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座死后风靡三界》辣味糖罐

65、第64章

　　灯火，灼灼。
　　已是天寒岁末，家家户户门前都挂起红灯笼，迎接着即将到来的元宵。
　　温雪明喝酒暖了身，呆呆看着平静的湖面。

　　他，目前还无恙。
　　身后一个佝偻的背影视他如仇敌，捏紧的拳头嘎吱作响。

　　“连你也觉得本座是罪魁祸首，对吗？”

　　老仆心里一阵尖锐痛感，每想起小孔雀的死，都是一阵难以言喻的后悔。当日如果死的人是他，该多好。

　　温雪明淡淡回头，“你恨错了人。”
　　“……枝枝为救白无垠而死，可白氏对此却闭口不提！那她的死，还有什么意义？”
　　“会有的。”温雪明眸光黯了些，毅然道：“白无垠不可能在这件事上一笔带过。”
　　老仆知晓眼前此人足智多谋，话可以信服，可小孔雀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太大了，难免冲温雪明发怒。

　　一怒下，随手抬起佩剑给温雪明来了一下。

　　没听见一声闷哼，倒是温雪明的手臂汩汩流血。

　　他还是无恙，抬眼道：“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点，那尽管放手砍吧。”

　　握着剑的手狠狠颤抖着，老奴露出冷笑：“我会杀你，以此给她陪葬。”

　　温雪明几乎没有反驳。
　　他眸光冷清清，没有一丝杂念地说：“可以。不过小孔雀在我这托了个秘密，不知道你要不要听。”

　　“……说。”
　　小孔雀跟温雪明关系颇好，当他是哥哥，有什么话都说。
　　那日几人在虎神镇的楼里饮酒，迷迷糊糊的小孔雀跟他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们在骗人……只是我不想拆穿你们，怕大家伤心……我知道老仆就是当初的恩人……”

　　“他的脸被大火烧毁了，剑也不如从前……他那么骄傲一个人，什么都精益求精，不容自己犯下一丝过错。”

　　温雪明那时候只是默默听着，因为不知道要如何安慰一只醉了的小孔雀。

　　“当他再次出现时，我一眼就认出是他。他不愿以真面目相对，怕我嫌弃他，可我从来都没有……他愿意骗我，那我也愿意继续被他骗下去，与他相守。”

　　老仆双唇翕动，泪如雨下，弃了剑，捧着满脸绝望，跪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如果想回灵山，随时可以，那里还有你的归处。”
　　温雪明连伤口都没捂，像没事人似的。
　　“那个地方已经不是我的家……”老仆昂头，“她平生心愿，是希望自己的同类们免遭修士追杀的痛苦……希望三界和平。”
　　温雪明微微一笑：“所以，你决定好了吗？”

　　“她没能完成的事，我会接着替她办好。若干年后，我会在奈何桥追上她，让她别忘了我。”

　　温雪明将伞扔过去，低声道：“去吧，要下雪了。”

　　老奴沉重地望了他一眼。
　　“你呢？”
　　“回灵山。”
　　“回去作甚？”
　　“继续插科打诨啊。”温雪明笑得甚是开朗，“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还能相聚。”

　　“你……自己保重。”老仆朝着他，还是如从前一样，恭恭敬敬行了个作揖礼。温岚做的事情都是实打实被看在眼里，就算没有崇拜，也让人有五六分敬意。
　　温雪明目送着老仆离开，心口那口血终于没憋住，狠狠喷了出来。
　　连身子都虚弱了，扶着栏杆才勉强站稳。

　　他跟萧扶讨要的一炷香时间到了。

　　温雪明脚步匆匆回到城内。

　　这一次，却没等到来萧扶。

　　反而，是一张让他颇为厌烦的脸。

　　“又见面了，我可是寻了你好久。”厉白将扼住他，斗篷下的黑纱尽情翻飞，阴鸷的双眼狠狠锁定在受伤的地方，怒道：“你知不知道自己要死了？”

　　血流不止的地方被厉白将用力一摁，温雪明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滚！”

　　厉白将二话不说，直接用灵力给他疗伤。
　　虽然看着温雪明受折磨很爽，可他更享受折磨温雪明的过程。

　　温雪明口腔内的腥甜味压了下去，沉了沉心绪。

　　“你早就跟开山舵联合好了吧。”

　　否则今日城中，厉家跟贝家的弟子怎么层出不穷？

　　厉白将用袖子擦了擦他嘴边的血，“还猜到什么。”

　　“想看着我怎么被处死。”

　　厉白将低低笑了起来，有时候他真分不明白温雪明是假傻，还是真的天真。

　　“你不知道吗？今天是灵山处决萧扶的日子，所有宗门的人都会到场观看。”

　　“处决……什么处决……”温雪明感觉浑身血液都在颤抖。

　　“萧扶为袒护你，甘愿受被剥金丹之刑。”

　　这句话犹如五雷轰顶，字字千斤，一下接一下砸在温雪明脑袋上。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灵山怎么会对萧扶下此狠手。

　　厉白将笑得阴恻恻，“难道你忘了虎神镇的事？大家可是青眼所见他身上所爆发出来的煞气。”

　　“那是我的错！为何处决他！”

