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死后风靡三界》辣味糖罐

70、第69章

　　枫谷依旧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温雪明守着这片枫林，不知时辰。

　　外面的人找他都要找疯了。

　　直到，宁小蝶的出现打破一切宁静。他甘愿日日在此沉沦，也不愿出去面对萧扶已死的事情。
　　“你来干什么。”温雪明背靠着藤椅，外面枫叶凋落，萧瑟之意，令人涩涩。他怀里安放着那封隔世信，双目空空。
　　宁小蝶问道：“贝七宜死了。”
　　他置之不理，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在他心里泛起涟漪。

　　“开山舵溃散，贝鑫活捉，言行逼供，道出了不少事情。”宁小蝶抬了抬眼，见温雪明满腹枯槁，早已没了当日的神俊。她方才明白，原来他们早已情深至此。一个人的死，足以摧毁另一个人。她不敢想当初萧扶是怎么挺过来，还要在温雪明死后来摆平局面。
　　那是…怀着怎样的心情？

　　“逐鹿坡呢。”

　　“贝鑫供出了厉白将，承认逐鹿坡私下炼制活尸。这件事已经同传到各大家族，已经下了追捕令。”

　　温雪明点了点头，下了逐客令。
　　“知道了，你走吧。”

　　“那你呢，要一辈子待在这里？”

　　温雪明眼底生出一股疏离感，似乎在说有何不可？他只想守着最后这片干净的地方。

　　宁小蝶叹了口气，红着鼻子，憋了很多天的心酸终于在这一刻悉数倾泻出来。
　　温雪明一脸纳闷：“哭什么？”
　　他心生烦躁。

　　“师兄早年时，便知自己时日无多……这枫谷，是他凝聚最后的心血建造。他连死，都在为你考虑。”
　　“可你呢……在他死后，连一滴泪眼都没流过，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你欺他、骗他，害他，伤他，还不够吗？”

　　温雪明听罢，哑然，失了语。
　　他心口堵得慌，胀痛得厉害。现在的他，连说声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

　　垂落的眸光中隐约有泪光，温雪明深吸一口气，“生死早晚，替他办完最后一件事，我会在黄泉路追上他，亲自求他原谅我。”

　　“但愿你…说到做到。”

　　三日后，温雪明便离开了枫谷。

　　回到灵山时，没有人阻拦他。

　　世易时移，他再次踏入乾坤殿。那高高的门槛，曾经是他越不过的坎。

　　三位长老齐齐将目光投向他，没有一人开口。温雪明笔直地跪下，双手交叠，额头轻轻贴在手背上——

　　“见过掌门。”

　　他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一一道清。

　　替灵山除掉逐鹿坡后，他会赴死。

　　礼行完，温雪明直挺着腰板，他如从前般芝兰玉树，时光似乎没有改变他的模样。
　　他自顾自地说完，掌门真人没发话，没人敢拦。他总是来去自由，无人管束。

　　天色已晚。
　　温雪明仰头看着天幕，喃喃道：“今日的夕阳，不知是否如你信上那一幕。”

　　八卦广场上所有弟子，为温雪明让开了一条路，噤若寒蝉。

　　大殿内。

　　珠玑见温雪明走远，忍不住问道：“掌门，为何还信任温雪明？万一他跟厉白将里应外合，那灵山岂不是岌岌可危？”

　　“他疯，可他拎得清。”摘星接着道：“温岚当初何许人也……别忘了，他是自掘坟墓而死。若他今日有异心，就不会在罗浮山放过任何人。”
　　言外之意，温岚有能力摧毁任何人。
　　只是，温岚不想罢了。

　　要一个王者低头很简单，只需要让他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珠玑不知是第几次叹气。如今想来，所有事情仿佛是发生在昨日。

　　后来，温雪明没回罗浮山，而是御剑回到陨星坞。这个，他与萧扶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

