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曹操汉献帝]》七月在予

12、十一

　　酒过三巡，刘协的脸微微泛红，醉意明显：“孟德，你说说汉室应当如何复兴？”
　　“陛下当真想听？”
　　“嗯，想。你说。”
　　“欲治其病者，当先找其病因。自十常侍作乱以来，何进入宫诛杀宦官，到董卓专权，接着是王允、郭汜李傕接连把持朝政，其根本之因在于天子之威已失，各州郡牧专断独行，争权夺利，不再奉天子之命行事。是以无论多少人勤王，最终陛下都会被架空成为权臣的傀儡。”
　　刘协背后冒出了冷汗，事实确实是这样，死了很多权臣，又来了很多权臣，他经历了六年多的更迭，对此循环也实属无奈。
　　“那此局怎破？”
　　“要破局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故欲兴复汉室，须得双管齐下，其一是平定各方势力，以强权令不臣之臣折服，其二是再立天子之威。欲立天子之威须得令四方诸侯臣服，恩威并施，宽严相济，以威折人，以德服人。”
　　“孟德之言振聋发聩，可是朕手中并无军权，何以令不臣之臣折服？”
　　“陛下可以依靠臣啊！臣愿意做陛下手中的长鞭，鞭挞所有不臣之臣！”
　　“孟德的话可是出自真心？”
　　“自然，臣并未醉酒。”
　　“孟德，你想如何平定天下？”
　　“陛下请看。”曹操以食指沾酒水在桌面画图，“冀州袁绍、荆州刘表、淮南袁术、江东孙策、汉中张鲁、西凉韩遂还有四处流窜的刘备，您觉得该从哪里入手？”
　　“孟德，我们在兖州，往南进入中原必先到徐州，所以徐州是必争之地。”
　　“伯和，你分析得很对，徐州我迟早是要拿下来的。继续。”
　　“西北有马超、北有乌桓、鲜卑，这些势力不扫除恐怕不能安心南征。”
　　“对，说得没错，我曹操会将他们全都扫尽，荡平辽东之后，再安心南征。”
　　刘协垂下眼叹气：“若是朕也能领兵打仗该多好！”
　　“陛下，您尚年轻，不适合做这些事，行军打仗风吹日晒雨淋的，极其容易丢了性命。臣领兵打仗只不过是个驭人之人，您是驭将之人，今后若是臣有幸完成天下一统，还有赖于陛下的仁德之治。”
　　“孟德，今日朕敬你一杯，望你出征之日，所向披靡！”
　　“多谢陛下。”
　　*
　　曹操没开口要官职，刘协决定给他封一个司空。董承封了辅国将军，伏完封为列侯。第二年春天，袁术自称天子，袁绍自封大将军，曹操出征。
　　荀彧在许都中主持事务四年后，董承、伏完和种辑等的利益被触动，他们同属洛阳旧臣，由此对曹操又不太满意了，只因曹操那厮将大权完全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让他们洛阳旧臣大权旁落。
　　“董将军，这曹操托名汉相，实为汉贼啊！”种辑下了朝会小声嘀咕。
　　“嘘，小声点，曹操在许都的耳目众多，当心自己的小命。”董承道。
　　“作为大汉之臣，能为陛下死，足矣！我种辑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吗？”种辑拍拍胸口。
　　“你我认为曹操是汉贼不行，得陛下认为是才行。与前几次的董卓、李傕、郭汜想比，曹操对陛下甚好。所以陛下不认为曹操是汉贼，咱们也无计可施。”
　　“陛下肯定是被曹贼那厮灌了迷魂汤，要不然怎么会这么信任曹操？董将军肯定有办法？”
　　“确实，我有一计。陛下今年已经十九岁了，羽翼已然丰满，不容易控制。我女儿董贵妃已经怀有龙种六个月，太医诊出必定是个男孩，所以咱们可以想办法离间陛下和曹操，让陛下下一道诛杀曹操的密诏。借曹操之手杀了陛下，到时候弑君之罪天下人人得而诛之，咱们带着陛下的血脉重新建立朝廷，岂不是更好？”
　　“可是这样不太好吧，毕竟是弑君之罪？”
　　“我们哪里犯弑君之罪？种辑啊，你要想清楚，是曹操弑君，并非是我们，我们保护陛下血脉守护汉室有功啊！”
　　种辑想了想，顿时明白了，伸出拇指：“高！实在高！董将军，咱们悄悄进行吧。接下来该怎么办？”
　　“离间陛下和曹操。”
　　“该怎么离间呢？”
　　“在陛下耳边说。一个人说曹操是汉贼他不信，要是周围的人，乃至全天下的人都说曹操是汉贼，难道他还能不信吗？君臣之间不可能会有坚不可摧的信任，尤其是对于曹操这种多疑又狡诈的人来说。”
　　“好。我与吴子兰、王子服一起在许都中散布谣言，一旦流传出去，势必所有的人都会毁曹操。”
　　“你且去吧。”
　　*
　　许都承光殿。
　　刘协跪坐在席上研习经书，十九岁的他得益于生母王美人的样貌，长开后眉眼如画，久居宫中，皮肤白皙，身长七尺，恰似玉树临风。
　　“陛下！”董贵人匆匆走进来。
　　刘协起身过去扶起她：“董妃有孕在身，不必行礼了。为何这般着急？小心身体啊。”
　　“陛下，曹操欲杀我父，独揽大权。您可一定要为我父做主啊！”
　　刘协有些好笑：“董妃，曹司空在外征战，许都的主事是荀令君与伏国丈和你父，曹操如何杀你父？”
　　“陛下，曹操虽托名汉相，实为汉贼，他已经在密谋要杀我父，如果我父被杀，恐怕我和肚子里的孩子姓名也不保啊！”
　　“曹司空……他为朕征战四方……”
　　“陛下！您太天真了，曹操只是借你的名义在谋取天下，若是没有您作为旗帜，他一个宦官之后，会有那么大的号召令，让天下愿意为大汉而战的人跟着他吗？他若是真为了大汉，为何现在陛下已经十九岁了还不肯把大权交给陛下？难道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吗？”