　　他现在就要回去问清楚。

　　厉白将的一句话，再次让他心如死灰。

　　“现在回去也救不了他，除非你杀光整个灵山。可你舍得吗？那些人是你的好友，也是萧扶的至亲。怪就怪，你们灵山的规矩太苛刻，连这点错误都容忍不了。”

　　温雪明垂着头，伤口处的血发疯一样狂流。他在想，萧扶该怎么办。
　　那颗破碎的金丹，哪里经得起折腾。

　　“其实我一直很想告诉你一件事。”厉白将笑得痴痴，掌心中浮现出一团光芒，逐渐照亮半空，周围的弟子均是一阵抽气声，被这一幕吓到。
　　温雪明看去，脸色大变。
　　他终于忍不住，开始发慌。

　　那半空中，浮现着萧扶的脸，可却不是他熟悉的眉眼，那是半张被大火灼烧过的脸庞，剩下白骨。

　　“你所崇拜的神明，不过是一个面相丑陋之人。”厉白将随机发出大笑。

　　温雪明的眼神逐渐空了，眼前，仿佛还能看见萧扶冰冷又含情的眼。

　　气氛死一样的寂静。

　　错在他。
　　都是他一手造就。

　　他所有所作所为，都在为今日埋下祸根。

　　见他眼眶淤青，厉白将“啧啧”两声摇头，“温岚，看看你都干了什么好事。”

　　这是一个刚要下雪的天。
　　温雪明冲出了楼阁，奔着灵山的方向飞去，所有把门的地方都站满了弟子，都知道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他顾不得那么多，哪怕伤了这些弟子，也要强行进入。

　　此时的八卦广场深陷黑夜。

　　摘星长老询问：“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眼睁睁看着剑尊受刑，他们心里不好受。可掌门声令俱下，剑尊心甘情愿受刑，他们作为旁人，完全没有劝阻的余地。

　　“逐鹿坡的人不断在外散播谣言……依我说，还是因为温……”提起这名字，珠玑长老觉得晦气，“我就知道除了他，没人能给灵山带来这么大的灾祸！”

　　“这件事是剑尊自己提起的。”摘星摇摇头，“他执意如此，也好。”
　　“也好？”珠玑以为自己听错了，摸了摸摘星的额头，“疯了吧你！他是剑尊啊！”这种事岂容儿戏？又不是挨几下板子的小事，这可是剥金丹，活生生的剥离！

　　摘星顿了顿，直言问道：“追根究底，温岚到底做错了什么？”

　　外人对温岚的认知，不过是从一传十、十传百的谣言中认识。

　　真正了解事情原委的人根本就少之又少。

　　气结了。
　　珠玑只能问：“那温岚何德何能，让剑尊为他受惩罚？”

　　或许是情之所往。

　　“珠玑……在你见不到的地方，那些阴暗的、不干净的，温岚都愿意去摆平。比如这次虎神镇，如果没有温岚，我们派过去的所有弟子都要死在那。”

　　这番话，终于让珠玑久久的愣住。

　　八卦广场上的擂鼓声，听着十分刺耳。

　　温雪明赶到时，才发现场上各大宗门的人基本都到齐。他累坏了，硬生生把血咽回去，心中唯一的念想，便是把萧扶找回来……然后他们去哪里都可以，只要不是留在这，陨星坞他不要了，什么都不要了。

　　而铜墙铁壁般的屏障，使得他根本无法踏进。

　　温雪明不惜动用煞气与禁术。

　　万人所在的场内一片寂静。

　　他们仰头，沉渊剑从天上而来，他们仍旧保持着对剑尊的恭敬。

　　掌门真人在大殿内打坐，背对着一切事物。

　　“萧扶，庇护花杀尽，犯下大错，今日授以剥离金丹之刑。”

　　“弟子愿意领受。”萧扶微微拱手。

　　一切都非常有序。

　　萧扶只是让沉渊剑入鞘，随后来到八卦广场的中心。

　　三位长老上前，将最古老的行刑阵法凝结而出。接着，众人见到一束强大的白虹出现，直直贯穿萧扶。

　　这一束光，在使劲拉扯着萧扶浑身上下。冷汗一点点布满全身，起初先是刺痛，接踵而来的，是遍布全身的利痛，游走在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筋脉，宛如无数股力气在撕裂着魂魄。
　　很痛，但比不上失去温岚那日的痛苦。

　　众人缄默无言。

　　这一幕，大抵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震撼的画面——

　　一颗被光包裹着的金丹缓缓飞出，犹如向死而生的一颗新星，上升，坠落，最后粉碎。一股四分五裂的灵力凝聚成光障，直直贯穿萧扶的胸膛，刹那间丹田内气海翻涌，血气喷发，震碎了羽冠。

　　所有人往后趔趄，才勉强抵抗住这波大风。

　　萧扶悬于半空中，天光一线的地方，是他所有人间眷恋。
　　闭上眼，好像能看见陨星坞上的血莲在夕阳中定格。
　　这一生，他终于任性一次。

　　行刑到这一刻，始终无人啃声，却在这时候，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去，一道血红的身影从场外飞了进来，扛着惊风骤雷，坚定地站在光柱下。

　　“剩下的罪，本座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