　　他回到血莲池边，锦鲤恣意游荡，与从前并无两样。

　　执掌剑宗的日常，自然也落在他手中。外人看似无异，实则内心各有分明。有人怨恨温岚，便有人信仰他，灵山内因此事不合的人数不胜数。温雪明方才知道，要做到所有人心服口服，是一件难如飞升的事。

　　“厉白将的踪迹，找到了。”

　　一个月后，慕太阿为他带来新消息。

　　如今的慕太阿，虽不能完全恢复正常人的模样，不过神智已经大致恢复得差不多。他仍旧背着巨剑“离十”，行走在世间每个角落，斩尽活尸。

　　温雪明躺在萧扶曾睡过的藤椅，好不悠哉。

　　“知道了。”

　　“要他死，还是，生不如死？”

　　温雪明猛地睁眸，“千刀万剐。”

　　慕太阿正色问道：“不怕他供出你？”

　　温雪明把遮挡在脸上的书拿掉，小心翼翼放回去，连一点折痕都不敢有。那上面，都是萧扶的字迹。
　　他挑眉，接着道：“反正日后我注定是死，不如先替灵山铲除掉所有障碍。”

　　“你做的这些，没人会感动。”

　　“不求感动世人，只求他在黄泉路上能等一等我。”

　　“痴情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

　　“管那么多作甚！”温雪明觉得慕太阿脑子还没完全清醒过来，否则以这厮从前沉闷无聊的性子，哪会跟他说这么多话。不过如果是以前的慕太阿，在追杀厉白将这件事上，极大可能先斩后奏。

　　罢了，都一样。

　　慕太阿唇畔翕动，“所以，你做这些，都是在为自己的死做铺垫。只要厉白将一倒台，以他的性子必定会供出你，你回灵山已经遭人非议，如果东窗事发，到时候你将灰飞烟灭。”

　　然而，他却惊奇道：“慕太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话了？！”

　　惊了。

　　“连生死之事，也要自己算计自己。温岚，我服气。”

　　温雪明笑了两声，摆摆手潇洒无忧的表情。
　　服他干什么。

　　慕太阿的眼神里，多了一丝不忍。

　　“做这一切之前，你大可以先回九重天一趟。”

　　“为何？”

　　“去了便知。”

　　慕太阿给他留下悬念便离开。那巨剑，沉重了许多。

　　日落，黄昏。

　　温雪明打开幻境入口。此地依旧有弟子把守，不过，没人敢拦他。

　　九重天的一幕幕回忆扑面而至。

　　回到当初的地方，周围的一切都没变。他掌心飞出一团红光，接着，将天幕撕扯出一道口子。他轻身一跃，飞进了那个黑洞里。

　　黑幕里，繁星闪烁。

　　温雪明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飞，掠过他身边的，是一幕幕与萧扶相处过的回忆，如同碎片般蔓延至尽头。

　　在一处金光闪烁的地方停下来，他多么希望萧扶会立马出现在眼前，唤他姓名。

　　引导他的，是一块金丹碎片。

　　温雪明的掌心覆盖上去，顿时，一股熟悉的暖流涌入体内。此时此刻，他静静感受一切。

　　一剑封喉尚且有恃无恐。
　　然，这汹涌如潮的爱意却足以让他溃不成军。

　　天命凉薄没能眷顾到他，萧扶却用生平所有的暖，来化他这块冰。

　　……

　　山雨下了整整半个月，晃眼间，小道童个子窜高了不少，正抱着果篮，屁颠屁颠一路小跑进某人的住所，能寻到的，只有温雪明落在藤椅上的薄衫。

　　陨星坞上的风雪一片冰清。

　　温雪明只身前往云岚谷，二求锁魂灯。

　　“剑尊已死，锁魂灯无用。”青云仙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救人心切，可你要明白一点，人已经魂飞魄散了。唉，人生在世的时候不知道好好珍惜，死后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呢？”

