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君故[曹操汉献帝]》七月在予

11、十

　　董承的注意力一直在刘协这边，一听到曹操提出这个建议，他立即放下肉汤：“陛下，请慎重考虑。”
　　曹操瞥了一眼董承这个四十多岁的老匹夫，放缓了声音：“陛下，臣的军队都在许昌，一部分在前线守着兖州，一部分在西北，谨防乌桓等部族进犯，是以陛下如若不跟去，臣恐怕无法再抽出多余的兵力保卫陛下。”
　　“曹将军，今日你带了多少兵力来？”
　　“兖州距离此地甚远，臣闻陛下有难，故来不及多调兵力，只带了不到两万的军队，还请陛下尽快跟臣前王许昌，否则李郭两军到来，恐怕陛下和百官都将落入李郭二人之手，届时，曹操也回天乏术。”
　　曹操顿了一下，继续补充道：“董将军，身为李傕部下，私自趁乱保护陛下离开长安，忠臣是忠臣，可李傕知道了会轻易放过您吗？您既然选择了做陛下的臣子，就是与李郭二人决裂。假若董将军再次落入李傕手中，不知道李将军会不会宅心仁厚对您中心护主的事既往不咎？”
　　董承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层，以曹操的两万人对战他剩下的三百多人，足以胜券在握。如果曹操想强硬带走刘协，他区区一个末路将军也无可奈何。现如今曹操把事情挑明了跟他讲，就是为了彻底堵上他的嘴，让他心服口服。
　　“也罢，这事情还是由陛下您做主吧。”他把决定权交给了刘协。
　　曹操低头没有看刘协，事实上，他料定刘协别无选择，一定会跟着他回许昌：“陛下，您做决定吧，无论您怎么选，曹操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去许昌。”
　　*
　　到了许昌，已经是次年的四月。
　　曹操以他的名义给天下州郡发了诏令，令所有州牧长官派人来朝见天子。他帮在刘协在许昌宫建立了朝廷，杨彪、杨修父子、董承、伏完、郭嘉也进入许都。
　　刘协看着满朝文武及各州郡使者跪拜朝觐，恍如隔世，他在心里算了算，已经有五年没有这么完备的官员到场了。
　　“众卿平身。”
　　朝会上，他知道自己还是个傀儡皇帝，所有的决定权都在曹操手里。
　　下了朝，刘协将冕旒解下摔在地上，卢晋赶紧走过来捡起：“陛下，您这是干什么？要是被人看见了，还以为曹将军欺负您了。”
　　“我原以为他跟董卓、王允、郭汜、李傕等人都不同，现在看来竟也殊无二致！他曹操……”
　　“咳咳！”卢晋打断刘协的话，回头朝来人行礼，“曹将军。”
　　曹操负手走进来行礼：“陛下，朝堂之上闷闷不乐，可是臣做了什么僭越的事么？”
　　刘协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做了什么还要来问朕吗？
　　“没有，将军的决定均利于我大汉中兴，朕并无异议。”
　　“陛下，今日天气甚好，在宫中呆着也闷，不如随臣去许都的山林田猎如何？”
　　“此主意甚好。”刘协答应了。
　　*
　　许田，四月的山林静谧安宁，有如世外桃源，无有战乱纷扰和名利的喧嚣。一只梅花鹿在溪边饮水，溪水映出了斑斓的身影。它伸出舌头，在平静的水面上舔了几口，自己的影子微微荡漾，碎成了一圈又一圈。
　　它的耳朵聆听着周遭的动静，时刻注意。忽然，嗖的一声，它听到了不同于自然中的声音，意识到危险来临！
　　于是后腿一蹬，越往旁边。
