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降临》Foxbit

5、第 5 章

　　如果说人类的对外战争是凭借实力碾压的一锤定音，那么人类的内部战争就是集团间的一场场拉锯。
　　凭着四个月前与伯德温上将的一次“利益交换”，第三星系总算磕磕绊绊获得了第八第九星系倾斜的资源，构筑第三星系人造轨道高能粒子屏障，第三星系“七星”防御系统逐步成形。而“黑鹰”也获得了在第三星系自由行动的权利，不再受伯德温领导的“中央军”掣肘，黑鹰堡中控也彻底沦为摆设。
　　不过傅沉觉得，本质上他与上将的利益诉求没有冲突，所以当情报队队长陆其向他报告在第四星系主星“凯拉格特”地面的惊人发现时，傅沉并没有绕过“中央军”，反而同意了与中央军“深蓝”重甲队的联合行动。

　　“深蓝”重甲队三队的地面部队指挥者“刀疤”泰森脸如其名，不过其性格与中央军给人的印象大相径庭，其本质是一个老派个人英雄主义崇拜者和话痨。所以当傅沉一人代表黑鹰军团亲自来配合行动的时候，“刀疤”——一个一米九浑身钢铁肌肉的猛男激动得连话都讲不利索。不过他并不知道，看似孤胆英雄的傅沉中将的通讯终端一直连着黑鹰军团其中两个队的队长，其中黑鹰六队支援运输队队长风杨亲自驾着一台中型折越重甲，盘旋在“凯拉格特”的近地轨道以随时支援，而另一个黑鹰二队情报队队长陆其则在实时报告核对地面的最新数据。

　　重甲车队穿过一大片飞沙走石的广袤平原，驶入一个U形山谷，满眼所见都是黄沙和土石，地表上看不见半个活物。第四星系经历了长达几年的“降临”轨道轰炸，人类过去在这片行星上的所有痕迹被核弹和粒子炮抹杀得一干二净。虽然是交战区，但是自从四个月前第四星系轨道轰炸莫名停止后，人类部队便开始小心深入战区以搜集情报，四个月来一直风平浪静。相比于“降临”庞大的空间折越舰群的绝对实力，“降临”对地面部队的培养似乎十分漫不经心，地面上只有零星探查型号的机甲部队在运作——所以本质上这不是一次作战行动，所有士兵除了几个警戒位的，都穿着特殊材料的柔软轻甲以方便行动。

　　“刀疤”从与傅沉一见面开始便抑制不住强烈的崇拜——毕竟傅将军当年打击“瑞拉”极端组织的行动是被写进教科书的，即使联邦解散，但傅沉和他的黑鹰战队绝对是联邦永远的神话——傅将军本人即代表了人类单兵战力的极限。
　　据传其当年只身潜入“瑞拉之刺”的圣坛A-919星区，用灵能覆盖了整个星区，直接将“瑞拉”的极端灵族阖族拖入了次级时空，瞬间消耗了“瑞拉”在第九星系百分之四十的有生力量。
　　以恐怖的一人之力。
　　想起来便是热血沸腾、无限憧憬——那是联邦最鼎盛的时期。
　　于是一路上花式与将军建立“两军间的友好沟通”，惊得身边的士兵一身冷汗。不过傅将军倒是没有表现出太大反感，直到进入山谷前表示需要翻看一些机密文件，强行在车内后半截开辟出了一片“真空区”，车内士兵们无疑松了一口气，毕竟傅将军如果执意要把自家长官从车里扔出去，要去阻止也很需要一番心理建设。
　　“将军”风杨很不合时宜地笑了一下“您耳边的那位终于歇歇了，我去真行。”
　　傅沉翻看着克里斯和凯特发来的关于林潜的联合报告“ 你派一队重甲以目标位置向外辐射二十公里，粒子炮对准行动区。如果行动出现异常，我需要你在30秒内移平这个地区，清楚了吗？”
　　“了解将军！”
　　“将军”陆其突然接入通讯“目标地点还有三分钟，从热痕扫描上来看，这里的‘降临’活动应该已经完全停止了，已经检测不出与周围环境有任何差别。”
　　“历史热痕轨迹呢？查到了吗”
　　“是的将军”陆其顿了顿，好像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该地区在‘降临’攻占前并没有建立完整的热痕监控体系，但是我们在当时可能路过该地区的星际航线上找到了一架民用机甲，获取了历史留存数据，如您怀疑的那样，这个地区的热痕在轰炸开始前的10分钟出现了明显的反应。”
　　“所以呢？”风杨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地区在轨道轰炸前后表现出热痕的提前和滞后，什么意思？”