　　温雪明依旧笔直地跪着。

　　金丹碎片里藏有萧扶的神息，他总要试一把，哪怕天命已经注定。

　　“恳请青云仙长成全。”

　　“青云……”紫鸢仙子循循道：“当初如果没有他，我们到现在还反目成仇，不如成人之美。”

　　青云仙长的眼神蕴着复杂，终于还是叹了口气，眉眼缓缓施展开来，将锁魂灯给了眼前人。

　　“你明知驱魂灯无用，何必给他希望。若他失败了，会比现在痛苦万倍。”

　　紫鸢目送着温雪明离去，月色太亮，照得他背影伶仃。

　　“若不是这样，他不会死心。”

　　旁人看得清的结局，温雪明自己何尝不知晓。
　　只是，不愿认清现实。近几日，他频频沉陷在梦境中，入睡的时辰一日比一日长。

　　只要温养仅剩的那一缕神息，萧扶便能重新回到他身边。这样，他就不用再日思夜想，祈求萧扶入梦。

　　从云岚谷离开，他没想到会在半道上，碰见另一伙人。

　　“温岚，没想到真的是你。”

　　那黑压压的斗篷下，同样是温雪明“日思夜想”的一张脸。他笑得倜傥，“多日不见，还以为长老已经入土。”

　　“嘴硬，很好，你确实是温岚。”

　　黑山长老带着一帮叛变的弟子做了拦路虎。

　　他擅长破剑，但，不擅破阵。

　　气宗的阵才是真正的恐怖如斯。

　　“绞了他。”黑山阴鸷一笑，缓缓后隐蔽回人群中。接着，叛变的弟子们集齐灵力，将温雪明困在了阵法内。不仅如此，因为阵法经过改造，变得比以前更加凶险。只要他踏出半步，下一秒会被狠狠剜伤。

　　温雪明手中生出血刃。

　　劈出去时，只斩开一道空气墙。

　　“别白费力气了。此阵又名凌迟阵。你在里面，会被一刀刀割伤至死，整整三千刀，足够你受的。”

　　今夜偏逢良辰美景，偏偏有人煞了风景。

　　“你想回九重天，对不对？”

　　原本一直游刃有余的温雪明，忽然因为这句话心梗。只见黑山笑得不怀好意，“灵山里可是有不少奸细，温岚，你死了一次，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啊，哈哈哈哈。”

　　温雪明浑身的血几乎要冰冻起来。

　　九重天若是被毁，黑洞里的金丹碎片也会一并消失。

　　到时候，就真的回天无力。

　　不行…
　　那是萧扶留给他最后的东西了。

　　温雪明本能的抵抗，换来的，却是一刀接一刀的凌迟。

　　如黑山所言，阵法血腥残忍。温雪明身上最深的伤口，足以见到白森森的骨头，他无力承受，单膝直直跌了下去，是血刃一直支撑他不倒下。

　　“继续。”黑山长老看得津津有味。

　　温雪明的狼狈，淋漓尽致的展现在世人面前。他大口大口地喘息，真真正正体会到什么叫痛到麻木。

　　他不能…死在这。

　　“温岚，你的禁术呢？”黑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此阵压制灵力的作用，温雪明无法再从地狱里召唤尸鬼。

　　血流不止，伤口触目惊心。温雪明始终没有倒下，靠着脑海中的信念支撑。

　　“长老……整整二千下了。”

　　黑山的脸色不虞：“我奉劝你可别硬撑。现在跪下求饶，还能留你个全尸。”

　　接着，一阵恣意从容的笑声。温雪明笑起来时，血垢沾满唇齿间，他不甚在意地说：“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倒是要谢谢你，提前送我上黄泉路。”