　　一支箭射在它刚刚饮水的地方，灰色的箭翎精神抖擞地树着。它立即蹿入草丛中。
　　刘协骑在马上，手持弯弓，有些泄气失望。这时，旁边的曹操说道：“陛下，我来吧。这种体力活不适合您。”
　　刘协将手里的弓箭给他。
　　曹操接过弓箭，立即策马追逐那只梅花鹿。梅花鹿迅速狂奔，在山林草丛中跳跃。
　　刘协策马追去，眼花缭乱，那梅花鹿跳得太快，他连看都看不清，更别说猎杀了！
　　只见曹操拉弓搭箭，一张弓拉成满月状，随后骑在马上追逐梅花鹿！捏箭的食指与拇指松开，嗖的一声，箭飞过去，正好刺中了梅花鹿的腹部。
　　梅花鹿停下了逃窜的脚步，倒在树林中。侍卫立即策马去收猎物。
　　“将军果然好箭法！我大汉的复兴大任就落在将军身上了。”刘协夸道，但是心里还是有点不服气的。
　　“陛下过奖了，臣的箭法虽好，但毕竟只是个武将。”他把弓箭给回刘协，两人驱马慢悠悠地走在林间。
　　“将军想要封赏可以直接跟朕说，凡是将军想要的，朕无不应允。”
　　“臣……如果说想要……您呢？”
　　刘协紧握手中的弓箭，从箭筒里迅速抽了一支箭，拉弓指着曹操。
　　对方没有露出一丝的恐惧，反而笑笑：“陛下要杀臣？”
　　“曹将军觉得呢？”
　　曹操继续不紧不慢道：“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而高祖得之，此天命也。今日大汉倾颓，天下诸侯共逐之，我曹操愿意以一己之力，扶大厦之将倾，挽中流之狂澜，何错之有？说句肺腑之言，臣只不过想效仿光武，中兴大汉。陛下您要是觉得杀了臣，能找到比臣更好的帮手，尽可以松手，让陛下手中的箭直刺这儿。这儿！”
　　曹操伸手攥拳在自己的胸口捶了两下继续。
　　“一箭下去，寒了天下人的心。自此各方诸侯群雄争霸，再无人奉您为天子！”
　　刘协松手，箭从曹操脸颊擦过，射向后边，一只灰兔倒毙在灌木丛中：“哈哈哈，将军心若坦荡，何必惧怕？朕不过是发现了一只兔子，怕跟将军说了，会惊扰了兔子。必竟兔子是一种狡猾的动物。”
　　曹操笑得风轻云淡：“陛下说的是，狡兔三窟！今日我等有口福了，可以尝一口陛下猎到的兔子。”
　　荀彧和其他的官员在山林外围等候，看到两人纵马归来，身后的侍卫手里拿了一只鹿和两只兔子：“陛下，主公，今日田猎收获颇丰啊！”
　　“是啊，陛下虽然年仅十五，但颇为聪慧。两只兔子皆是陛下所猎。”两人从马上下来。
　　荀彧鞠躬拜谢：“如此甚好，陛下明主也！我大汉命不该绝。”
　　曹操问刘协：“陛下，眼下天色尚早，可赏脸到臣的军营走走？”
　　“好，将军请带路。”
　　“来人，将猎物烹煮，我与陛下今日在营中畅饮。”他吩咐完，又回头对刘协道，“陛下，请。”
　　*
　　“将军的军队可真威武啊！”刘协从校场走过，看着一群训练有素的军士。
　　“不！陛下，他们都是您的军队。”曹操拍拍手，底下的军士们举长戟呐喊：“陛下，万岁！陛下，万岁！”
　　刘协莞尔一笑：“曹将军，大汉的子民会永远铭记你。”
　　“天下人如何看我曹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怎么看。陛下，您会记得臣的好吗？”曹操站在他身旁，目光落在对方稚嫩的脸上。
　　相比较于年长自己十岁的曹操，刘协有些不解：“自然，曹将军为朕做的事朕都会记得的。”
　　曹操叹了叹气：“陛下，汉家的天子都是出了名的薄情寡义。”
　　“怎么说？”
