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死后风靡三界》辣味糖罐

68、第67章

　　“你醒了。”

　　温雪明躺在床上，醒着，双目空空，面无表情，他已经在这直挺挺三个时辰了。

　　“喝点冰莲粥。”

　　最后三个字终于让温雪明有所动容，他瞥着碗里飘荡的红色莲瓣，目光沉沉，“这冰莲哪来的。”

　　“三界不止陨星坞孕育冰莲。”厉白将很悉心，用帕子擦去他脸上薄汗。很久之前，他就知道温雪明喜欢喝冰莲粥，便命人移植了许多过来，精心栽培。好在温雪明回来时，都开花结果了。
　　温雪明无话，喝了一口就推开，眼里淡漠得没有任何情感。他要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

　　厉白将也跟着沉默，把碗放下后，又替他擦拭嘴角，像在养护一尊精致的瓷娃娃。
　　“前世，你害萧扶身受重伤，若不是灵山掌门一直替他修补元神，他早死了。这辈子，你又让他被剥金丹，魂飞魄散。你说说，你要怎么回去？”
　　灵山把温岚挫骨扬灰都算是轻的。

　　温雪明听得鼻孔不断冒血，七窍止不住的痛，就想有人在撕扯他的魂魄。
　　□□跟心里上的痛苦，已经分不清彼此。
　　他从来没这样恐惧过。

　　“让我回去！！”

　　厉白将嗤笑两声。若他刚才说那些话只是打击温岚，那么接下来这番话，足以让温岚真正的死心，彻底断了念想。

　　“不日后，市面上便会流传一张新的画像……”厉白将笑得阴鸷。

　　温雪明浑身都在痛，捂脸的时候，血从指缝流出。几乎同时，一口血从嘴角溢出。

　　“温岚……”厉白将的声音透着死气。
　　似乎这个结局，他们都不满意。可他们之前是何等满怀壮志的筹划，为何一转眼，温岚却变了。

　　……

　　天亮后。
　　温雪明醒来后，屋内早已剩下他自己。

　　外面没有设下任何结界，他来去自由。

　　第三日，温雪明回到罗浮山。

　　不同以往的是，这里变得死气沉沉。所有花都开败了，凋零或腐烂在枝头。他的身子每况愈下，五脏六腑随着剧烈动作在慢慢渗血，可他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做痛，一味的灌酒。

　　“师兄死了，你却躲在这买醉？”一道气势汹汹的声音杀了进来，一鞭子将温雪明手里的酒壶打碎。

　　“啪。”一地狼藉。
　　宁小蝶攒着怒气攥住他，质问道：“狼心狗肺！当初，师兄就不该为你煞费苦心。”

　　温雪明低着头。

　　“小蝶。”他隐涩地开口，声音似坠着铅，千斤重，“要杀我，也等我把所有后事办了。”
　　死是最简单的事，活着才难。
　　宁小蝶两只眼睛紧紧盯着他，终究还是松开了手，张开稚嫩的怀抱，将温雪明紧紧抱着，细声嗫嚅起来。

　　终究，萧扶跟温雪明是最疼爱她的人，她一个都不舍得伤害。
　　温雪明有些错愣，轻轻拍打宁小蝶的后背。
　　活着的每个人都有委屈。

　　即便哭，宁小蝶也是在压抑声音。她抬着红肿的眼睛，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挚爱尊敬的人。
　　她根本不是来让温雪明就地伏法的。
　　“温师兄……你走吧……求你了。”

　　各大宗门集结，下了逮捕令。

　　见到温岚直接捉拿，就地处死，将其人头割下，悬于三界内十年八年，以此警醒世人。

　　“他们肯定会找到罗浮山……到时候，你就跑不掉了。求你了，你别管这些妖怪了，快走吧，去哪里都行，我不讨厌你也不恨你，我只想要你活着。”宁小蝶嗓音哽咽得说话都在痛。

　　可她不知道，天下之大，已经没有温雪明的容身之处。

　　最后能栖身的地方，唯有当初萧扶为他建立的城。

　　沉默良久，空气弥漫着死气，倾盆大雨突如其来。
　　要走的人不是他，是宁小蝶。
　　他骗了宁小蝶，道：“只需一日就能办完城里的事，届时，在你的神梦岛汇合。”

