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流预收》Algorithm

3、中学时代

　　洛鉴水从臂弯里抬头。
　　他以一个上课摸鱼的标准姿势趴在一张摇摇晃晃的木桌上，他前面坐着一个穿校服的人，正背对他安静地写着什么东西。
　　洛鉴水头还是有点晕，应该是他脑子里智能机械的杰作。
　　这是一间空教室，楼层还很高，窗外是空空的蓝天，和远方不知道是贴图还是真实存在的楼房。
　　“醒了。”他前面的男生转身，拿手碰了一下他的头:“还不舒服么？”
　　洛鉴水顿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解剖材料吗？
　　“你。”他觉得自己头更晕了，男生，应该说男人伸手压住了他的嘴唇，洛鉴水注意到他也戴了手套，但这是一双异常贴合的黑皮手套，然而它很薄——看得出来是个高级货。
　　他往下看，看见了一双和校服很不相衬的军靴。
　　“是你！”洛鉴水头也不晕了，抓着他的肩膀，但他暂时没有力气摇晃对方，于是只能这样松松地搭在男人肩上。男人皱了一下眉:“你最好还是坐着。”
　　“主考官……你是主考官？”
　　“不是。”男人说:“现在是上午十点，没有异常状况发生，你可以休息一下，毕竟……”
　　他用刚刚按过洛鉴水嘴唇的手指点了点自己太阳穴:“智能机械和你的大脑融合度太低了，它已经超负荷了，你不能再接收过多的信息了。”
　　洛鉴水眨了眨眼睛。
　　“穆云川。”他轻微地叹了口气:“我的名字。”
　　“云川。”洛鉴水宛若复读机转世，念叨了好几遍才反应过来，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你不是？怎么……”
　　他卡了一下，狐疑道:“穆教授是……出事了？”
　　生命科学系和计算机系有很多研究项目，但是他们摆在明面上的不多，一个是仿造神经元，这和洛鉴水的专业有重合，甚至他也参与过——作为参与者和试验品。现存所有机械改造人全都应用了机械神经元的成果。另一个是人工智能——一个很老的研究命题。
　　20-21世纪，人工智能刚刚进入人类视野的时候，它遭到过很多质疑和非议，1950年阿西莫夫提出了著名的机器人三大定律，这催生出了无数的人工智能悲观论，还有21世纪许许多多风靡一时的，以此为基础的科幻小说和电影。
　　那个年代的人工智能大多掺杂着哲学和伦理的讨论——毕竟那个时候他们并不想把自己的生命和权利交由一个由机器组成的人造物决定。但随着时代和科技的进步，阿西莫夫三大定律逐渐不再适用于当下环境。2140年，第一个被证实拥有与人类相当的共情力和思考力的人工智能“图灵”开放公用，引发了巨大的社会反响。同年，由几大神经科学，计算机科学，生命科学和心理研究所联合发布声明，确立了新的人工智能守则，人工智能领域关于伦理的讨论没有结束，但新的守则划出了一条新的界限——身为“人”，人工智能应该得到人类社会的尊重和接纳。
　　人工智能不再受到伦理的约束，迎来了一个发展的春天，经过专业评估后它将被放置于社会中进行训练——社会是它的父母，而不是它的缔造者，也不是对它评头论足的人类。
　　代号为云川的人工智能是他们的成果之一，至少是他们放在明面上的其中一个成果。但云川似乎出现了一些问题，它早在三字年前就完成了一个人工智能应该得到的训练，却一直没有被实验组放出来。甚至哲学系和心理学系重新签署保密协定，加入了研究组，这对于一个强人工智能来说并不寻常，毕竟以洛鉴水那个大学的实力，做一个有思想力并且行为比较符合人类规则的人工智能还是很简单的。
　　他开玩笑地和那边的人说过:“云川该不会是得心理疾病了吧？”
　　而云川的主负责人穆鑫教授对这个说法既没有否认也没有明确的答复，他只是说云川需要更多的训练。
　　现在云川接入了系统。
　　“他没事。”穆云川看他:“我进来与他无关。”
　　洛鉴水感到疑惑。
　　虽然还是很想把穆云川剖开来看看，但他也不是完全的变态——洛鉴水对解剖人工智能没什么兴趣。此情此景貌似也不太适合解剖。云川也没什么想说的，这家伙或许得到了很多关于“慎言”的训练，话很少。
　　哦，云川是人工智能的名，至于姓……其实人工智能可以不用姓氏的。
　　而他自称“穆云川”，或许他冠了主负责人的姓。
　　“先说别的。”洛鉴水敲敲桌子:“你不觉得这个副本，对于我们两个新手来说过于宏大了吗？”
　　云川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洛鉴水没想明白他那双人造眼睛里如何透露出这样鲜活真实的情绪，就见穆云川的眼神逐渐开始向关爱智障那方面发展了。
　　“X类改造人。”他言简意赅:“和一个没有系统备案的A级人工智能。”
　　“好吧。”洛鉴水觉得头疼:“可是谁都知道我的排异反应异常严重……”
　　虽然知道的人不多，但半个学术界都知道这事，也不算是秘密。
　　洛鉴水是一个改造失败者。
　　“我不知道。”穆云川耸了耸肩:“我并不关心理由。”
　　他看上去异常冷漠，这是某些人工智能的特质。但他看上去又像在出神，像是想到了什么，但是他不会说。
　　云川的神态太像人了。
　　这让洛鉴水有点毛骨悚然。
　　但他接受得很快，只是顿了一下:“所以呢？”
　　“你必须活下去。”云川抬起眼睛看他，这家伙不知道建模师是谁，他居然有一双很漂亮的蓝紫色眼睛——像是星辰大海，在他注视某个人的时候常常会带来一点窒息感和沉沦的欲望。而他现在用这双眼睛静静地盯着洛鉴水，缓慢又笃定地重复:“你必须活下去。”
　　郑重得宛若一个誓言。

