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斋坊》一面秋水

6、第五章

　　从牢狱上来之时，苏言疏，桃黎，唐一，陆掌柜也都赶来了妖斋坊，慕子群带着众人来到了妖械司所在之地，将守在里面的侍卫全部遣了出去。
　　跟在慕子群身边的小将士估计是见涂亦城的脸色不大好看，再加上妖斋坊人多势众，心里犯怵，大义凛然地对慕子群道：“将军，我留在这里陪你！”
　　慕子群当场一记眼刀过去，“留在这里干什么，杵在那儿当梁柱吗？出去！”
　　小将士还是不动，倔强地立在那里，泫然欲泣。
　　“呃……”涂亦城不知道为什么竟有种负罪感爬上心头，平时跟街坊的三姑六婆吵架从未有败绩，因此，敢进妖斋坊来闹事的也极少，但是一旦碰上这种战斗力低的女子，还真不知如何是好，况且方才慕子群是被自己问责了才憋了这么大的火气。
　　“慕统领，她要是想留，就让她留在这儿吧，反正这件事早晚要上报宫中，本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慕子群既没否认也没应允，抬脚先行进了台榭。
　　“这便是妖械司了？”苏言疏有些惊异。
　　“嗯。”涂亦城下意识地答道，虽然隐藏得很好，但站在涂亦城身旁的苏言疏还是看出了她眼神里的沉痛。
　　极其抗拒但又不得不面对的沉痛。
　　巨大的圆形盘鼎中间一枚细长的指针缓慢而又稳定地旋转着，盘鼎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撰文，标示着方圆千里的方位。
　　涂亦城心一紧，“西北”两个凿刻的字上浮动着淡蓝色的光影，妖斋坊的楼阁清晰可见。
　　慕子群拿起一旁的纸笔将其记录在案。“方才午时，妖斋坊滥用术法，一重，证据确凿。告文不用我再念一遍了吧？罚纹银二十两，明日来交吧。”
　　陆掌柜看了看妖械司，从弥留的些许痕迹上找到了蛛丝马迹。
　　“从相位上来看，魇牙今日晨时逃掉的，距离妖械司九丈外，也就是牢狱之中，瞬间就暴涨了十重的妖力，持续了三秒时间后平息，之后，又使用五重的妖力向西南方向行了一里之远，最后就再也没有使用任何术法了，哦，还向南走了十步。”
　　涂亦城：“一里之外的西南，那里是什么地方？”
　　慕子群皱着眉：“上京最大的赌场，南边住的都是些贫民，太过鱼龙混杂，绝大多数都是修炼成半人形就来上京谋生计的妖。”
　　涂亦城“哦。”了声，那地方是天枢同常去的地方，打照面的次数不亚于妖斋坊，乃是上京人士会意而不敢言谈的的地方，倒不是这赌场有什么了不起，而是在这赌场掩护下的，被天枢同称为黑市的地方。
　　苏言疏从话里听出了其它的意味：“逃跑的时候那么匆忙，甚至都忘了使用术法会被妖械司记录行踪，到了那里之后就变得那么不紧不慢了，……难不成有人在那里接应？”
　　确有这种可能。
　　涂亦城心沉了又沉。
　　魇牙是当年那个人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刀，也是后来所有反叛者之首，百万将士死于他手。
　　只敢在午夜梦回中才能去触碰的记忆，此刻渐渐地开始变得越来越清晰……
　　一只小手紧紧地攥着那雪白的衣袂，挡在面前的人把她往后揽了揽，眼前的空地上，横七竖八的人躺在一片血泊之中，浓郁的血腥气敲打着她脆弱的意识，无论逃到哪里都无法摆脱，一把巨大的诡异斧子上正滴着血。
　　“小姑娘，那妖逃走的时候你可看见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吗？”涂亦城和颜悦色地问那个小将士。
　　小将士挠了挠头，模模糊糊地想起来了，“哦，我好像看到他手里拿了一件像是斧子的东西，可是那斧子的刀刃是向里弯的，也不知道能不能砍得动木头。”
　　“慕统领，一个人在纳器室来去自如，您就没有察觉到任何动静吗？”涂亦城斜眼看他。
　　慕子群辩解无能，“没有。”
　　“上报宫中吗？”
　　“不了，宫里那位皇上，可是等不及想要做些什么了，到时候把这事添油加醋地一传，多好的借口？能瞒到什么时候就瞒到什么时候吧。”