　　“好，好好。”宁小蝶连道三声，内心的不安被拔到最高点，“那我现在回神梦岛准备一切，三日后你一定要到。”

　　“一定。”温雪明笑着赴约。
　　看着宁小蝶一步三回头的样子，他忍俊不禁，笑得还是从前那般恣意潇洒，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随着身影的消失，温雪明眼里的光终于一点点黯下去。他靠在床边，听外面的雨打了一夜的屋檐。

　　罗浮山，动荡不安。

　　短短一日的时间里，已成了空城。

　　不少宗门弟子飞到此地时，纷纷诧异对视。

　　“怎么还有结界？”

　　“废话，这里是温岚的老巢，只不过……这结界过于薄弱了些。”

　　“呵！你口口声声说薄弱，也没见你破解啊。”

　　“手到擒来的事情罢了！只不过给你们开山舵一点机会，免得你们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切。”

　　两宗的人互相比赛翻白眼。
　　一艘巨大的船，笼罩在罗浮山的上空，旌旗犹如巨龙的脊背随风翱翔，威严十足。
　　贝鑫提着丹田传音，所有弟子运转阵法，一下子破开了罗浮山的结界，此地的防守，脆弱到他们有点恐慌。

　　“搞什么？”

　　众人进城后，一头雾水。
　　油锅里还漂浮着刚炸起的食物，街上一切都尽然有序，反复所有人都去避雨还没回来。
　　可若仔细听，附近安静得只有他们自己的呼吸声。

　　贝鑫看了眼头顶巨大的漂浮物。

　　船上的人，何尝不是露出疑惑的表情。

　　“宗主，温岚这是逃了？”

　　贝七宜摇着羽扇，连他这个背后主谋，都有点看不懂温雪明想干什么了。
　　明知最后都是死路，何必搞这一出空城计，反正都是在徒劳挣扎，没意义。

　　“今日抓不到人，就炸了这座城吧。”贝七宜满腹自信，越轻描淡写，越显得内心嫉恨。
　　毕竟从前萧扶与温岚都胜过他们许多，可现在，还不是一个接一个死得难看。

　　其他宗门还有理智尚存的人——

　　而开山舵的弟子不顾劝阻，执意要毁城。巨大的阵法光效，自他们掌心缓缓升起，大得几乎要盖过头顶那艘船，却在千钧一发之际，被一道巨大的剑芒劈裂，伴随着雷声阵阵，众人仰头看去，一道强壮的身影出现在半空中，巨剑对准了贝七宜的船，恨劈过去。

　　顿时，整艘船剧烈动荡起来，震得连乌云都散开。

　　船舱内，所有东西跌落在地上。贝七宜眯了眯眸子，却在看清来人时忽然浑身一颤。他对这把巨剑的威力再熟悉不过，毕竟，是他亲手赎回来的。

　　慕太阿……什么时候恢复了神智？

　　“今日要毁城，先问过我的剑。”

　　慕太阿肩抗重剑，看起来却一点都不费力。总是被白绫缠绕的巨剑，此刻终于现世，没有传闻中锈迹斑斑，锃亮得能折射出慕太阿的入鬓长眉。

　　“哪怕清醒，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愚蠢。”贝七宜不慌不忙，从前势单力薄，他有所弱点，可现在他有庞大的开山舵作为实力，难道还怕慕太阿这头行尸走肉的怪物？
　　只要贝七宜一声令下，慕太阿就会像肉块一样，被他门下弟子的阵法切割至死。

　　慕太阿：“那就试试。”