　　“脑子是个好东西”陆其怼了一句“我们到现在为止都没弄清楚‘降临’究竟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一定有一个指挥中枢，什么部门会在行动开始前先反应——你觉得呢？”
　　“你的意思这是‘降临’的中枢？在地面？可能吗？”
　　“不一定是整个‘降临’的中枢，但很有可能和第四星系停火有关，到底是什么下去看看就知道了。”说话间重甲车到达停泊位置，傅沉将行动频段打开让陆其单向接入， “陆其，让情报队随时上报第四星系热痕变化。”
　　“是！将军。”
　　地面部队智能机甲娴熟地跳下机甲车，这个行星的重力大约是两个标准重力，但对于训练有素的士兵而言是在正常不过的承压范围。重甲机器人先开道，人类士兵在获取初步内部信息后沿着清理出的地下堡垒的入口向内探索，结构会被自动扫描并且更新数据，同步到指挥官的终端上。“刀疤”挪向后座，展开了一块显示屏，兴奋地搓了搓手“傅将军，这个您看…根据纵向扫描，这是一个在地下30米深达100米的地下堡垒，整个外壁的形态像一个呃……蛋。”
　　一颗竖直的蛋。
　　“我们的先锋机甲目前扫描了最上面的两层——都是水平的层状结构，第三层的构造目前未知，可能是由于使用了特殊的构造材料，透视扫描没有作用。但从深度判断，这个地下堡垒大约有六层，三层以下就只能判断纵深，结构也无法判断。”
　　“刀疤”指着屏幕，六层以下除了能隐约看见一个蛋形，由于信息缺失在屏幕上显示一片黑，像个突兀的黑洞。
　　“目前判断这个堡垒的穹顶和外壳都是压缩岩石，强度是周围地壳岩石强度的30倍”陆其在与傅将军的私人通信频段中补充道，“这也是为什么通过常规扫描无法发现的原因——事实上，由于第四星系一直处于密集轰炸状态，地表信号被强烈的热辐射干扰，我们根本无从捕获这个信息。”
　　“长官！”行动队频段中传来报告“已成功清理入口，先锋探测机甲状态良好。”
　　傅沉起身，触摸了一下耳后的植入通讯器，全息影像地图和数据便投射在了视网膜上。
　　他跳下重甲车，抬头看了一眼山谷的地形，一大片阴影投射在两端山脉重叠的交界处，堡垒入口便被挡在其中，埋在沙石下30米的地方——不从空中俯瞰根本发现不了。他回头示意了一下“刀疤”，一个闪身滑进了堡垒的入口。
　　与一般人类士兵身上繁复的设备武器不同，傅沉全身只有腰间的一把通体流线的银色手柄，由于只有一个一般武器手柄的大小，乍看会以为是腰带上的装饰物。
　　那是“归墟”。
　　据传是前联邦打造的最价值不菲的杀器之一。
　　此时“深蓝”先锋小队的人类士兵，表面上正专注地进行扫描作业，另一只眼恨不得贴着傅将军的一举一动，忍不住多看几眼。
　　没有人见识过傅将军使用“归墟”的真正实力，见过的应该都已经永远地湮灭在时空的碎片中了。

　　重甲机器人破开通道内的障碍物，沿途放置了微光材料照明，通讯显示已经顺利进入了第一层进行扫描。刀疤抬头看了一眼堡垒的穹顶，在空洞的一层空间内有些微微的回声“这一层什么也没有，真见鬼，空荡荡的就是一个大平层。”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扫描结构，对着行动频段：“通往第二层的通道，操作平台，升降机，任何可疑的物体，发现第一时间报告，没有命令不得进行任何形式交互！”
　　“傅将军……这一层目前没有发现任何控制平台”刀疤看见傅沉俯下身，一只拂开地面灰尘正在摸索着什么。
　　地上有东西？刀疤也蹲下来，拍开地表的灰尘，摸到一条条半指深的纹路，这些纹路呈由中心散开，流线型向四周发散，几乎铺满了整个平层的地面。
　　傅沉起身，向漆黑的平层中心走去，“刀疤”沿着纹路的走向也跟了上来，不小心瞟见傅沉握着“归墟”心里一跳，心说卧槽我难道是要亲眼见证“归墟”书写历史一战成名卧槽好兴奋。
　　结果只见傅将军凑近地面，“归墟”在他手中微微亮起，柔和地照亮了脚下的一片。
　　“……”
　　地面的纹路汇在一处，中心有一个明显的平坦圈，显然这里就是整颗“蛋”的中轴。傅沉将手贴了上去，感到中轴上有明显的灵能流动。
　　“陆其，再确认一次，堡垒内部有没有生物热痕？”
　　陆其听出了将军语气中的凝重，手动运行了一次检测算法，又核对一遍面板上的自动扫描数据，没有发现出入。