　　刘协嘴唇有些轻微的发抖：“不不……不会的，曹司空说过等统一了天下，就把权力给回朕。”
　　“陛下，您还真信了他的鬼话？他只是利用您当他的旗帜，一旦天下统一，您就没有用了，到时候他肯定会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天子。到时候您成为亡国之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刘协颤栗往后退了一步，这女人说出了他这四年来最担心的事情，他希望曹操统一天下，然而他又害怕曹操统一天下，因为统一天下之后会发生什么，他不敢说，也不敢想。
　　试问有哪一个人会辛辛苦苦把自己打下的江山送给别人？
　　他低头看着董贵人：“是董将军教你这么说的？”
　　“是，我父在曹操身边的眼线传来消息，曹操即将平定北方，眼下袁术已死，吕布已破，刘表病危，江东内政交接，剩下的袁绍不足为惧。此番他回来，必定是要求陛下给他加官进爵，诛杀我父。难道陛下不知道这四年来曹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把朝廷的官都换成他的人了吗？满宠、杨修、郭嘉、华欣、王朗、稀虑……哪个不是他曹操阵营的人？”
　　“可是曹操所举荐的都是有才的贤士……”
　　“正是因为如此，天下有才者只知奔赴曹操，而不知有陛下您啊！”
　　刘协转身背对着董贵人，他仰头望着屋顶的横梁，顿时感觉自己一直以来处境都没有改变，虽然曹操口头上给他的承诺很多，也比前几个专权的大将会做人，但这恰恰是他的可怕之处。
　　“陛下，您想好了吗？我们就这一次放手一搏，成了我父会尽快接管曹操的军队，与孙权、刘备合力围剿曹操。”
　　“如果不成呢？”刘协问。
　　“那就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曹操的野心！”
　　“罢了，跟着说这么多又有何用？朕既不能提刀，也没有军队。”
　　“陛下，我们只想要您的一封血诏。”
　　“好吧，你且等着。”刘协终于被她说动了，写了份帛书。
　　董贵人拿起帛书仔细阅读，甚是满意，她想拿走，刘协拦住她：“宫中曹操的耳目众多，你这样恐怕还没有出宫门就被人抓住了。”
　　“陛下有何法子？”
　　刘协转身从柜中拿出一条玉腰带，打开，里面有个夹层，随后将诏书折好缝入夹层中：“董妃，你把衣带交给董将军，别人若问起来，就说是朕赏赐给他的。”
　　“臣妾拜谢陛下。”
　　*
　　荀令君府。
　　满宠匆匆跑进来，没有看见荀彧，便问下人：“你家令君呢？”
　　“回许都令的话，为司空征粮去了。”
　　“何时去的？”
　　“今日早晨。”
　　“那我在此等候，派人去请他回来一趟，我有要事相商。”满宠在荀彧的府邸等候。
　　半个时辰后，荀彧一身黑色官服走路带风，还没进门就喊道：“伯宁！”
　　“荀令君，你可算回来了！”
　　“是不是因为城中谣言而来？”
　　“是，荀令君有何办法？”
　　“立即封住谣言，胆敢有祸乱人心者，重罚，还有查出是谁最先散布的谣言。”
　　“荀令君，我手下的人抓了一批行乞者，他们在城中最先散布谣言，但是……”
　　“但说无妨。”
　　“他们招供说有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在许都中散布曹司空托名汉相实为汉贼的谣言。”
　　荀彧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好一招杀人诛心！现在主公在外征战，眼看着即将要统一北方，他们渐渐坐不住了！”
　　“真要是这样的话，此等谣言必不可让传入陛下耳中。”满宠惊恐道，他想他作为许都令必须得保证后方的安宁稳定！只见荀彧叹了口气。
　　“荀令君为何叹气？”
　　“迟了，我们迟了一步啊！想必陛下已经听到了风言风语。”
　　“这可糟了，咱们赶紧去跟陛下说，这是居心不良之人的阴谋，让陛下不要轻信小人之言……”
　　“没用的，我们去说只会加重陛下的疑心，现在去查清楚到底是谁最先散布的谣言，还要提防他们散布谣言的目的何在。”
　　“是，荀令君，我现在就去！”
　　满宠走后，荀彧立即修书一封给曹操送去。
　　*
　　此时，曹操在下邳。刘备从下邳经过，打算拿下徐州。
　　程昱和郭嘉匆匆赶来：“主公，您为何要放刘备离开？”
　　“他给我带来了个消息，许都流言四起，说我曹操是托名汉相，是为汉贼！你们说说现在是继续打下去？还是回许都？”
　　郭嘉眉头一皱：“后方不稳，眼下袁绍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打下来的，主公您是打算回去吗？”
　　“陛下下诏书肯定是董承那帮老家伙在背后怂恿，先回去处理一下事情吧。文若有书信送来吗？”
　　“暂时没有，书信从许都到这儿至少要一日的时间。”
　　“也罢！趁此机会，郭嘉、程昱，你们两个在此守着，我带一千骑兵连夜赶回许都。”
　　“主公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