　　剑光与阵法互相驳斥的一瞬间，巨大的爆炸声从天空传来。

　　众人不敢置信。

　　那剑光，把贝宗主的船炸出了一个大窟窿，此时像极了不平衡的天平秤在剧烈摇晃。

　　贝七宜干脆弃了船，怒不可遏。

　　“别忘了这把剑是谁给你赎回来的，也别忘了，是谁把你从厉白将手里赎回来！”贝七宜开始有点气急败坏。原本一心求胜，却不知慕太阿被当成杀人工具的这些年，实力比生前更甚。
　　强大得仿佛能轻而易举捏死他。

　　那种被视如蝼蚁的自卑感，再次慢慢爬上贝七宜的心头。

　　“赎回？这条命，从来都不是你的。”慕太阿抬起重剑，完全没有仁慈。
　　贝七宜照照都在闪躲。

　　底下的人纷纷仰头，看着天上神仙打架。

　　贝鑫怒道：“蠢东西也敢伤我们宗主，还愣着干什么，上去杀他！今天谁能拿到慕太阿的人头，回去奖赏一件三品神器！”

　　听到“三品神器”几个字，不仅开山舵的人开始动手，连其他宗门的弟子都开始浮躁起来，趁着局势正乱，都赶着上去再添一笔。
　　弟子们的围攻让贝七宜得到喘息空间，可至始至终，慕太阿的剑光都在冲他来，哪怕身上已经负了不少伤。

　　慕太阿一向执拗，没想到连杀人也是。
　　随着身上被砍伐的伤口越来越多，慕太阿的脚步变得笨重起来。眼睁睁看着贝七宜停留在尽头，他仍旧身负重剑，一声低吼，周围所有人都被震开，非死即伤。

　　城内，雷雨骤降，风也萧萧。

　　温雪明提着酒壶出来，遥遥一见，分不清天上是雷电还是剑光。
　　打得很凶，他不打算插手。
　　要治贝七宜，只能借用慕太阿之手。现在他要做的，是守好这座城。

　　站在风里，他却一身云淡风轻。
　　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情，温雪明连佩剑血刃都没召出来，随意在一处长凳上坐下。那些弟子早就攻破结界，却迟迟没有冲进来。他哪里是在用空城计，不过是提前把要护着的都转移走，这城内最不重要的就是他。
　　他死无所谓，可这座城是萧扶所建。

　　念起萧扶的名字，他一阵恍惚，只觉三魂七魄都被掏空，什么都不剩。
　　血雾化作雨水，慢慢滴落在每个人脸上。
　　他们不知道砍了慕太阿多少下，可慕太阿完全是不死之身，根本死不了。
　　此时，他们想起一件事：慕太阿本质是一头清醒的活尸。

　　要杀活尸，掏心即可。

　　于是，弟子们再次动起手来。

　　血雨下了很久，每个人都在被冲刷。

　　慕太阿确实不容易杀死，但能感受到疼痛，此刻，身上用千疮百孔来形容都不为过。他那引以为傲的重剑，此刻变得笨重起来，又是一剑，砍在慕太阿的后背。
　　这一下，慕太阿重重跪倒在血地里，喘气声浓重。

　　弟子们谨慎地围观着。
　　“喂，你上去补一刀。”
　　“你去你去，不怕死你去……”
　　“一群胆小鬼，不就是一头畜生吗，看我把他大卸八块。”

　　紧接着，便是一道激烈的红光。
　　众人纷纷挡住眼睛，又是一声巨大的雷响，他们以为炸在了头顶，一睁眼，那身红衣静静站在跟前，浑身上下爆发出巨大的煞气，让他们避之不及。

　　“温岚！”
　　“他、他出来了！”
　　“慕太阿是次要的，先抓花杀尽这个妖孽！”

　　温雪明露面的第一件事，先是擦拭了一下血刃。他的一举一动，让其他人无比紧张。
　　身为三界首敌，被不少人惦记的花杀尽，这一刻的他，都强大得让人发自内心的害怕。
　　这一次，他不打算自掘坟墓。