　　“确实没有，将军。所有的生物热痕都在第一层——来自行动队内部。”
　　泰森站在傅沉身旁，听到了他对着通讯讲话，还没来得及好奇也隐约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灵能流动。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傅将军的耳后，没有看到灵能印记亮起。
　　灵能是一种高级生物能，这个宇宙里人类所知的生物中，只有恒温动物能发展到高级的生命形态，从而具备携带灵能的条件。
　　没有生物热痕但有灵能流动，那……是个什么东西？
　　“泰森，让所有人打开生物扫描，标记未知生命体”傅沉看了“刀疤”一眼，看见后者下达命令后突然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
　　“傅将军，‘深蓝’三队接到的指令是配合您调查这个所谓的‘降临’地面堡垒，任务分级是一次侦查任务”‘刀疤’咬了咬牙槽“我个人非常希望能和您合作，可是我必须考虑整个队伍的风险，我们没有配备作战单位。”
　　“我理解”傅将军的表情没什么波动，“在此处设置一个灵能干扰器，就能打开二层通道，我需要你维持通道畅通还要征用你的重甲机器人，你和你的人留在上面，我下去。”
　　说着就从腕甲处摘下了一个小型干扰器仍在了圆形平台中央，干扰器自动吸住地面，同时“嗡”的一声，傅沉通过个人终端释放灵能，同时接管了一层的五台重甲机器人。“刀疤”还没来得及反应，地面突然亮起蓝色的荧光，沿着流线型的纹路一圈圈点亮，地面从中心开始凹陷，沿着纹路的边缘下沉，在所有人眼前形成了一个螺旋形向下的巨大通道。
　　重甲机器人接到指令，首先沿着通道消失在众人眼前。
　　个人终端上随着机器人的推进开始更新结构数据，第二层错综复杂地分布着许多物理横断，突兀的交错在一起塞满了整个二层空间。
　　傅沉没有再说什么，紧接着跟着重甲机器人消失在视线里。
　　“刀疤”暗骂了一句，对着行动频段怒吼“所有人原地待命，保持地面和二层通道畅通。盯好自己的生物探测仪，有什么情况……先给一梭子！他妈的。”
　　说着跟着傅沉踩进了通道。
　　通道底端十分平滑，刀疤连跑带滚的进入第二层，刚要起身突然被一股大力按住肩部一个趔趄，他迅速条件反射抬枪却被对方另一只手制住，终于“归墟”闪了一下，看清了来人的脸，只见傅沉借着亮光示意刀疤往上看。
　　刀疤心中惊惧，心说一直跟着傅将军没离开视线却连对方闪到自己身后都丝毫没有察觉——他抬头，吓出了一身冷汗。
　　一根尖锐的巨刺从堡垒深处不可见的黑暗里延展到他头顶，之前结构图里塞满二层的横断结构竟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巨型尖刺，由四周壁刺向内部，眼前这根汇成肉眼刚刚好可见的一个小点，正抵在他的额头，头盔擦过，留下浅浅一道划痕。
　　卧槽要不是傅将军按住，老子今天来个头顶穿刺直接就交代了！
　　傅沉不知道刀疤过山车一般的内心戏，但此时看着视网膜上的识别信息心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视野里所见的尖刺材料超出了人类的认知系统，不仅具有一定的吸光效果，硬度甚至超过了检测范围，显示一排排“未知”。他耳后灵能印记亮起，“归墟”在手中变成了一把雾刃刀，刀刃处灵能雾化，释放出极高的能量，发出刺目的蓝光。
　　傅沉眼睛一眯，抬手就向尖刺砍去！
　　刀疤被突然爆出的光亮刺得瞬间致盲，脑子因为灵能的冲击震荡得嗡嗡响，心中还不忘赞叹一句果然是战力巅峰。
　　“二级雾化砍出了个豁口”傅沉捡起砍落的碎屑，放进腕甲里，凑近了尖刺“而且这种材料似乎……吸收了我释放的部分灵能”果然尖刺以肉可见的速度由完全吸光的纯黑慢慢变成的紫色的半透明，由豁口处开始，颜色由浅变深，沿着尖刺向四周蔓延，很快整个二层顶部的尖刺颜色都浅下去一度，闪着微微的紫光。
　　“像是某种晶体材料，太不可思议了！”陆其看着将军同步过来的数据“人类从未发现过可以储存灵能的介质，如果这个一旦被发掘那么……”
　　陆其没有说下去，将军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人类使用灵能将冲破阈值的限制，理论上人人都能达到灵能无限。