　　换做从前的温雪明，肯定会以死相搏。

　　可现在的温雪明，只会一心求死。

　　黑山与他，也算得上是棋逢对手。

　　可现在，仇人自己想死，他黑山谋划多年的叛变、报复，忽然轻如鸿毛，一文不值。

　　“长老……”弟子犹豫，要不要弄死温雪明。

　　他们揣测不出黑山的心思。

　　几秒后，黑山长老的声音斩钉截铁。

　　“杀了他，再将他的人头悬挂于灵山之内。”

　　温雪明闭眼，仿佛真的已经做好死的准备。

　　危急关头，一道清冽又稚嫩的声音忽然冒出，众人的目光，一下子落在那位英俊的小少年身上。

　　黑山长老眯了眯眸子，捏紧的拳头忍不住松了些。

　　“你来作甚？”

　　“能不能别杀他……”

　　“这里不是你该待着的地方，滚回去！”黑山很没有耐心。
　　忽然，来人当着众人的面前直直跪下，双手扯着黑山的衣袖，“求你了，放了他吧。”

　　温雪明噙着血笑出来，“褚荣，原来这些年你一直是叛徒。”

　　“我……”褚荣，剑宗大师兄。温雪明记得好久没见这孩子，五官长开了，个子也拔高了。
　　这死孩子，就知道坑剑宗。

　　“结巴什么？告诉他，这些年你一直是气宗的人。”黑山大声叱喝，“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死的？”

　　“我不会忘……”褚荣捏紧掌心，忽地恶狠狠地看向温雪明，可这一眼，却有万分不忍。那可是温岚，亲手教导过他，为他排忧解难的良师益友。剑宗的日常总是欢笑为多，他，真的很喜欢剑宗。

　　黑山冷笑，“既然如此，那么这最后三百道刑罚，由你来动手。”

　　褚荣脸色一瞬间惨白。

　　“杀了温雪明，就当是为你母亲报仇。别忘了，整个剑宗都是你的仇人。蛰伏多年，你也不希望前功尽弃吧！”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褚荣提着剑，来到温雪明面前，只需一声令下，剩下的三百道伤，会一一应验在温雪明身上。

　　能亲手折磨温雪明，已经被视为一种“荣耀。”证明他们有能力把神坛上的人拉下来。

　　褚荣的手颤抖得厉害。
　　“温岚前辈……”他下不去手。

　　温雪明虚弱地睁眼，露出笑容，“真没想到是你啊，好失望。”
　　他语气不失落，却让褚荣感到万般难受。

　　“对不起。”

　　沉默了一会儿。

　　“当初黑乌鸦带人逼上八卦广场，你为整个剑宗的人跪下求情，可是真情实意？”

　　褚荣眼里有泪光打转。

　　温雪明又问：“你喜欢剑宗，当了那么多年的大师兄，可也是对他们推心置腹？”

　　“对不起……”

　　“不用跟我说。”温雪明笑道：“动手吧。”

　　他慷慨的去死。

　　褚荣却怎么都抬不动手，忽然，转身吼道：“我做不到！这么多年来，陪在我身边都是剑宗的人，他们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坏！在我失意的时候，是他们鼓励我陪伴我。可是，这些年你又做了什么呢？你只会给我灌输仇恨，只会让我赶紧去修炼，甚至去偷剑宗的东西……我真的做不到。每次去气宗的时候，我都恨不得赶紧逃出去……”

　　“别忘了是我给你这条命！”

　　“那你大可以收回去！”

　　褚荣深吸一口气，“父亲……我知道你对剑宗耿耿于怀，可是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就不能放下仇恨吗？剑宗气宗本就是一家，为什么要受外人挑衅？”

　　“畜生！”黑山紧绷着脸，一掌震飞了褚荣。

　　哪怕是亲生儿子，黑山照样下得了手。他怒道：“当初你母亲惨死，是剑宗的人见死不救。现在你说放下仇恨，哪有这么容易！褚荣，我看你是想跟着剑宗姓！”