　　从这一刻开始，不论他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温雪明闭眼，感受着一股利郎在体内流转，他已经很久没体会到杀伐的感觉。
　　之前一直束缚他的脚镣，在刚才慕太阿爆发的一瞬间，正好拦腰斩断，替他远远不断释放煞气。
　　眸光已经覆上血色，温雪明睁眼一刹那，血光自脚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铺开，更像一团瞬间爆开的光。巨大的冲击力让每个人都站不稳脚跟，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一切都晚了。

　　煞气不仅有冲击力，还释放出了邪祟。

　　漫天血雨，被燃烧殆尽的躯体化作灰尘掉落。
　　传闻中的奇迹，他们今日都见到了，可他们却不知道，这是厄运。

　　连贝七宜都无力招架，只顾着躲，他从来都不知天上除了下雨，还能下尸体。
　　太恐怖了。

　　没能逃离，慕太阿的重剑再次狠狠砸在了贝七宜眼前！

　　今天好像是跑不掉了。

　　贝七宜的恐惧大于威严，又或许是慕太阿的块头太大了、身上的皮肤太骇人。但不论如何，慕太阿还是那张脸。
　　“今日我不想跟你起冲突，我是来杀温岚。”

　　慕太阿好久没说话，嗓子都快坏掉了。
　　他张张嘴，声音沙哑：“那我就杀你。”

　　“什么毛病！”贝七宜气得笑了，这是什么道理？！他知道慕太阿看不惯自己，也没必要一直追着他杀吧。虽然当初他是撒了点小谎，犯了点错。

　　慕太阿没有多话，说砍就砍。
　　他以活尸的身体活了太久，已经够了。而天底下真正愿意解决活尸这个问题的人，只有温岚。
　　如果温岚死了，被迫生离死别的人就更多。
　　他虽自诩铁石心肠，可经历过那么多生死后，终于还是有了些新的感悟。

　　这一刻，不知道是谁在雨里默默内心忏悔。

　　“疯子！”贝七宜骂了句，祭出佩剑，刺穿慕太阿的掌心。
　　那是握剑的手，感到痛，慕太阿仍旧没有闪避，反而愈战愈勇。身上的伤痕，早就数不清了。
　　最后一下，贯穿慕太阿的耳朵。

　　这一次，贝七宜的手终于有点颤抖起来。贯穿对方的同时，巨剑同样从他的小腹穿过。

　　“滴答、滴答——”
　　贝七宜也知晓，自己生平做过无数恶事，被揭发，只有死路一条。
　　现在死应该是最好的事，这样就不会被带回去审讯，不用接受刑罚，更不用被残忍的剥去金丹。
　　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最后是死在慕太阿手里。

　　这蠢货，从前剑法一直不如他的。

　　“自作孽，不可活。”慕太阿收回重剑，贝七宜顿时跪坐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肚子里的血不断冒出来，捂都捂不住。
　　“这句话何尝不是报应到你自己身上？”
　　“我死，不是因为你当年一剂毒药。”
　　“那是什么？”
　　“是我自己的问题，我千不该万不该，对你太信任。”

　　最后一句话，让贝七宜难受得吐了口血。
　　信任很奢侈，一旦失去，就永远无法挽回。他活得孤独可悲，唯一能拌嘴的就是慕太阿，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总对彼此有几分真情实意在。
　　而这份信任不仅杀了慕太阿，同样扼杀了贝七宜所有情感。

　　贝七宜吐了血，道：“我替你赎回‘离十’拢共花费三千两，死之前，先把钱还我！”

　　想了想，慕太阿终于想起了什么。
　　“痴人说梦。”

　　打着打着，又在拌嘴。

　　因为剧烈的疼痛，贝七宜不得不仰着脖子，缓慢呼吸，使得伤口没有那么折磨人。他发誓过哪怕有一天要死，他也是风骚死的，可惜没能如愿。
　　忽然间，又想起少年往事。想起他们曾在云岚谷高山上烤肉，差点一把火把山头烧没的事。因此，还一起挨了三个月的罚。

　　贝七宜很想念那一天。

　　某些意义上，慕太阿确实一直替他掏心掏肺。那几年，他们穷得叮当响，慕太阿将重剑‘离十’当了换银子，就为了给他换肉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