　　以灵能见长的灵族唯一的优势将消失殆尽——极端灵能主义者或许再掀不起任何风浪；同时人类或许就能以绝对优势战胜“降临”；人类也可以涉足宇宙的任何一个角落，甚至——任何一个时序。
　　所有人，没有限制。
　　“将军……”陆其的声音有些发抖，他非但没觉得激动反而没由来地打了一记寒颤。
　　傅沉看了刀疤一眼，后者还没缓过劲来“你马上将这些数据二次加密，从主系统里分离出来。”
　　“是将军！”
　　刀疤锤了自己几下，终于恢复六感，看见通讯终端上一片红色警告。
　　“警告，发现生物信号，危险灵能生物……”
　　“……”刀疤看了傅沉一眼，眼皮跳了两下，随手掐灭了警告。
　　“我们需要再下一层，这层没有操作平台。”傅沉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这些未知晶体具有极高的硬度，小心避开。”
　　“这些结构密密麻麻交错成网格，像是……”刀疤抬头看了一眼层顶“蜂巢……诶？那是什么？”
　　灵能顺着晶体流淌到“蜂巢”的边缘，由于吸收灵能的大面积稀释，尖刺根部依旧非常黑，但是微光下依旧能隐约看到边缘被尖刺交错分割的网格中有些不自然的反光。
　　傅沉将“归墟”变回灵能手电，发出一道光柱照在网格中，竟隐约是一台“降临”机甲！
　　五台重甲机器人立即接到指令，伸长前肢，攀上了尖刺顶端。不一会传回了近距离扫描信号，显示该机甲处于休眠状态，各项指标均显示“没有活性” 。
　　刀疤发射了一颗照明弹，悬浮在空中，这才看清二层边缘网格中竟密密麻麻全都是休眠的“降临”机甲，在深紫色的晶体微光下幽幽反光，像百来只死蜂整整齐齐地码在蜂巢里，简直是一个坟场。
　　“傅将军，”刀疤感觉周围的温度都冷了几度“如果说这里真的是‘降临’的控制中枢，您到这来的真正目的其实是调查‘降临’的本体形态对吗？”
　　傅沉没有否认，“泰森上尉怎么看？”
　　“我不知道，这见鬼的东西太诡异了”刀疤绕过一根尖刺，凑近了一个看了看，“我从没见过这样状态的‘降临’机甲，‘降临’刚出现的时候，我们以为这就是他们的本体，或者——他们应该是一些丑陋的没毛猩猩，在这些机甲内部进行操作。可是事实上，我们把他们炸成渣渣，也没有找到任何有机组织。”
　　“他们要么就是在活动，要么就是渣渣，从未见过他们‘休眠’的形态。”说着刀疤拿着枪管敲了一下机甲壳，发出一声喑哑的材料碰撞声——正是‘降临’机甲外壳的未知特殊材料。
　　突然一道强光破风擦着刀疤的耳边朝眼前的机甲砍了下去，刀疤说话的嘴还没闭上只觉得周身强烈的灵能涌动，心脏都要被挤出胸腔，眼前的机甲直接在跟前被劈成了两半——傅沉面无表情走上前，将机甲从头到脚扫描了一遍“看来和外面的机甲没什么不同”说着按住了周围的黑刺，缓缓释放灵能试图激活这些机甲——灵能在黑晶中闪着浅紫色的微光，像流体一样在晶体中蔓延开来。
　　刀疤看着傅沉，吞了口口水。突然产生出“傅将军我现在可以告辞吗”的心态。
　　“如果控制和‘激活’机甲的是类似灵能的媒介，那么我们也许可以反推出‘降临’本体形态的一些信息”陆其过了一会儿，发现检测数值没有任何波动，继续说“将军，没有检测到活性，他们依然是‘死’的——看来‘降临’并不是灵能媒介。”
　　傅沉撤去灵能，站在原地沉思起来：没有有机体，不是灵能媒介，没有传输信号，但‘降临’却可以同时跨越几个星系对人类实现打击，同时调度不同形态数以亿计的‘降临’机甲个体。如果这些机甲跟‘降临’的本体形态毫不相关，只是像机器人一样受其操控，那么信息传输的媒介是什么，操纵这些机甲的介质又是什么，这些披着特殊材料的机甲又从哪里生产出来，我们对抗的‘降临’，其本体究竟是数十亿计，还是……一个？
　　“将军！”
　　“傅将军！”
　　陆其和刀疤突然同时出声，几乎是同样震惊的语气：
　　“刚刚检测到您脚下出现热痕活动！大约在您下方30米的位置是热痕活动的中心辐射区——将军！那个控制中心，或者‘降临’本体就在您脚下！”
　　“我刚刚以为自己眼花，傅将军您看这些机甲刚刚是不是……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