对那个男孩死去的伤痛强加于我，还要求我去救他。但是你要明白一点，那个男孩与你有联系，所以你知道他，所以你不希望他死。可是如果，是一个与你毫无关联的人，他在世界上某个角落快死了，你也要去救吗？”
“这……根本不一样！你分明知道具体的一个人的死亡……”
秦萸打断了她的话，“可那个男孩与我没有关联，我并不认识他，我无法与你感同身受。在我眼里，那就是一个‘陌生人’，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一样。”
“这……”叶小露语塞了。
“况且，就算你知道他哪天要死了，你也救不了他。这是注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是与之前截然不同、劝诫的口吻：
“对，就算是神也改变不了。”
“可是……那是个多好的孩子啊……他才刚刚获得光明……甚至死后也愿意把身体捐赠出去……他怎么能这么早离世呢……”
“对人类来说，能传承下去不就够了吗。还有人记得他，他就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
秦萸仍是淡淡地说：
“生死之事不能改变。但是你还记得他，被他帮助的人也记得，就行了。”
叶小露不认可地摇摇头，她只是盯着远方，看那些似乎怎么也不会老的翠绿树。
“那种事……怎么能够被随意接受……”
“所以你要怎样呢？为一个死去的人止步不前？即使关系并不大？”
“怎么可能！--”
“你还有更多关系密切、需要珍惜的人，不对吗？”
“铃--”
短暂的课间休息结束了。
“好了，去上课。你还有更重要的事。”
秦萸充分放松了自己的四肢，轻快地回教室去了。
啊啊，更重要的事……
叶小露仍是恍惚着，回到了座位上。
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事值得做呢？她不知道。
她无意识地撕下张纸，随意地折叠着它。
世界上每时每刻都有人死去，我并不需要为每一个人的死去感到难过，这话确实没错。
可是，我可以为我所接触过的、熟知的人悲伤，在他们濒死前尝试拯救。即使自己没有任何力量，即使自己平凡到连朋友也寥寥无几，可我还在这里，拥用着为逝者悲伤的权力，我也可以看到他们所传承的光明到底能走多远，这样……
指尖停了下来，她惊奇地看着一朵盛开在她手上的四叶小花。那是她这几天无论看了多少遍教程，也没能学会的无尽夏。
是这样啊……
这样……我也不再普通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 春天盛开的无尽夏（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