　　“白天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件。”洛鉴水在栏杆边拽着树叶玩儿:“这里连上课铃都没有。”
　　云川闭目养神。
　　洛鉴水自言自语:“你有地图吗？”
　　“在外面。”云川说:“这里没有笔，我扫描有，但是画不了。”
　　洛鉴水:？
　　洛鉴水:“你不是ai？”
　　云川:“是。”
　　洛鉴水:“那你不是直接……”
　　他组织了一下措辞:“跟那些武侠小说里的人一样挥手创造一张纸？”
　　云川瘫着脸:“抱歉，没有检索到相关权限，指令驳回。”
　　洛鉴水顿住。
　　云川毫无感情地望天。
　　他们沿着主干道走了一圈，洛鉴水以为是探地图，然后云川告诉他他其实有地图。
　　“不是无意义的。”云川继续望天:“地图只能告诉我们大致范围，具体情况我们一概不知。”
　　“主干道和一号教学楼，在白天，或者至少是早上，它是'安全区'。”
　　洛鉴水把栏杆旁的叶子薅了下来:“为什么要强调'白天'？”
　　云川沉默了一会，也薅了一片叶子。
　　“这是现在的它。”云川把它摊在手掌上，它断掉的茎有一点不明显的汁液。然后它在云川的手中迅速枯萎，衰败，洛鉴水盯着它看了一会，听云川道:“这是以后的它。”
　　洛鉴水眨了眨眼睛。
　　树叶在云川手中恢复了原本的青翠，他把它随手扔回花坛的泥里，拍了拍手:“时间也是世界的一部分。”
　　洛鉴水的目光继续追随着那片叶子。
　　“那是动画吗？”
　　“不是。”云川毫无表情:“我没有加载播放动画这个模块。”
　　“你改变了它的时间？”
　　云川对此不置可否。
　　“你不是面向大众开发的人工智能。”
　　“狭义上不是。”云川说:“但我的受众也不需要投影功能。”
　　意识到这或许涉及保密内容，洛鉴水识趣地没再多问。
　　他闭嘴了。
　　云川把头转了过来。
　　他看上去有点意外，但这个感觉只持续了两秒，因为云川垂下了眼睛。云川经常做出这种沉思的状态，或许这是他进行大规模计算的默认动作。
　　云川掀起眼皮毫无感情地看他。
　　这家伙建模是个成年男人，比他高也比他成熟稳重，然而却有很多孩子气的小动作。
　　云川:“你是否对我有什么误解。”
　　洛鉴水没有回答。
　　云川端详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洛鉴水跟上，刚要问他去哪，云川就预判了他的问题:“找吃的。”
　　“不是我需要食物，我有太阳能板，这里有车，我不是很挑能量来源，但你不行。”云川指了指远处林荫下，应该是老师们上班时停在那的电动车和小轿车:“虽然你是机械改造人，但不融合意味着你作为机器的那一部分能量转化效率很低。”
　　“主考官显然考虑了这点，这个学校里是有食堂的。”云川道:“不过，它和教学楼有相当一段距离。”
　　“一段距离……？”洛鉴水顿了一下:“它要穿过那一段……”
　　“是的。”云川轻轻颔首，瞳色暗沉:“寂静之地。”

作者有话说

　　攻，他出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