　　这一掌，几乎断送他们之间薄弱的父子情。

　　听到褚荣唤黑山为“父亲”时，温雪明却并不震惊。

　　褚荣的修为境界不高，这一掌，足以折寿十年。口吐鲜血后，褚荣爬起来，挡在温雪明的身前。母亲是剑宗的人，他始终不相信母亲会被剑宗的人抛弃。
　　剑宗的人明明那么好。

　　“当年你母亲身受重伤，剑宗却没有一个人想救她，还赶她出门。那些被她压制过的邪祟都寻上门，活活将她折磨至死……”黑山说至此处，恨意油然而生。他平等的恨剑宗每一个人，哪怕是那里的一草一木，只要见到，必要焚烧成灰。

　　气氛骤然沉寂下来。

　　黑山恢复了往日的语气，命令褚荣杀他。

　　“杀他，以慰你母亲在天之灵。”

　　褚荣如同提线木偶，剑锋在粗粝沙石地面上摩擦，他目光空洞，朝温雪明的方向走去。这辈子，他活在父亲的阴霾下，做尽一切不喜欢的事，他的父亲，并未怜爱过他，甚至讨厌他的降生。

　　“黑山，杀我之前，难道不想知道你爱人是为何而死吗？”温雪明看了看头顶的剑，而褚荣的动作恰好停在这一刻。

　　命悬一线，他慢里丝条地说：“看来没人告诉你真相。”

　　一句话，几欲让黑山长老发疯似的吼：“还等什么，杀了温岚！”
　　不知是害怕听到真相，还是怕这么多年来一直恨错了人。
　　但不论是哪种，都沉重得足以让人呼吸不过来。

　　“父亲……可我想知道。”死寂中，褚荣开口了，他缓缓放下剑，在黑山不敢置信的眼神里，目光坚定地说：“我也有权利知道一切，不是吗？”

　　“温岚擅长行骗，你没上过他的当，不知他的险恶！”

　　温雪明低低笑出声，“搞清楚一件事，现在是你带人围攻我，我险恶？”

　　“够了，现在立刻杀了温岚，不要再多说了！”

　　只要温岚一死，灵山最后的砥柱就此崩塌。到时候，气宗重回巅峰，执掌灵山走向三界最强。

　　“还等什么？”

　　褚荣重新抬起剑，双手重重劈下的动作，众人猛地伸手挡住迎面而来一股强劲的风！

　　他们的阵，被褚荣劈开。这一下，所有人都傻眼。
　　连温雪明都有点诧异。他很久之前，就知道褚荣是黑山的私生子，只是不知道，亲生儿子能被用来当做筹码与棋子。
　　要褚荣手刃剑宗的人，反过来，如果让剑宗弟子亲手杀了大师兄，绝对不会有人动手。

　　黑山露出满意的神色，“很好，褚荣，继续。”
　　亲手送走花杀尽的“荣耀”，绝对会落在褚荣身上，他并非没有为儿子考虑过。只不过这份荣耀，不是一般人能承受。

　　褚荣果真继续，他用指腹擦拭剑锋，聚精会神，周围狂风猎猎，吹得所有人睁不开眼。

　　“褚荣，停手。”温雪明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要伸手抓住褚荣时，什么都来不及了。

　　佩剑的被撕裂成碎片，围绕着凌迟阵而飞。

　　剩下三百道刑罚，全落在了褚荣身上，他被千刀万刃，鲜血疯狂从嘴角溢出——

　　温雪明的目光迟迟才敢看过去，眼前的剑宗大师兄，那位温润小少年，已然被摧残得不成人样。

　　“对不起，替我跟他们说对不起……”

　　温雪明强忍悲愤，单手结印，用一个小小的屏障笼罩住二人。他将褚荣接下来，袖子顿时被湿热的鲜血染透。不论用什么办法，仍然血流不止。

　　这个夜格外漫长。

　　“我骗了大家。”褚荣咳出血，断断续续才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剑宗大师兄的位置…不配再当……可剑宗是我的家……求你不要赶我离开……”他连死，都想葬在灵山里。