　　“昔日韩信、张良、萧何等一大批英雄跟着高祖统一天下，最后的下场如何？武帝一代雄主，曾筑金屋藏阿娇，到最后为了一个歌女还不是将阿娇送入长门。如若我曹操为陛下您平定了天下，兴复汉室，陛下会让臣活到老么？”
　　“会，朕是朕，朕跟以前的皇帝不一样。”
　　曹操看着刘协稚嫩的脸上表现出来的与之不相称的坚定，显得有几分好笑：“行行行，陛下请随我来，我们继续去看看。”
　　荀彧跟在两人的后面也摇摇头。
　　刘协跟荀彧走得近些，闻到对方身上似有如无的幽香：“荀令君，你为何笑？”
　　“臣只是笑陛下还太年轻，不明白主公话里的意思。”
　　“你说说，曹将军的话里有何意思？”
　　“太平本是将军打，不让将军见太平。主公自小出身卑微，是世人最瞧不起的宦官之后，养成了猜忌多疑的性格，因此他虽然敬您为天子，却不敢轻易把权交出去。”
　　曹操不知不觉走远了，他才发现两人没有跟上来，于是回头：“荀彧！你跟陛下在嘀咕什么呢？”
　　“主公，马上来。”荀彧牵着刘协的手，“不要告诉主公刚刚我们的对话。”
　　“朕明白。”
　　两人快步跟上曹操。
　　“陛下，前面是一片梅林，梅子成熟须得五六月份，现在都是青梅，以后要是有机会再跟陛下来饮梅子酒。”
　　刘协望去，军营北面是一片青黝黝的梅子林，林子前有一片草地，军士在空地上摆了酒桌。
　　“陛下，请。主公，请。”荀彧伸手让两人入座。
　　刘协先入席，跪坐在一个空位上，曹操坐在他对面，他看了一眼荀令君：“他不跟我们一起吗？”
　　荀彧道：“陛下，主公，你们且在此稍候，我去叫军士把烹煮好的肉端上来。”
　　曹操伸手在火上温酒：“陛下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甚好，纵目所见，皆是青翠，仰望青天，俯瞰绿草，左有青梅，右有清江，如此美景，当是曹将军眼光独特，品味雅致啊！”
　　“陛下谬赞了！当日我与刘玄德一起在此青梅煮酒时，他惶恐不安，对眼前美景无意欣赏，光顾着吃饭喝酒，白白浪费了眼前的大好山河。”
　　“曹将军可知他为何惶恐？”
　　“惊雷所致？陛下有何看法？”
　　“不是惊雷，是曹将军你啊！”
　　“我有何好怕的？我曹操不过是一介匹夫，年少曾受大汉的俸禄，现在不过是想兴复汉室罢了。”曹操温好了酒，倒了一觞双手奉送给刘协。
　　刘协看了一眼酒：“曹将军，我现在的年纪喝酒不太合适吧？”
　　“陛下，您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臣。更早之前，您就已经学会饮酒了。臣没说错吧？”
　　“曹将军，你深得我心啊！也罢，今日不妨放下君臣之礼，你我以字相称，如何？”刘协接过他递来的酒。
　　“如此甚好啊！陛下。”
　　“孟德，罚你一杯，说好今日不以君臣相称。”
　　“哈哈哈，好！伯和，今日我曹操先自罚一杯。”他举起酒杯仰头饮尽，清风舒朗，拂面而至，仿佛天地间皆寂静无人。
　　刘协也举起酒杯送到嘴边喝了一口，烈酒入喉，带着几分寒冬的凛冽，还有一丝青梅的清香，回味无穷。
　　“孟德，这是何酒？”
　　“杜康酒，不过还加了点青梅的酸涩。入口浓烈混辣，下肚之后清爽无比，之后回味无穷，令人遐想无限。”
　　“好酒！果真是好酒！”刘协又倒了一杯，他虽贵为天子，却也很少接触过这些民间的酒水，因此饮来自觉新意无穷。
　　荀彧带着军士端来了两盘肉：“陛下，主公，这是鹿肉，这是兔肉。你们慢吃。”
　　“荀令君不跟我们一起吗？”
　　“这于礼不合，而且臣还有要事处理。”荀彧随后带着军士离开。