　　慕子群后怕地提醒：“你下手轻点，皇上要它的命呢。”
　　“放心。”涂亦城回道，转身离开之时侧着脸斜颦慕子群，“不过我回来的时候我要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天枢同的牢狱是当年妖皇合机械师们所打造的，不可能出现差错，也不能出现差错”涂亦城眼中迸发着杀气与决绝，毫不掩饰自己的威胁意味，“我世代除妖师的遗物归虚剑还融在妖械司里呢，这笔账，我还没忘。如若不然，你便亲自来妖斋坊要人吧。”
　　事关重大，涂亦城跃上屋脊，自腰间锦囊里取出陶笛，悠扬的一曲弦上月似流水缓缓流出，一只白鸽徇声而来，涂亦城放好信，道：“去青丘菏泽，找无栖。”，然后施了个千里疾行。
　　午时三刻，十几只雪白的苍鹰就来了，涂亦城交代完了事情，苍鹰却站着没动，涂亦城翻了一个白眼，取出钱袋，道：“这次要多少钱？”
　　领头的鹰目光闪烁，有些灵力，也懂点人语，尖细地叫了声：“二十两！”
　　涂亦城皱眉，“怎么还涨价了？”
　　那鹰歪了歪头，显然是没听懂，涂亦城只好认命掏钱。
　　无栖这次就是专门派的略懂些人言的来，不给钱就不办事，免得涂亦城再找借口赖账。
　　四只苍鹰隐匿了身形，自妖斋坊上空朝着不同方向振翅离去。
　　陆掌柜：“老板，现在天枢同已经有所作为，现今又有妖械司在，我们是否在此等候消息便好了？”
　　涂亦城沉思着，一旁的苏言疏一边斟着茶，缓缓道：“纳器室与修罗狱乃天枢同所管辖，戒严如此森严的两个地方却在今天双双出现差错，依在下之见，慕统领不像是个随意怠惰之人，要么就是，天枢同内有反叛者，而且还是一个可以随意进入这两个地方的，官位极高之人，先不说其他人，光是这位慕统领，就有着极大的嫌疑，我说的对吗？”苏言疏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个称呼，“老板？”
　　涂亦城笑吟吟地夸赞，“苏公子懂的还真是多啊。”
　　“惭愧，活得够久，自然就懂得多了。”
　　涂亦城还想旁敲侧击地问点什么，信鸽扑扇翅膀的声音自窗棂那里传来。
　　天枢同所有将士几乎都被慕子群派到了上京城各处寻找逃犯踪迹。
　　纳器室又派了重兵把守，上京各个城门也被严格把控。
　　妖械司时刻都有人留意着，但只要他不用术法，妖械司就无法捕捉他的行踪，无法使用灵力也就意味着无法变换妖形，那么也由此可以断定，他一定还在上京城中。

　　夜色迷离，上京城灯火通明，人流如织，勾栏华服，琼楼美酒，一派盛世。
　　京中最大的赌场门前，两个打手把一个耍老千的男人扔了出来，那男人还是个留有黑色鼻子和棕色猫耳的半妖。
　　“呸，那点破钱还敢来赌！哪儿来的乡巴佬，不知道这里的赌桌是防灵力的吗？”
　　另一个打手幸灾乐祸地讥讽，“还不是那边破巷里的人，还敢用妖法耍老千，穷疯了吧。”
　　另一个男人又呸了声，“现在的妖怪都那么恶心！”
　　“快滚快滚！”
　　怒发冲冠！桃黎和唐一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一把掀开自己的黑色布帽，涂亦城忙上前拦住他们，“你们想干什么？”
　　桃黎满脸愤怒，“他骂我们恶心！”
　　唐一：“我们祖上可是立过大功的，士可杀不可辱！”
　　“没我。”涂亦城撇撇嘴。
　　若是有选择，涂亦城坚决不会让唐一和桃黎一起来，妖斋坊就数陆掌柜做事靠谱，但陆掌柜灵力堪忧，这许多年了妖力也没能更上一层楼，就修了大概的人形，鹿头还是那只鹿头，后来算账竟然还把眼睛算近视了，整天只能戴个琉璃镜，否则，什么东西稍微隔得远了就看不清。
　　“他走了。”苏言疏将罩在身上黑色披风的帽子掀过来搭在头上。
　　四个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了着那个一路骂着污言秽语离开的妖族人，夜里的风却有些冷，那男人离开赌场，走进了一条还算繁华的街道，随后身影一闪，拐进了旁边一条巷子，随后失去了踪迹。
　　有密道？
　　唐一和篱落人进了巷子，却发现这只有两堵并排的墙，没有任何门，也没有窗户，面前是三条看不到尽头的黑巷。
　　正当二人犹疑之时，中间的岔路忽然隐隐约约有灯光忽明忽暗，正照在一个蹲在地上的人。
　　涂亦城不紧不慢走过来，并不着急寻找方才那人的去向，苏言疏跟在一旁静观其变。
　　一面防备着，一边慢慢靠近，同时，阵阵恶臭慢慢地开始浓郁起来。
　　待看清情况后，二人携下了防备。
　　原来只是一只半妖的乞丐，几只萤火虫盘旋在这半妖的周围，照亮了一小方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