　　“撑着别说话，现在我带你回去找盘月，她肯定有办法救你。”

　　濒临支离破碎的褚荣，只剩最后一口声息。他纤瘦的指尖，颤颤巍巍从怀里勾出一样东西，一枚剑宗银牌，下面坠着红色璎珞。令牌上，正刻着褚荣之名。
　　从前他们带这块令牌出去做任务，是为了死后方便辨认身份。

　　阵法外，黑山已经彻底发狂，拼了命也想把屏障敲碎。
　　算计那么久，困住的却是他自己。

　　到底天意弄人。
　　许久后，尘埃散去。浑身浴血的花杀尽，一步步走了出来，众人让开了一条小道，只字不言。
　　黑山发疯地冲上来，忽然死死地扣紧脖子，脸憋得涨红。
　　没了束缚的温雪明无人能敌。

　　他轻轻抬手，黑山从半空狠狠跌落，仿佛在玩弄蝼蚁。

　　“你虽然并列四大长老，可也年少轻狂过，惹过不该惹的事。”
　　温雪明的一番话，轻轻勾起黑山的回忆。

　　年少的黑山确实轻浮张狂，不仅性格讨人厌，连做事都是心狠手辣。某年下山屠妖，因受妖物迷惑，将一户正常人家满门屠尽。

　　“那户人家，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家族。”温雪明的声音娓娓道来，“你杀光那家人时，其实脑子已经清醒了。可你接受不了这些错误，放火烧光一切，想毁灭证据。”

　　“从未有过这样的事……”

　　温雪明抬起眼，眸光里没有悲喜，“后来灵山招新，你觉得有名女修很熟悉。暗中调查后，你才发现这名女修是当年躲过你杀戮的人，名为紫君。”

　　那户人家，姓褚。

　　黑山脸上的冷笑终于凝住。

　　“你心里害怕，愧疚，于是接近她，想方设法的哄她开心，后来，你们顺理成章成为道侣。”

　　二人的相爱，本身就是祸端的起源。被黑山屠杀过的邪祟卷土重来，可黑山位高权重，身居灵山五峰内，邪祟们寻不到人，只能转头攻击褚紫君。

　　褚紫君惨遭追杀，整整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一路逃回到灵山时，被邪祟们告知了身世。

　　相爱的人变成仇人，怎么能不歇斯底里？

　　再后来，褚紫君思绪受扰、被邪气侵体，被活活折磨至死。

　　说到这里，算是将当年的真相复述完毕。
　　这一次，黑山停顿了很久。

　　“你怨剑宗，只不过是想找个宣泄害怕的借口。”纸包不住火，道理谁都明白，可当有了软肋，这火就是豁出性命也要捂着掖着。

　　“难道至始至终，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

　　温雪明收回血刃，将一只佩囊扔给了灵山，里面安放着褚荣的魂。

　　“花杀尽！！！”

　　温雪明不耐烦地回头，狼狈的黑山愤怒瞪着他，“为何不杀了我！！”
　　杀错人后的手足无措、害怕，全都让眼前这个一直坚韧的男人濒临崩溃。

　　“杀你，会脏了血刃。”

　　话外，是褚荣拿自己的命，换黑山的命。
　　他温雪明素来信守承诺，只要答应过的事情就不会反悔，说不杀黑山就不杀。

　　“你千不该万不该，在杀光人家满门后，和人家相爱。如果没有你，褚家现在一定繁荣兴盛。”

　　黑山脸色煞白。
　　是他，当初他不逞勇，一切就不会发生。

　　“你儿子的魂，好好养着，日后或许还有回来的时候。”

　　“花杀尽，为什么你知道一切。”

　　温雪明道：“你屠杀的地方叫黑市，我曾经的家。”
　　他所知道的真相，不过是亲眼见过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